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芝不自觉地收住声音。
其实这提议没什么毛病,但这个叫做「阿卡」的黑劳士闻声后,却微微抬头,冷冷的视线投向他,莫名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睥睨。
艾芝突然有种自己刚刚说的话仿佛很荒唐、很可笑的错觉:「嗯,这个,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阿卡神色淡漠地垂下眼睑,沉默矗立的样子就像刚刚的对视只是艾芝的幻觉。
「不方便?」雅辛托斯背对着阿卡,并没有看到这小小的对峙,他觉得艾芝这个提议不错,能多赚钱的事谁不喜欢呢,于是侧过脸问,「阿卡,你想去吗?」
「……」阿卡看向他。
很多时候,雅辛托斯都觉得阿卡眼中的神色太多,像一层一层铺陈上去的颜料,将最初的底色毫无缝隙地掩盖住,叫人很难辨清他的情绪。
但他能看到阿卡微微蹙起的眉头:「——哦,我忘了,你不喜欢和人接触。不想去就不去。」
阿卡的眉头舒展开,雅辛托斯自作主张地将这视为高兴:「那诺姆就进来看看吧,刚好我也想做个全身按摩。」
他说着,转身走进卧房。
折腾了一天,总算能适度地休息一下,雅辛托斯懒散地抻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体,随后在床边坐下,抬起手解领口的纽扣。
「不用脱。」阿卡突然开口。
他上前一步抓住雅辛托斯的手腕,用轻柔但不容抗拒的力度,将它们带着放下。
「为什么?」雅辛托斯带着几分不乐意地扬扬下巴,表示抗议,「你每次按摩都要带那什么手套,已经够影响我享受的了,现在还要再隔一层布料?」
不管,他就要脱。
雅辛托斯手指灵敏地在领口滚动,眨眼的功夫就把衣服解开一大截。
布料还未从肩头滑开,一条毯子就将他从前往后裹了个严实。
「……」雅辛托斯无语,艰难地从毯子里钻出一隻手,拨开毯子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膛,「我身体就这么不能见人?」
是因为鞭痕吗?雅辛托斯端详,没有吧,这伤疤多有男人的阳刚之气。
诺姆也在旁边微微睁大眼睛惊嘆:「殿下!虽然听说您私底下接受过训练,但没想到您也会接受忍耐疼痛的特训,而且……看看这些伤疤,您是加倍训练了吗?」
诺姆眼底充满了纯粹的敬佩,令雅辛托斯非常满意,衝着阿卡点点下巴:「看见没?把这襁褓给我拆了。」
话是这么说,他自己已经动起手,把毯子撩开,在床上舒坦地趴下。
艾芝搬着凳子进门,给诺姆分了一个:「没开始吧?坐这个。来都来了,我也看看,谁父亲身上没点小痛小伤?」
黑劳士们送来了一些腌製好的青橄榄,艾芝抱着碗坐下,一边吃一边看向他们殿下露在被子外的背脊。
说实话,很难想像就是这么一具看起来并不厚实的身躯,将克列欧殿下打得对重甲心生恐惧,但看过那些鞭痕,任何斯巴达人对于雅辛托斯可能产生的质疑,都会消散。
没人比经历过特训的斯巴达人更清楚,那些受炼内卫甩起鞭子来下手有多狠,甚至有些孩子体格弱点、意志力差一点,死在鞭下的都有。
甚至于,对于他们这些刚从训练中走出来的预备役们来说,特训时发没发烧、烧了几个晚上,都能算得上是閒着无聊时攀比的趣事,
艾芝嚼着青橄榄,含糊地道:「我接受特训以后,连续烧了两个晚上,殿……」
他缓缓停住话头。
橄榄油的清香在室内蔓延,阿卡的手上戴着一截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成、银白色的手套,光滑的面料被橄榄油浸润,在火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亮光。
他的手隔着被浸湿的布料,掠过那些层迭的疤痕,手掌缓缓在雅辛托斯殿下微微隆起的蝴蝶骨处推按过。那力度怎么说呢?让艾芝有种莫名的感觉,就像手中的主人想要将这些陈年旧伤抹平,又怕这些旧伤会稍不小心就再次裂开,沉重又轻柔。
雅辛托斯殿下打了个哈欠,半合上眼睛。
于是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昏昏欲睡,在火盆明暗不定的火光中,又显得有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但又因为那层手套,好像隔着一层距离,叫人心头有些发痒。
「……」艾芝抱着碗,莫名有点坐不住。
他用舌头抵了抵酸甜可口的青橄榄,伸手提溜住还兀自认真学习的诺姆,在对方带着点凶意地瞪过来后,递了个「别出声」的眼神,将人拽出房间。
诺姆:「干什么?我还想问问那个手套是什么做的,看起来不像猪羊的肠子。」
艾芝狂翻白眼,这榆木脑袋还真能用一句话破坏氛围:「你就不能下次再问?」
床榻之间,雅辛托斯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即便前些天已经睡得很饱,但每次被阿卡这么按一按,他的骨子里总会泛起一股懒意,好像四肢都酥软下来。
他挣扎着和自己想要合上的眼皮作斗争,声音因为带着困倦而有些含糊:「今天……你没有看见。」
「我刚从试炼场出来的时候,达斯和他那帮『挚友』并排躺在草席上,因为他们用着相同的芳油,即便那些『挚友』第一时间撒腿就跑,还是被猪追上。」
他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阿卡以为他睡着的时候,才又继续:「那帮人曾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