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朝静静躺在主寝的床上,耐心等待自己的结局,山中岁月模糊漫长,沈暮深已经许久没来,她也渐渐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连最后一点思绪都变得僵直。
又是一个清晨,窗外的鸟叫扰得人心烦闷,顾朝朝听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忍不住了:「别吵!」
话音刚落,她自己先愣住了,许久之后缓缓睁开眼睛,迟钝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会动,不是做梦,她竟然……醒来了?
顾朝朝眨了眨眼,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太久没有活动的身体像僵掉的木雕,每动一下都十分艰难,顾朝朝艰难下地,双腿站直的瞬间总算有了些许实感。
走到桌边时,她轻呼一口气,试图调动体内灵力,然而刚动一下,骨子里便传出钻心的疼。这疼痛来得迅猛又厉害,仿佛一万把刀片在她体内循环,每到一处就割得血肉模糊。
顾朝朝眼前一黑,下意识扶住桌子,然而还是双腿无力地跪在了地上。她手臂青筋暴起,周身的冷汗很快将衣衫湿透,然而身上的疼痛依然没有减轻,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顾朝朝试图运气平息疼痛,却连念咒的力气都没有,不由得一阵绝望。
好在即将疼得昏死时,突然接到了春山尊者的传音入密,她当即撑着最后一口气,为他打开了合欢宗的禁制。
不出片刻,春山尊者便出现在她面前,看到她这副狼狈样也不惊讶,只是一股精纯灵力从她天灵盖灌入,原本烧灼的识海顿时一片清凉,从骨子里透出的疼痛感也逐渐消失不见。
顾朝朝猛地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上来一般虚弱,缓了许久的神才开口:「是假死药的副作用?」
春山尊者总算露出了见面后第一个表情——
无语。
「是暮深这些年在你身上用了太多防腐的灵药,这些药有一定毒性,日积月累了九年,毒性深入你体内,与灵力纠缠在一起形成灵毒,你一运功便发作了,」春山尊者说完,停顿一下又补充,「与我的药没有半点干係。」
「……我又没怪您,不用解释这么多,」顾朝朝讪讪一笑,随即察觉到重点,「我已经假死了九年?」
「嗯。」
沈暮深是修无情道后第十年飞升,现在已经过去九年,那岂不是……顾朝朝眼眸微动,抬头看向春山尊者。
「你难道没发现,他已经两年没来看你了?」春山尊者缓缓开口。
顾朝朝怔然:「原来已有两年了么。」
「他的修为提升比我预料的更快,如今已到大乘,如今天下已无人是他的对手,」春山尊者说完停顿一瞬,「如今七情六慾、人世八苦,都无法再拘束他,他也已经忘却前尘一心向道,只等飞升了。」
「忘了?」顾朝朝惊讶。
春山尊者神色淡然:「嗯,尘世诸事对他已无意义,索性就忘了。」
「那、那他还记得我……你吗?」顾朝朝本来想问问自己,可一想他都两年没来了,答案似乎显而易见,于是问到一半又临时改成了尊者。
尊者垂眸:「都忘了。」
「哦……」顾朝朝说不出什么滋味,半晌笑了一声,「挺好的。」
一心向道,以他的天赋,只消再等一年,这个任务就成功了。顾朝朝轻呼一口气,对尊者恭敬行礼:「多谢尊者这些年对暮深的悉心教诲。」
「是他自己争气,」尊者又看她一眼,「能教的我已经都教给他,你如今也已经醒来,该做的事我已做完,也是时候离开了。」
顾朝朝一怔:「您要去哪?」
「踏虚而去,随遇而安。」
顾朝朝回忆一番,原文中的春山尊者,确实在沈暮深出师之后便不再留恋世间,虽然没有飞升,但所有人都不知他去了何处。
当时看原文时,只羡慕他潇洒自在,如今亲耳听到他说要走,心中却只剩怅然:「那顾某便祝尊者一切顺利。」
尊者微微颔首,转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你体内的灵毒只是暂时被我压制,十日后会继续发作,若不想活活疼死,便最好在十日内提高修为,用灵力强行压过毒性。」
顾朝朝:「……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提前说?!」
尊者假装没听到,直接离开了合欢宗。
顾朝朝气得脸都黑了,偏偏拿他没办法,独自一人静坐许久后也要往外走,只是走到一半时想到什么,又折回床边,掌心汇集一团火,将躺了九年的被褥直接烧了,又从干坤袋取了些碎灵丹撒在周围,造成尸体自燃的假象。
「虽然知晓你已将我忘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但还是要做好善后,演好最后一齣戏,」顾朝朝轻嘆一声气,「愿你渡劫顺利,早日飞升。」
说罢,便直接从合欢宗离开了。
她走后不久,一道充斥着肃杀之气的身影出现在合欢宗,当看到烧成一团灰烬的床褥,他垂着眼眸无喜无悲,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九年的时间对于修者来说不算太长,但对于凡间却是日新月异,山下的小镇仿佛没怎么变,却又仿佛什么都变了。
顾朝朝穿梭在人群中,看到不少人拿着灯笼去河边,这才知道今日初一,镇上有灯会。她正不知何去何从,干脆随着人群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后,便远远看到了仿佛星河一般的灯笼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