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十层的烟尘还未散尽，白昊天已经抱着一个银白色的罐子蹲在三号货架前。罐口冒着丝丝白气，里面装的是她托维修部朋友弄来的液化氮——零下一百九十六度的低温，足以让金属货架的连接处暂时脆化。
“真的要这么干？”吴邪盯着那罐子，眉头拧成个疙瘩。液化氮的危险性他比谁都清楚，稍微操作不当就可能冻伤，甚至引发爆炸。
白昊天拍了拍罐子，脸上带着点小得意：“放心，我在学校做过化学实验，这种程度的操作难不倒我。”她戴着手套，将一根金属导管接到罐口，“最多能撑十分钟，低温会让入口扩大到能容成年人通过，但时间一到就会恢复原状，我们得抓紧。”
吴邪没再劝阻。他知道，白昊天看似柔弱，骨子里却藏着股韧劲，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就像当初她执意跟着自己闯禁地，明明吓得手抖，却硬是没后退半步。
“我进去。”白昊天调整好导管角度，将液化氮对准货架底部的缝隙。白色的雾气瞬间喷涌而出，接触到金属的地方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冷的寒气。
“温度够了！”她关掉阀门，试着推了推货架。原本纹丝不动的钢铁架子竟然微微晃动起来，底部的缝隙果然扩大了不少，足够一个人蜷缩着爬进去。
“保持通话，我通过视频看。”吴邪打开手机摄像头，镜头对准入口，“有任何不对劲，立刻出来。”
白昊天比了个“oK”的手势，深吸一口气，像只灵活的猫一样钻进了缝隙。
***视频画面瞬间变得颠簸，手机镜头贴着粗糙的地面滑动，能看到通道两侧的荧光贴纸在黑暗中泛着幽绿的光，和吴邪之前用摄像头看到的一模一样。
“通道不长，大概五米左右。”白昊天的声音带着点喘，显然爬得并不轻松，“两侧的墙壁是混凝土的，上面好像有字……”她放慢速度，将镜头对准墙面。
吴邪放大画面，只见墙壁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迹，像是小孩子的涂鸦：“小宇怕黑”“阿杰想妈妈”“别喝那个水”……最后几个字被划得很深，几乎要穿透墙体：“它在啃石头”。
“是之前的小仓管写的。”吴邪的心沉了沉，“那六个孩子，可能都在这里待过。”
说话间，白昊天已经爬出通道，进入了之前摄像头拍到的石室。她扶着墙壁站起来，镜头缓缓扫过四周——破旧的床垫上积着厚厚的灰尘，罐头盒散落一地，有些里面还残留着发黑的食物残渣。石台上的大魂瓶已经碎裂，黑色的液体在地上汇成一滩，散发出淡淡的腥味。
“这里好像没人。”白昊天的声音松了些，她走到石台边，捡起一块碎片，“这瓶子的材质和之前那个不一样，更厚，上面的纹路也更复杂。”
吴邪让她把镜头对准纹路，那些盘旋的线条里似乎藏着人脸，一个个扭曲着，像是在哭嚎。“别碰，小心有问题。”他叮嘱道。
就在这时，一阵怪异的声音突然从石室深处传来，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金属，又像是无数只虫子在爬动，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
“什么声音？”白昊天猛地后退一步，镜头剧烈晃动起来。
吴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别慌，找找声音来源！”
声音持续了大约半分钟，突然戛然而止，石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白昊天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她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往前走，镜头扫过石室角落时，突然顿住了。
那里的墙壁和其他地方不一样，颜色更深，边缘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像是一扇隐藏的门。
“有个密室！”白昊天的声音带着惊喜，她走过去推了推墙壁，纹丝不动。“好像是从里面锁着的。”
“看看有没有机关。”吴邪让她仔细检查墙面，“之前的荧光贴纸说不定有线索。”
白昊天果然在墙角发现了一张特殊的荧光贴，形状像个小孩的手掌。她按了按贴纸，只听“咔哒”一声，墙壁竟然缓缓向内打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密室比石室小得多，只有一张铁床和一个掉漆的衣柜。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白昊天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扫过铁床时，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床上躺着一具成年人的尸体。
尸体已经高度腐烂，穿着件破旧的十一仓制服，胸口别着个看不清级别的胸牌。他的姿势很奇怪，像是临死前想爬下床，一只手伸在床沿外，手指蜷缩着，像是抓住过什么东西。
“别动！”吴邪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仔细看他的手。”
白昊天强忍着恶心，镜头凑近尸体的手。那只手的指甲又黑又长，指尖沾着些暗红色的粉末，而床单上，散落着几片干枯的叶子，形状像极了魂瓶上的纹路。
“是断肠草。”吴邪的声音沉了下去，“剧毒，能让人产生幻觉，最后器官衰竭而死。丁主管说的‘它’，可能就是用这个控制人的。”
白昊天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移开镜头，看向床底。那里塞着一个铁皮箱，锁已经生锈了。她用力拖出箱子，用石头砸开锁扣，里面整齐地码着几本泛黄的笔记本和一叠照片。
“是资料！”她拿起最上面的笔记本，封面上写着“小仓管记录”，字迹娟秀，像是出自女人之手。
“念给我听。”吴邪的心跳得飞快，他预感到这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白昊天翻开笔记本，里面的字迹开始很工整，后来越来越潦草，甚至有些地方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1998年3月12日：今天来了六个孩子，最大的十岁，最小的才五岁。丁主管说他们是子仓的‘钥匙’，专门负责搬运里面的‘活货’。我给他们取了名字，阿杰、小宇、石头……希望他们能像普通孩子一样长大。”
“1998年5月7日：‘活货’开始躁动了，必须用孩子的血喂它才能安静。看着小宇胳膊上的针孔，我心里像被刀割一样。周倩今天哭了，她说早知道这样，宁愿带着小宇去死。”
“1999年1月20日：阿杰试图带着石头逃跑，被丁主管抓回来了。他们被关在密室里三天，出来的时候眼神都直了。丁主管说这是‘规矩’，不听话的孩子就该受罚。我偷偷给他们塞了块糖，阿杰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1999年7月3日：‘活货’长大了，需要更多的血。丁主管说要从六个孩子里选一个‘祭品’，让‘活货’彻底认主。周倩抱着小宇跪在地上求我，我该怎么办？我只是个记录员，什么都做不了……”
笔记本到这里突然中断，最后一页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由六个小人围着一个陶罐，罐口冒着水汽。
“六个孩子……”吴邪喃喃道，“十年前接触魂瓶的六个人，会不会就是这六个孩子长大之后？”
白昊天拿起那叠照片，第一张是六个孩子的合影，穿着统一的小制服，站在十一仓的标志前，脸上带着怯生生的笑。她翻到下一张，突然愣住了——照片上的丁主管抱着个小男孩，笑得异常慈祥，而那个男孩的眉眼，竟然和床上的尸体有几分相似。
“这是……”
“丁主管的儿子？”吴邪的心头剧震，“床上的尸体，难道是他儿子？”
这个猜测像道闪电劈开迷雾——丁主管为什么对孩子这么残忍？因为他自己的儿子也曾是子仓的“祭品”；他为什么销毁资料？因为怕别人知道他亲手送儿子进了火坑；那具尸体为什么死在密室？因为他发现了父亲的秘密，想毁掉“活货”，却被丁主管用断肠草害死了。
“周倩的儿子小宇……”白昊天突然想起什么，“笔记本里说要选‘祭品’，难道小宇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孩子？”
她拿起最后一张照片，背景是子仓的通道，一个小男孩正钻进魂瓶形状的洞口，背影瘦小得让人心疼。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小宇，等妈妈来接你。”
是周倩的字迹。
***密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抓挠墙壁。白昊天吓得差点把手机扔了，镜头剧烈晃动中，能看到衣柜的门正在缓缓打开。
“里面有东西！”她退到墙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吴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别慌！看看是什么！”
衣柜门完全打开，里面挂着几件小孩的衣服，最下面的隔板上，放着个眼熟的东西——正是吴邪从魂瓶里找到的那卷录音带的外壳，只是里面的磁带不见了。
“赵鹏的录音带……”吴邪恍然大悟，“赵鹏不仅录了音，还来过密室！他可能是想救小宇，结果被丁主管发现了，才触电身亡的！”
就在这时，白昊天的手机突然发出低电量警告。屏幕闪烁了几下，视频画面开始卡顿，吴邪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快……出来……我在……”
信号彻底中断了。
白昊天看着黑下去的屏幕，心脏狂跳不止。密室里的霉味越来越浓，她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和魂瓶里的黑色液体味道一模一样。
是从床底传来的。
她鼓起勇气趴到地上，手电筒照向床底。那里的地面是空的，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隐约能听到水流声，还有个模糊的影子在里面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
***吴邪在外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视频中断后，他尝试了无数次拨打白昊天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通道里的温度正在回升，货架的缝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再过几分钟，恐怕连孩子都钻不进去了。
“小白！”他对着洞口大喊，只有空荡荡的回声。
就在这时，缝隙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吴邪猛地用力，将白昊天拉了出来。小姑娘浑身是灰，脸上挂着泪痕，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铁皮箱。
“里面……里面有个洞……”她喘着粗气，指着密室的方向，“下面有水，还有声音，像很多人在哭……”
吴邪刚想说话，就听到负十层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喊：“丁主管让我们来处理现场！把这里全炸了！”
“快跑！”他拉起白昊天，抓起铁皮箱就往通道外跑。身后传来爆炸声，震得地面剧烈摇晃，无数碎石从头顶落下。
他们冲出负十层时，刚好看到几个穿黑制服的人在安装炸药，为首的正是之前跟在丁主管身后的壮汉。“抓住他们！”壮汉发现了他们，厉声喊道。
吴邪拉着白昊天拐进旁边的维修通道，这里是赵雷之前告诉过他的秘密路线。通道狭窄而黑暗，只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身后的脚步声和喊叫声渐渐被隔绝在外面。
“资料都带出来了吗？”吴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
白昊天打开铁皮箱，点了点头：“都在。还有这个。”她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银锁，上面刻着个“宇”字，“是从尸体的脖子上摘下来的，应该是小宇的。”
吴邪看着银锁，突然想起三叔视频里的魂瓶底部，似乎也刻着个类似的符号。他将银锁翻过来，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1999.7.15”——正是笔记本里提到选“祭品”的那天。
“小宇没死。”吴邪的眼睛亮了起来，“丁主管没选他当祭品，而是用他养‘活货’，这个银锁是周倩给他的护身符，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
白昊天也反应过来：“密室下面的水声，说不定就是小宇！他还在子仓的更深处！”
***维修通道的尽头是负一层的通风口，外面传来警笛声和十一仓员工的喧哗声。吴邪和白昊天悄悄爬出来，躲在货柜后面观察情况。
十一仓的大门被警察围住了，几个穿制服的人正在给丁主管戴手铐。矮胖的中年男人像疯了一样挣扎，嘴里喊着：“你们不能抓我！‘它’要醒了！听雷的秘密……只有我知道！”
他的目光突然扫到货柜后面，看到吴邪时，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三叔……也在雷城养‘它’……你们都一样……”
警车呼啸而去，丁主管的喊叫声越来越远。吴邪攥紧了手里的银锁，指节泛白——丁主管的话是什么意思？三叔也和“活货”有关？
白昊天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递过一张照片：“你看这个。”
照片上是六个孩子站在魂瓶前，其中一个男孩手里拿着个录音机，和三叔视频里的一模一样。而那个男孩的脸，虽然稚嫩，却能看出和吴邪有几分相似。
“这个孩子……”吴邪的呼吸突然停滞了。
“像不像你？”白昊天轻声说，“笔记本里说，他是六个孩子里最聪明的，总能找到别人找不到的东西。他们都叫他……小邪。”
吴邪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有无数道雷声在里面炸开。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对十一仓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为什么魂瓶的纹路让他觉得亲切，为什么三叔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他小时候，也曾是子仓的“小仓管”。
那个叫“小邪”的孩子，就是他自己。
铁皮箱里的笔记本突然掉了出来，最后一页的符号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六个小人围着魂瓶，而最前面的那个小人，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黑金短刀，正是胖子后来送给吴邪的那把。
原来，一切早就开始了。从他穿上小制服走进十一仓的那天起，从他第一次钻进子仓通道的那天起，他的命运就和魂瓶、和听雷、和三叔紧紧绑在了一起。
“王俊义的信息。”白昊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的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只有一个定位，指向南海的一座孤岛，旁边写着：“雷城入口，带银锁来。”
吴邪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天空。乌云正在聚集，像是有雷雨要来临。他握紧银锁，又看了看身边的白昊天，小姑娘的脸上虽然还有泪痕，眼神却异常坚定。
“去雷城。”他说。
“嗯。”白昊天点了点头，将铁皮箱抱在怀里，“这次，我们得把小宇救出来。”
货柜后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吴邪警惕地回头，看到赵雷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鼓鼓的背包。“我哥的录音带，我复原了一段。”年轻的维修工将背包递给吴邪，“里面有子仓的完整地图，还有……你小时候的照片。”
吴邪打开背包，最上面放着张泛黄的照片，六个孩子站在阳光下，笑得露出豁牙，其中一个男孩举着把玩具短刀，眉眼和现在的他一模一样。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等雷声停了，我们就回家。”
是周倩的字迹。
***警笛声渐渐平息，十一仓的员工开始收拾残局。吴邪和白昊天混在人群中走出大门，阳光刺眼得让他们睁不开眼。远处的海面上，一艘船正在鸣笛，船头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他们挥手。
是胖子。
“天真！小白妹子！”胖子的大嗓门隔着老远就能听到，“胖爷我可是把家底都带上了，咱们这就去雷城，把你三叔揪出来问问清楚！”
吴邪笑了笑，拉着白昊天朝船走去。银锁在口袋里硌着手心，像是在提醒他肩上的责任——不仅要找三叔，要解听雷的秘密，还要救出那个叫小宇的孩子，救出所有被困在子仓里的“小邪”。
船开离港口时，吴邪回头看了一眼十一仓。这座像监狱一样的仓库在阳光下沉默着，仿佛藏着无数个没说出口的秘密。他知道，自己还会回来的，但不是以员工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揭开真相的人。
白昊天靠在船舷上，翻看着铁皮箱里的资料，突然指着一张图纸说：“你看，子仓的更深处，连接着一条地下河，直通雷城！”
图纸上的地下河蜿蜒曲折，终点处画着个雷暴的符号，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以童声引雷，以魂瓶聚之。”
吴邪的目光落在“童声”两个字上，突然明白为什么小宇能活下来——他的哭声，就是打开雷城的钥匙。
而他自己，这个曾经的“小邪”，或许就是那把钥匙的另一半。
雷声在远处的海面上响起，不再是之前那种刺耳的钢针敲击声，倒像是某种呼唤，穿过海浪，穿过云层，落在他们的心上。
吴邪握紧白昊天的手，又看了看身边咋咋呼呼的胖子，突然觉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