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朝脚步一停:「为什么要出宫?」
「你不喜欢这里。」沈暮深回答得笃定,是他许多年前就已经看出的事实。
顾朝朝顿了顿:「可是你在这儿。」
沈暮深微微一怔。
「你在这儿,我又能去哪?」顾朝朝无奈地看着他。
沈暮深定定与她对视许久,悬着的心臟倏然落了下来:「那便留下,我会保护你。」
顾朝朝笑笑,想了一下后开口:「我不想再做什么妃嫔皇后之类的,可否让我做个宫女,最好是什么事都不用管的,只需要待在你身边那种。」
她好歹也做过后宫之主,亲自照看大的孩子如今又权倾朝野,她觉得这点要求自己还是能提的。
果然,沈暮深点了点头:「自然可以,只是会委屈了你。」
「再去应付那个糟老头子,那才叫委屈,」顾朝朝啧了一声,「我如今可没有岁月保护,不能确保他会不会对我起色心。」
沈暮深闻言看向她光洁的脸颊,静了静后颔首:「知道了。」
沈暮深办事效率极高,说完之后便让顾朝朝先在房中等着,自己则去了掌管秀女檔案的嬷嬷那里。
半个时辰后,所有事都处理妥当,他拿着从内务府要来的新衣裳,急匆匆地往住处走。自从顾朝朝离世,他还是第一次在外头表现出自己的急切,他却毫不在乎,一心只想往宫里走。
「我回来了。」一隻脚刚迈进门,他便忍不住开口了。
然而无人答话。
沈暮深脸色一变,直接衝进了屋里,下一瞬便看到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正蹙着眉头睡得极香。
沈暮深猛然鬆了口气,浑身的力量像被抽走了一般。他独自静站许久,才默默走上前去,小心为她盖上了被子。
房间里一片静谧,点着一寸十金的昂贵香料。
他站在床边,在宁神静气的味道里用视线描绘她的眉眼。不知不觉已经九年,他们九年未见了,这些年他独自在风口浪尖行走,要说对她多么思念,似乎也没有,只是每次闭上眼睛,总想起她倒在血泊之中的样子,想起自己踏出凤禧宫前,无意间对上的那双阴冷眼眸。
沈暮深盯着顾朝朝的脸,终于俯身上前,抬起手指轻触她微皱的眉头。
睡梦中的顾朝朝察觉到他指尖凉意,不由得轻哼一声,沈暮深如触电一般猛地收回手,不自然地捻了捻手指。
顾朝朝一直睡到快子时才醒,睁开眼睛后,就看到沈暮深坐在脚踏上,趴在床边睡得正香。
顾朝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无奈:「怎么连睡觉都皱着眉头。」
说着话,她伸手抚平他的眉宇,熟睡的沈暮深动了动,下一瞬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吵醒你了?」她眨了眨眼问。
沈暮深盯着她看了片刻,确定不是梦后坐起身:「没有,本就没睡熟,你怎么这个时候醒了?」
「饿了。」顾朝朝眼巴巴地看着他。
沈暮深失笑,叫人去小厨房做了些吃食送来。
顾朝朝从穿过来到现在,还一口饭没吃上,这会儿看到刚做出的新鲜饭菜,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沈暮深看着她埋头吃饭,便站在一旁拿着筷子为她夹菜。
「你晚上也没用膳吧,别只顾着我。」顾朝朝看他一眼。
沈暮深扬了扬唇:「我不饿。」
她不理会,直接夹了个肉丸递到他嘴边:「啊——」
沈暮深笑了,张嘴将肉丸咬住,顾朝朝这才满意,强行将他拉到椅子上坐下:「都说了,我如今已经不是什么皇后娘娘,你没必要守着主子奴才的那一套。」
「我服侍你是应该的。」沈暮深声线温柔。
顾朝朝斜他一眼:「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你若再这样,我可就不住这儿了。」
她如今无权无势,除了这里哪也去不了,所以这句威胁如若无物,沈暮深偏偏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改的。」
顾朝朝这才满意,主动帮他摆好了碗筷。
两个人用完膳,顾朝朝便扭头往床上一倒,躺着不动了。
「出去消消食。」沈暮深劝道。
顾朝朝懒洋洋地看他一眼:「明日吧,我今天太累了。」
想到她今天又是被抓又是逃跑的,沈暮深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顾朝朝闭上眼假寐片刻,重新睁开眼睛发现他还站在原地,沉默一瞬后问:「还有事吗?」
沈暮深喉结动了动,一双黑眸定定看着她:「我想留下。」
顾朝朝愣了愣,随即坐了起来:「那我去偏房吧。」反正宫里就房子最多。
沈暮深轻抿薄唇,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顾朝朝懂了,无奈:「这屋里就只有一张床。」
「我可以睡地上。」沈暮深回答。
顾朝朝头疼:「你这是何必……」
「娘娘,」沈暮深唤了她一声,随即想起她的叮嘱,于是静了静后重新开口,「朝朝。」
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简单的两个字,他却说得十分彆扭。
不光他说得彆扭,顾朝朝听得也彆扭,但两人都很好地掩饰了这种不自然。
「朝朝,」他又叫了她一声,「我怕你会走。」
「我已经回来了,又怎么会走?」顾朝朝无奈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