大月谣 第1749章 谣言

距离当初走投无路爬上西岭雪山已过了六年。

六年时间不算短，但对慕容音而言，这六年宛如弹指一挥间。

前三年她为了当上神子竭尽全力，生活全被修行所占据，后三年林书白来西岭雪山的次数越来越多，林书白一来，她日子就过得更快了。

林书白在身边的时候，连时间仿佛都会流动得格外快一些。

自五年前在关于婚嫁一事上发生争执后，她和林书白就再没提过她们本人各自的婚事，最多针对小辈们的婚事讨论一二。

一开始林书白以教她处理国事和疗养旧伤的理由偶尔造访西岭雪山，后来她在修行上有什么不懂的也会通过风法去找她，问她有没有空来一趟。

再后来她们各自都习惯了定期见面，谁也懒得找理由，林书白隔三差五往西岭雪山跑，她也每隔几天就满怀期待地等着她来。

林书白会给她带来山下的新奇玩意和她探查不到的消息，她会领着林书白一起在西岭雪山中徜徉，一起泡温泉，一起品尝天材地宝，累了就回到云首峰，同床而眠。

她们之间到底算是个什么关系，慕容音不清楚，也一直逃避去想。

她们既像朋友一般无话不谈，又像姐妹一样坦诚相待，亲昵无间。

反正大家都是女人，再亲密也无妨。

慕容音觉得，林书白比她大几岁，也许是把她当作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妹妹吧。

她与原本的家人此生已不可能再相认，既决定终身不嫁，也就注定不会再有孩子和其他亲人，所以林书白可以说是她唯一的“亲人”。

无论如何，她不能失去林书白这个“姐姐”。

所以她沉默地维持着她和林书白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什么也不多说，也不多做。

她怕她表现出什么来，就会把林书白吓跑了。

好在林书白也没有多问，每次到了日子，就会出现在冰湖外的那条山道上，看见坐在石头上的她，就会笑起来。

“在等我吗？”

“没有，”她一定会别过头去，淡淡道，“我只是在看风景。”

林书白大笑一声，也不揭穿她，只是牵起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回洞中。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慕容音原本以为她这一生都会这么渡过。

当然，身为国师和神子的她也不可能成日在山顶上闲云野鹤，无论是修行还是处理国事都有极辛苦的时候，可不管多么辛苦，比起之前被困在后辽王宫当笼中鸟的生活，这六年的时光就像蜜一般甜。

现在的生活对她而言无疑是幸福的，但林书白不在的晚上，她也常常惊醒，总觉得现在的时光就像是偷来的一般。

只因西岭雪山是平静的，外面的世界却并不平静。

她有惊无险地成为了后辽国师，世人也早已相信后辽公主慕容音已死，可她担任后辽国师的时间越长，外界对她身份的猜疑就越多。

随着太祖皇帝在新年大朝会上宣布将高阶大典的举办权交给后辽，并由山鬼主持后，这份质疑升到了顶点。

再然后，那个可怕的传言就出现了。

传言中说，后辽国师山鬼，其实是个女人。

当通过风法第一次听到这个谣言时，慕容音就觉得事情有所不对。

这个谣言，内容是真的。

正因是真的，才更显怪异。

女子修行当时虽未被命令禁止，但大部分世家依旧只重视男丁，即便女儿有修行天赋也不会被重点培养，高阶修行者中女修的数量压倒性的少。

修行界中虽有林书白和林抱月两个天阶存在，但在山海大陆上，这两人一直都被视作异类，大部分男人还是认为，女人是不可能修炼到高境界的。

也就说，虽然后辽有个不下山的神子很奇怪，但正常人绝对不会联想到她是个女人身上。

天底下知道她就是山鬼的除了白虎神外，就只剩林书白一个人。白虎神不会害她，她的身份林书白连自己最心爱的徒弟都没透露，更不可能向其他人露出蛛丝马迹。

那这个有鼻子有眼的传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慕容音咬紧唇。

时至今日，谈起九年前对后辽国师的那场“逼宫”，大部分修行者都认为主要施压者是南楚国师姬墨和北魏国师许沧海两人。

传言出现后，是那两人第一时间提出要重开位阶大典，并直言如果她依旧不参加，就不承认山鬼在八人神的地位，更不承认后辽有这个国师。

事情越闹越大，逼得林书白作为人神不得不出面处理争议，才有了后面那些事端。

后辽和北魏离得极近，关于山鬼真身是个女人传言也最早在北方传开的，所以很多人想当然地认为，这个谣言是许沧海和北寒阁搞出来的。

她当时，其实也这么想。

因没能参加位阶大典，除了林书白之外的八人神其他成员对她的身份一直有所怀疑，姬墨和许沧海对她更是有着天然的厌恶。

八人神之间也会定时召开集会，讨论一些修行界的事宜。她当然只是声音出场，但只要她一出声，哪怕只是随便附和一下，许沧海和姬墨都必然要和她作对。

姬墨讨厌她很正常，因为她也讨厌他。

与林书白这位“前夫”，他们之间素来相看两相厌。

但当时她还不知道许沧海的过去，觉得许沧海对她的恶感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后辽国师，威胁了许沧海的地位。

作为北魏的邻国，后辽越是弱小，北魏在北方修行界的话语权就会越大。

后辽原本因为没有神子，在长城布防上很多都要仰仗隔壁北魏军，不少本国修行人才更是外流北寒阁，投入北魏国师的门下。

在她出现后，后辽军重新取回了在本国境内长城的主导权，越来越多的后辽人开始修习风法，不再往外面跑。

就在这段时间里，东吴因青龙神沉睡，水法式微，渐渐淡出南方修行界，姬墨由此得以一统南方，成为实际上的南方霸主。许沧海原本也有机会成为北方霸主，偏偏她的出现打乱了北方的局势。

许沧海就此失去了和姬墨一争高下的机会。

由此可见，许沧海借谣言之机想将她这个刚诞生不久的神子踩死，可谓动机充分，手段高明。

当时迟迟未能找到谣言的源头，她也就相信了这个推论。

在林书白和林抱月死后的八年里，许沧海也充分展示出了他的狼子野心，北寒阁简直坏事做尽。

但直到前不久，慕容音才发现，她当初的推论，是错的。

许沧海背了一口巨大的锅。

当时暗算她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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