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房内传来一声瓷片破碎的声响,侍卫们脸色一变,急忙冲了进去。顾朝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跟去,结果一踏入房门,便看到沈暮深一身白色亵衣,狼狈地躺在地上,双眼阴鸷泛红,显然是恨到了极致。
顾朝朝心里一阵瑟缩,但还是在侍卫们帮忙扶他的时候主动上前,伸手便要扶他。
「放开我!」沈暮深脸色一冷。
顾朝朝只能鬆手。
沈暮深被扶到床边坐下时,鬓边已经被汗水湿透,顾朝朝趁机跟大夫小声问了两句,得知是他刚扎完针想自己倒杯水喝,结果痛症发作摔倒了。
顾朝朝嘆了声气,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沈暮深这么骄傲,结果被她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她这条命怕是真的岌岌可危了。
正当她苦恼的时候,沈暮深已经缓过神来,看向她时眼底漆黑一片:「想起那女人是谁了?」
顾朝朝尴尬一笑,连忙将旁边的大夫推过去:「将军的病情如何了?」
大夫没想到她会这样,无言一瞬后嘆了声气,只好先行开口:「将军,针灸服药只能暂时活络经脉,但终究治标不治本,若想保住这条腿,最好是不要再用轮椅,每日里多走多动才行。」
沈暮深面无表情。
顾朝朝帮着询问:「若是多走动,能让腿恢復如初吗?」
大夫为难:「恢復如初怕是难了,但至少能避免截肢,日后若是练得多了,亦能不靠工具走动。」
听起来利大于弊,可惜这个世界的男主是一隻骄傲的小公鸡,要他跛着脚走路,他宁愿截肢坐轮椅一辈子。顾朝朝瞄了沈暮深一眼,果然看到他神色淡淡。
大夫看向沈暮深,见他无动于衷,便想再劝:「将军……」
「知道了,你退下吧。」沈暮深直接打断。
大夫无奈,只好转身离开,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最后也跟着走了,独留顾朝朝一个人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咬咬牙上前:「大将军……」
「今日便是第十天了吧。」沈暮深抬眸。
顾朝朝讪讪,假装没听到:「将军,你也听到大夫说了,如今为了您的身子着想,不能再用轮椅了。」
「顾朝。」沈暮深闻言,只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顾朝朝顿了顿:「小的在。」
「你总这样精通惹恼我的法子,真是叫我想不杀你都不行。」沈暮深声音沉郁,已然透出几分威胁。
顾朝朝张了张嘴,最后无奈地在他跟前跪下:「将军,您仔细想想,如今您只是右腿有疾,便被变着法地架空了,若是将来截肢,恐怕连您的官职都保不住了,毕竟朝中规定,身有残缺者不能为官,到时候您一无所有,该如何自处?」
她说得恳切有理,沈暮深即便是个傻子,也听得出她在真心为自己考虑,更何况他不是傻子。
沈暮深静了许久,若有所思地看向她:「我若一无所有,你岂不就高兴了?」毕竟现在能威胁到她的,便是自己这一层身份。
顾朝朝苦涩一笑:「您说得哪里话,小的心里将您当朋友,您若一无所有,小的怎会高兴。」
「少跟我套近乎。」沈暮深嗤了一声。
顾朝朝嘆气:「大将军,听大夫的吧,反正只是在院中练习,除了亲信无人瞧见,先将腿保住,日后想坐轮椅继续坐就是。」
沈暮深依然面无表情。
顾朝朝见状,只得下狠药:「大将军,您知道您脾气差难相与吧?」
沈暮深:「?」
「不仅脾气差难相与,还整天端着架子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肆意妄为与流氓无异,偶尔还会因为中二病做出蠢事,您知道什么叫中二病吗?就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才会有的毛病,自大无知居高临下觉得全世界都不如自己……」
「顾、朝!」沈暮深彻底黑了脸。
顾朝朝失笑:「您才来矿州城几日,便已经得罪了知府和满城权贵,若是没了官职,您可想过自己会有多狼狈?」
沈暮深神情阴郁,双眼如蛇一样盯着她。
顾朝朝试探地走上前去,见他没有拒绝,便安静地走到他跟前蹲下,轻轻帮他捶腿按摩活络经脉:「您不想走路,是走得不好伤自尊,可若没了官身,伤自尊的事又岂会只有一桩,到时候您受得了吗?」
沈暮深冷笑一声,没有理她。
「大将军,听大夫的话吧。」她昂起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总结,身上的檀香如蛊虫,蛊惑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沈暮深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对着一张男人的脸发了呆,他皱了皱眉头,却没有推开顾朝朝:「我随母姓,入了母亲一脉的家谱,与你顾家无关,飞黄腾达也好、狼狈落魄也罢,都与你顾家说不上什么牵扯。」
「小的知道。」顾朝朝笑笑。
「但我若落魄,至少你的小命保住了。」
「这个小的也知道。」顾朝朝唇角笑意更深。
沈暮深死死盯着她,似乎想看出在她想什么:「我不治疗,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你为何还要劝我?」
「大将军,不管您信不信,旁人或许对您有所图,我却是真心为您好。」顾朝朝一字一句认真道。
沈暮深微微一怔,回过神时她已经站了起来,背着光对他露出笑容:「将军再歇息会儿吧,小的就不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