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城的月光，像一层薄霜铺在城楼上。关羽按着腰间的青龙偃月刀，望着城外连绵的曹军营帐，眉头拧成了疙瘩。自刘备与张飞屯兵小沛，他守下邳已有半月，这半月里，曹操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将下邳围得水泄不通。
“将军，城东门的鹿角又被曹军拆了一段。”副将周仓提着偃月刀走来，甲胄上沾着夜露，“夏侯渊那厮在城下叫骂了一整天，说您不敢出战。”
关羽丹凤眼微抬：“不必理会，曹操惯用激将法。守住城池，护好二位夫人，便是大功。”他转身走向内城，那里是甘、糜二位夫人的住所，自从刘备移兵小沛，便将家眷托付给他。
刚到院外，就见糜竺匆匆赶来，脸色发白：“云长将军，不好了！小沛那边传来消息，张将军劫营时中了曹操的埋伏，小沛……小沛丢了！”
关羽心头一沉：“翼德呢？大哥呢？”
“张将军拼死杀出重围，往芒砀山去了。至于主公……”糜竺声音发颤，“探马说，曹军攻破小沛时，主公率残兵往河北逃了，生死未卜。”
“哐当”一声，关羽手中的刀鞘撞在石柱上，火星溅起。他猛地转身，望向城外的曹营：“曹操匹夫！”周仓在一旁急道：“将军，要不咱们杀出去，与曹军拼了！”
“不可。”关羽按住他的肩，“二位夫人在此，我若出战，城池空虚，她们怎么办？”正说着，城墙上响起梆子声，紧接着是喊杀声——曹军趁夜攻城了。
关羽提刀冲上城楼，月光下，青龙刀如一条银龙，劈翻了第一个爬上城头的曹兵。周仓率亲兵紧随其后，刀光剑影中，惨叫声此起彼伏。战至天明，曹军暂退，城头上已是尸横遍野，守军也折损了三成。
关羽正指挥士兵修补城墙，忽有士兵来报：“将军，城下有个叫张文远的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张辽？”关羽一愣，他与张辽素有交情，当年在吕布麾下，二人曾并肩作战。他沉吟片刻：“打开城门，放他进来。”
张辽单人独骑入城，见到关羽，翻身下马：“云长别来无恙？”关羽抱拳：“文远此来，莫非是为劝降？”
张辽苦笑：“云长是明白人。如今小沛已破，玄德公下落不明，下邳孤城一座，如何能守？曹公素来敬重云长，若肯归降，必委以重任。”
关羽摇头：“我与大哥桃园结义，誓同生死，岂能降曹？”
“云长此言差矣。”张辽道，“玄德公若已身死，你战死于此，谁来为他报仇？若他尚在人世，你今日不降，他日如何相见？况且二位夫人还在城中，你若战死，她们怎么办？”
这话戳中了关羽的软肋。他沉默良久，缓缓道：“要我降可以，但需依我三件事。”
张辽道：“请讲，只要曹公能应允，我必促成。”
关羽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我降汉不降曹。我是大汉的偏将军，只听天子号令，不听曹操调遣；第二，善待甘、糜二位夫人，供给俸禄，不得有半点差池；第三，一旦得知我大哥的下落，无论天涯海角，我必去投奔，曹操不得阻拦。”
张辽听完，眉头紧锁：“前两条还好说，第三条……曹公怕是难允。”
“若不依我，便请回吧。”关羽转身，“我即刻召集残兵，与下邳共存亡。”
张辽望着他决绝的背影，叹了口气：“云长稍等，我这就回去禀报曹公，定尽力为你周旋。”
张辽回到曹营，将关羽的三事告知曹操。曹操听完，把案上的茶杯摔在地上：“岂有此理！他刘备自身难保，关羽还想着去找他？第三条绝不能允！”
郭嘉在一旁道：“主公息怒。关羽乃忠义之士，若强逼他降，反而不美。不如先应允他，待他归降后，以恩义感化，日久天长，他或许会回心转意。”
曹操沉吟半晌，咬牙道：“好！就依他这三件事！但他必须留在我军中，不得擅自离去。”
张辽再回下邳，告知关羽曹操应允。关羽点了点头，当即下令：“打开城门，迎接曹军入城。但有一条，曹军不得骚扰百姓，不得擅入内城半步。”
曹军入城后，果然秋毫无犯。关羽安排好二位夫人的住处，又命周仓率残部归降，自己则带着青龙刀，随张辽往曹操大营去了。
芒砀山的密林里，张飞正对着一堆篝火发愁。自从小沛兵败，他带着三百残兵逃到这里，连日来靠打猎充饥，士兵们个个面黄肌瘦。
“大哥不知死活，二哥又被困在下邳，这可如何是好？”张飞灌了口烈酒，把空酒坛往地上一摔，“妈的！与其在这等死，不如去劫曹操的营，杀他个片甲不留！”
身边的亲卫张苞（此处为虚构，取同名以示亲近）劝道：“将军，曹军势大，劫营怕是凶多吉少。”
“怕个鸟！”张飞提起蛇矛，“俺老张当年在长坂坡，百万曹军中也能杀个七进七出！”他当即点起一百精壮，趁着夜色，往曹军的一个偏营摸去。
这营是曹操派来围剿芒砀山的，主将是刘岱。刘岱原是兖州刺史，本事平平，只因是曹操的同乡，才得了个将军之职。此时他正搂着小妾喝酒，忽闻营外喊杀声震天，吓得酒碗都掉了。
“怎么回事？”刘岱披衣出帐，就见一个黑大汉挺着蛇矛，如入无人之境，曹兵被戳得人仰马翻。他魂飞魄散，转身就跑，却被张飞一把揪住后领，像拎小鸡似的提了起来。
“你是何人？”张飞瞪着环眼喝问。
“我……我是刘岱……”刘岱吓得浑身发抖。
张飞哈哈大笑：“原来是个无名鼠辈！”他指挥士兵：“把曹兵的粮草都搬上，押着这狗官回山！”
回到山寨，张飞把刘岱绑在柱子上，刚要审问，却见一个士兵匆匆跑来：“将军，山下有个自称孙乾的求见，说有主公的消息。”
张飞眼睛一亮：“快请！”孙乾上了山，见到张飞，连忙道：“三将军，主公已安全抵达河北，投奔袁绍了！”
张飞大喜：“太好了！大哥没事就好！”他指着刘岱：“子纲你看，俺抓了个曹将！”
孙乾一看是刘岱，皱眉道：“三将军，此人是曹操的亲信，不如把他放了。”
“放了？”张飞瞪眼，“俺好不容易抓来的，放了他干嘛？”
孙乾道：“主公说，曹操现在正盯着徐州，若知道刘岱被擒，必定发兵来攻芒砀山，到时候咱们难以抵挡。放了刘岱，让他回去给曹操带个话，就说咱们无意与他为敌，只是想找个安身之处，这样能拖延些时日，等主公从袁绍那里搬来救兵，再作打算。”
张飞虽不情愿，但也知道孙乾说得有理，只好悻悻道：“好吧，听你的。”他解开刘岱的绑绳，把他推到孙乾面前：“你回去告诉曹操，俺老张在芒砀山等着他，有种的就来单挑！”
刘岱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下了山。孙乾对张飞道：“三将军，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往汝南去，那里有刘辟、龚都的兵马，或许能依附他们。”
张飞点头：“好！俺听你的，咱们这就走！”当即下令拔营，带着残兵和粮草，往汝南而去。
曹操大营里，关羽正与曹操对坐饮酒。曹操亲手为他斟酒：“云长，昨日攻破下邳，你立下大功，我已表奏天子，封你为偏将军。”
关羽起身拱手：“多谢曹公，只是我降汉不降曹，这官职是天子所封，与曹公无关。”
曹操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随即笑道：“云长真是忠义之士。来，我敬你一杯。”他又命人取来一件锦袍，亲自为关羽披上：“这是我珍藏的蜀锦所制，赠予云长。”
关羽接过锦袍，却穿在里面，外面仍罩着自己的旧袍。曹操问：“云长为何如此？”
关羽道：“旧袍是我大哥所赠，不敢忘本。”曹操暗自叹气，却也无可奈何。
几日后，曹操班师回许都，关羽随行。一路上，曹操对关羽百般笼络，送金银、送美女，关羽都一一谢绝，只把二位夫人安置在驿馆，自己则在馆外另设一帐，晨昏定省，从不多做停留。
到了许都，曹操更是奏请天子，封关羽为汉寿亭侯，又赐他一座府邸。关羽将府邸分为两院，东院安置二位夫人，由糜竺、糜芳看守，自己住西院，每日只是读书、练武，从不与曹操的部将往来。
这日，关羽正在院中练刀，张辽来访。“云长，曹公在府中设宴，请你过去一聚。”张辽道。
关羽收刀：“文远，我已说过，若非天子召见，我不去曹府。”
张辽苦笑：“云长，曹公也是一片好意。他知道你思念玄德公，特意让人打听玄德公的消息，据说已有眉目了。”
关羽眼睛一亮：“我大哥在哪？”
“这……”张辽迟疑道，“曹公说，席间再告诉你。”关羽沉吟片刻：“好，我随你去。”
曹府的宴会上，曹操频频向关羽敬酒，席间的武将们也纷纷恭维，关羽却始终沉默。酒过三巡，曹操笑道：“云长，你可知玄德公的下落？”
关羽放下酒杯：“请曹公告知。”
曹操道：“玄德公已投奔袁绍，如今在邺城。只是袁绍已与我为敌，玄德公若在他军中，恐怕……”
关羽猛地起身：“曹公若肯放我离去，我必去河北寻我大哥。”
曹操脸色一沉：“云长，你我相处多日，难道还信不过我？玄德公在袁绍军中，未必安全，不如你留在许都，待我击败袁绍，再帮你寻他如何？”
关羽摇头：“曹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与大哥有约，不敢失信。”他起身拱手：“告辞。”说罢，转身就走。
曹操望着他的背影，对张辽道：“文远，你说关羽真的会走吗？”
张辽道：“云长最重信义，若得知玄德公下落，必定会走。但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曹公待他不薄，他定会有所报答。”
曹操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邺城的袁绍府中，刘备正陪着袁绍饮酒。袁绍举杯：“玄德公，我已派颜良率军进攻白马，不出一月，必能击败曹操。到时候，我与你共分天下。”
刘备起身敬酒：“多谢明公仗义出兵，备感激不尽。”心中却暗自焦急——自从小沛兵败，他已在袁绍这里住了三月，袁绍虽表面礼遇，却始终不肯让他领兵，显然是不信任他。
宴席散后，刘备回到驿馆，孙乾已在等候。“主公，我已打听清楚，二将军并未战死，而是降了曹操，如今在许都，被封为汉寿亭侯。”孙乾道。
刘备大惊：“什么？云长降曹了？不可能！”
孙乾道：“此事千真万确。不过我听说是有条件的，他降汉不降曹，还说一旦得知主公下落，就会来投奔。”
刘备这才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云长不会负我。只是他在许都，如何得知我在此地？”
孙乾道：“我愿潜回许都，暗中联络二将军。”刘备点头：“好，子纲务必小心，若能让云长来此，咱们就有脱身之计了。”
孙乾扮作商人，混入许都，几经周折，终于在关羽的府邸外见到了周仓。周仓见到孙乾，又惊又喜，连忙把他领进府中。
关羽见到孙乾，一把抓住他的手：“子纲，我大哥还好吗？”
孙乾道：“主公一切安好，如今在邺城，日夜思念将军。”关羽泪如雨下：“我就知道大哥还在！子纲，你告诉大哥，我关羽虽在曹营，心却从未离开，一旦寻得机会，必去河北投奔！”
孙乾道：“将军放心，我这就回去禀报主公。只是曹操对将军看管甚严，将军若要离去，需得小心。”
关羽点头：“我自有分寸。你告诉大哥，我若不去，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让他切勿挂念。”孙乾辞别关羽，连夜赶回邺城。
刘备得知关羽的心意，大喜过望：“云长果然不负我！”他对孙乾道：“你再去一趟许都，告诉云长，若有机会，可设法袭扰曹操后方，配合袁绍的大军。”
孙乾领命而去，却不知他的行踪早已被袁绍的细作报给了袁绍。袁绍召来审配：“刘备暗中派人行事，莫非有二心？”
审配道：“刘备反复无常，明公不可不防。不如派他去前线助颜良，若他有功，可稍加信任；若他有异心，正好除之。”袁绍点头：“好，就这么办。”
次日，袁绍召见刘备：“玄德公，颜良在白马受阻，你可愿去前线助他一臂之力？”刘备正想脱离邺城，当即应道：“愿往！”
白马坡的战场上，颜良的大军已与曹军对峙多日。颜良自持勇猛，每日在阵前叫骂，曹军却坚守不出。这日，颜良正骂得兴起，忽闻曹军大营中鼓声大作，一员大将提刀跃马而出。
“来者何人？”颜良横刀立马。
“汉寿亭侯关羽！”青龙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赤兔马如一团烈火，瞬间冲到颜良面前。颜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刀斩于马下。
曹军趁势掩杀，袁军大败。关羽提着颜良的首级，回到大营，曹操亲自出营迎接：“云长真乃神人也！”
关羽却面无表情：“此乃借曹公的威名，不足挂齿。”他回到帐中，心中却思潮起伏——方才阵前，他似乎看到了刘备的旗号，只是太远，不敢确定。
几日后，袁绍派文丑为先锋，率军来报仇。曹操用计，故意丢弃粮草、马匹，引诱袁军抢夺。文丑的军队果然中计，乱作一团。关羽率一队骑兵冲杀过去，不到三合，又斩了文丑。
连胜两阵，曹操大喜，再次重赏关羽，关羽却愈发焦虑。这日，他正在帐中读书，周仓进来禀报：“将军，门外有个叫孙乾的求见，说是从河北来的。”
关羽连忙让他进来。孙乾一见关羽，就道：“将军，主公就在河北，他让我告诉你，若有机会，速去投奔。”
“我大哥真的在河北？”关羽激动道。
孙乾点头：“主公说，他在袁绍军中，只因颜良、文丑被将军所杀，袁绍迁怒于他，若不是谋士劝阻，差点就把他斩了。主公让将军赶紧想办法离开许都，否则迟则生变。”
关羽心头一紧：“我这就去向曹公辞行。”他来到曹操大帐，曹操却不在，只有张辽在。
“文远，曹公何在？”关羽问。
张辽道：“曹公去许都了，说是有要事商议。云长找他何事？”
关羽道：“我已得知我大哥的下落，特来辞行。”
张辽叹了口气：“云长，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若此时离去，曹公定会失望。不如等曹公回来，你再跟他说？”
关羽摇头：“我意已决。”他回到帐中，写下一封书信，言明自己要去河北寻兄，感谢曹操的厚待，又将汉寿亭侯的印绶挂在帐中，带着周仓、关平，护送着二位夫人的车驾，往河北而去。
关羽一行刚出营门，就被夏侯惇拦住。“关羽，你不告而别，还带走主公的赤兔马，莫非想反？”夏侯惇横枪立马。
关羽道：“我已留下书信，并非不告而别。赤兔马是曹公所赠，我用以寻兄，他日必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