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的秋,沔阳的坛场铺满了金黄的稻秸,刘备踏着百官的朝贺声登上高台,玄色王袍在西风里舒展如翼。身后的诸葛亮捧着汉中王印绶,声音穿透礼炮的轰鸣:“大汉建安二十四年,汉中王刘备,承天受命,镇抚巴蜀,威扬汉中!”
坛下的关羽按剑而立,丹凤眼扫过跪拜的群臣,青龙偃月刀的刀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位刚从荆州赶来的五虎大将之首,袖口还沾着江风的潮气——刘备晋位的消息传到荆州时,他正围着樊城的曹仁骂阵,接到旨意便星夜疾驰,却终究没错过这场盛典。
“二弟,”刘备执起他的手,王印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荆州托付给你,如托半壁江山。曹操若来犯,还需二弟镇守。”
关羽躬身领命,声如洪钟:“兄长放心!有某在,荆州固若金汤!”他望着北方的樊城方向,那里的曹仁还在负隅顽抗,像根扎在荆州肋下的刺。
此时的许都,曹操正将刘备晋位的檄文撕得粉碎。铜雀台的梁柱间回荡着他的怒吼:“织席贩履之徒,也敢称孤道寡!传我令,集结三十万大军,踏平汉中!”
司马懿从阴影里走出,紫袍上的褶皱里还沾着邺城的尘土:“主公息怒。刘备新得汉中,士气正盛,强攻难胜。不如遣满宠赴江东,说动孙权袭取荆州——刘备若分兵救荆州,主公再乘虚取汉中,可一举两得。”
曹操捏着碎裂的檄文,指缝渗出血痕:“孙权小儿,会肯听我调遣?”
“孙权久欲得荆州,”司马懿躬身道,“只需许他‘破荆州后,以江陵为界’,他定会动心。”
七日后,满宠的船抵建业。孙权在柴桑的水阁见他,案上摆着曹操的亲笔信,墨迹里透着威逼:“刘备占荆州如卧榻之侧有猛虎,若不除之,江东永无宁日。”
张昭在旁捻须道:“主公,曹操此举是驱虎吞狼。但若能借他之力夺回荆州,亦是好事。”
孙权望着江面上的帆影,想起当年单刀赴会的关羽如何倨傲,想起鲁肃临终前“荆州不可失”的嘱托,忽然拍案:“便依曹操所言!令吕蒙整兵,待关羽在樊城陷入苦战,便袭取荆州!”
消息顺着汉水逆流而上,传到樊城时,关羽正对着曹仁的城墙冷笑。这位曹操的族弟已被围了三月,城上的守兵面黄肌瘦,连射出的箭都带着气无力。
“将军,”廖化捧着军报跑进帐,“曹操派于禁、庞德率七军来援,已到樊城北十里扎营。”
关羽展开军报,见上面写着“于禁善守,庞德骁勇”,不禁嗤笑:“于禁不过是曹操的老卒,庞德匹夫,原是马超部下,降曹后倒成了忠臣?”他将军报扔在案上,“传令下去,明日迎战!”
次日清晨,樊城的北门大开,于禁的七军列成方阵,黑甲如潮。庞德骑着白马,青釭剑斜挎在肩,对着关羽的阵中大喊:“关羽匹夫!敢与我一战否?”
“某来会你!”关羽提着刀冲出阵,青龙偃月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江风的力道劈向庞德。
两马相交,刀光剑影搅得尘土飞扬。庞德的剑法狠辣如西北的风沙,招招不离关羽要害;关羽的刀法则沉雄似江汉的波涛,每一刀都压得庞德臂弯发麻。战到五十回合,庞德卖个破绽,拨马便走,关羽纵马追赶,却见庞德回身一箭,直奔面门!
“卑鄙!”关羽猛地侧身,箭擦着他的鬓角飞过,射中后面的幡旗,箭羽还在嗡嗡作响。
“哈哈哈!”庞德在马上大笑,“关羽,你也有今日!”
关羽气得环眼圆瞪,正欲再战时,于禁鸣金收兵。庞德回营后,对于禁道:“将军为何收兵?某险些便能射杀关羽!”
于禁捻着花白的胡须:“关羽勇猛,不可力敌。我军只需守住营寨,与樊城成犄角之势,待他粮尽自退。”他望着远处的汉水,眉头紧锁,“近日秋雨连绵,江水上涨,需提防关羽用水攻。”
庞德却不以为意:“我军营地地势高,怕他什么水攻?”
接下来的十数日,秋雨果然连下不止。汉水的水位一日高过一日,于禁的七军营寨虽在高地,却也渐渐被江水浸漫,士兵们白天排水,夜里枕着涛声入眠,早已疲惫不堪。
关羽站在营寨的高台上,望着于禁的七军营地,忽然对周仓道:“连日大雨,汉水必涨。你带些人,去上游的堤坝看看,能不能做些手脚。”
周仓领命而去,回来时浑身湿透,兴奋地说:“将军!上游的堤坝年久失修,只需几处决口,江水便能直冲七军营地!”
关羽望着天边的乌云,丹凤眼闪过一丝锐光:“天助我也!传令下去,今夜移营高处,备好船只,待水涨时出击!”
三更时分,雷声在云层里滚动,汉水的咆哮声越来越近。于禁在帐中辗转难眠,忽闻营外传来惊呼:“水来了!”他冲出帐外,只见浑浊的江水如脱缰的野马,冲破堤坝,漫过营寨的栅栏,瞬间就淹到了膝盖!
“快撤!”于禁爬上一艘歪倒的粮船,指挥士兵往高处逃。可七军的营地本就被雨水泡软,此刻被洪水一冲,营寨的木栅栏、帐篷、粮草全被卷走,士兵们在洪水里挣扎,哭喊声被涛声吞没。
庞德的营寨在最北面,地势稍高,却也被淹了半截。他站在屋顶上,青釭剑砍断缠绕的水草,对着身边的残兵嘶吼:“杀出去!往樊城方向!”
就在此时,江面上亮起无数火把,关羽的战船如幽灵般驶来。周仓的水军驾着快船,在洪水里穿梭,对着挣扎的魏军大喊:“降者免死!”
于禁趴在船板上,望着四面涌来的荆州兵,忽然长叹一声,扔掉了手中的刀——他戎马半生,从未见过如此惨败,七军将士,竟要葬身鱼腹。
“于禁降否?”关羽的战船靠近,刀光映在他脸上。
于禁闭上眼睛,声音带着绝望:“降……”
庞德见于禁投降,气得目眦欲裂,挥剑砍翻两个劝降的荆州兵:“我乃魏王忠臣,岂肯降你这匹夫!”他跳上一艘小船,挥剑直取关羽。
关羽冷笑一声,挥刀相迎。船在洪水里摇晃,两人的打斗更显凶险。庞德的剑刺中关羽的左臂,却被甲胄弹开;关羽的刀顺势劈下,斩断了庞德的船桨。小船失去平衡,庞德落入水中,被周仓的士兵生擒。
押到关羽面前时,庞德浑身湿透,却依旧挺着脊梁:“关羽!要杀便杀,休想我降!”
关羽望着他沾满泥水的脸,忽然想起马超——当年在葭萌关,马超也曾这般倔强。他叹了口气:“念你是条汉子,若肯降,某保你不失封侯之位。”
“呸!”庞德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我生为魏人,死为魏鬼!你若杀我,魏王定会为我报仇!”
关羽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散去,挥刀道:“斩!”
庞德的人头落地时,洪水里的魏军彻底崩溃,纷纷弃械投降。七军三万余人,除淹死的,尽数被俘。樊城的曹仁站在城楼上,望着洪水里漂浮的尸体和荆州兵的战船,面如死灰——他知道,樊城守不住了。
水淹七军的捷报传到沔阳,刘备正在宴请百官。诸葛亮展开军报,笑道:“云长此举,不仅解了樊城之围,更威震华夏。曹操在许都,怕是坐不住了。”
刘备举杯大笑:“二弟果然不负所望!传令下去,赏关羽黄金百斤,蜀锦千匹!”
此时的许都,曹操正对着残破的地图发呆。于禁降、庞德死、七军覆没的消息,像把钝刀,割得他心口生疼。司马懿走进来,见他鬓角又添了几缕白发,低声道:“主公,关羽势大,许都震动,不如……迁都以避其锋?”
曹操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迁都?我纵横天下三十年,何曾怕过谁?”他指着地图上的江东,“孙权呢?他的兵,怎么还没动?”
司马懿道:“孙权在等,等关羽主力尽出,荆州空虚。主公只需再派徐晃率军驰援,拖垮关羽,孙权自会动手。”
曹操望着窗外的秋雨,忽然想起当年在赤壁,也是这样连绵的雨,让他八十万大军灰飞烟灭。他捏紧了拳头,指节发白——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输。
樊城的洪水渐渐退去,关羽的大军包围了城池,劝降的箭书射进城里,却石沉大海。曹仁在城楼上竖起死守的大旗,士兵们拆了民房的木料加固城墙,连妇人都拿起了石块。
“将军,”关平走进帐,“荆州送来消息,吕蒙称病,让陆逊代守陆口。陆逊还派人送来了礼物,说敬佩将军神威。”
关羽接过陆逊的书信,见上面满是阿谀之词,不禁笑道:“陆逊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也配与某通信?”他将书信扔在一边,“传令下去,调荆州守军一半来樊城,早日破城!”
关平犹豫道:“将军,荆州乃根本,若调兵太多,恐生变故。”
“变故?”关羽瞪起丹凤眼,“有某在,谁敢动荆州?”他挥挥手,“快去传令!”
关平无奈,只得依令而行。他不知道,此时的陆口,吕蒙正披着便衣,登上开往荆州的商船;更不知道,孙权的使者已悄悄抵达许都,与曹操定下了夹击关羽的盟约。
汉水的秋波里,倒映着樊城的烽火,也倒映着荆州的暗流。关羽站在船头,望着即将攻破的樊城,青龙偃月刀上的水珠滴落,像极了胜利的泪——他以为水淹七军是巅峰的开始,却不知,命运的急流,已在他身后悄然转弯。
水淹七军的故事,很快传遍了天下。百姓们说,关公爷有天神相助,连汉水都为他所用;士子们则在竹简上写下“关羽威震华夏,曹操欲迁都”,感叹世事无常。只有诸葛亮在沔阳的灯下,望着荆州的地图,忽然对刘备道:“主公,需提醒云长,提防江东。”
刘备提笔写信时,窗外的月光正照在“五虎大将”的牌位上,关羽的名字在烛光里忽明忽暗。他想起二弟的骄傲,忽然有些不安——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往往会割伤自己。
而在樊城的战壕里,一个被俘的魏军士兵望着荆州兵的营帐,忽然想起家乡的妻儿。他不知道,这场胜利的背后,藏着多少人的生死,又将掀起怎样的风浪。汉水依旧东流,带着七军的血,带着关羽的威名,也带着即将到来的风暴,奔向未知的远方。
当建安二十四年的秋意渐浓,水淹七军的余威还在中原回荡。关羽的刀,还在樊城的城下等待破城的时刻;曹操的棋,已在许都的密室里落下新子;孙权的船,正顺着长江的夜色,驶向荆州的港口。这场由汉水成就的胜利,终将在历史的潮汐里,变成另一场命运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