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八年秋,渭水两岸的芦苇已染上枯黄,蜀军的连营沿着北岸绵延数十里,“汉”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诸葛亮坐在四轮车上,望着南岸的魏军大营,羽扇轻摇间,想起三日前曹真的死讯——那封他亲笔写的战报,字字如刀,细数曹真兵败祁山、损兵折将的罪状,据说老将军看完当场呕血,三日后就断了气。
“丞相,”姜维捧着曹叡的诏书抄本走进来,纸上的朱批还带着墨香,“曹叡下诏逼司马懿出战了,说‘再不出战,以通敌论处’。”
诸葛亮接过抄本,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曹真一死,魏国在雍凉能打的只剩司马懿,可这老狐狸比谁都能忍,若不逼他,定会像乌龟一样缩在壳里。“他想战,我便给他战。传令下去,明日在渭水河畔摆八卦阵,让司马懿见识见识什么叫阵法玄妙。”
次日清晨,渭水南岸的魏军大营里,司马懿正对着曹叡的诏书发愁。案上的粥冷了大半,他却浑然不觉,手指在地图上的八卦阵图上反复摩挲——这阵法是诸葛亮根据《周易》推演的,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环环相扣,当年在白帝城,陆逊就差点被困死在阵中。
“父亲,”司马昭进来时,甲胄上还带着晨露,“蜀军已在北岸布阵,旗号上写着‘八卦阵’,诸葛亮还派人来下战书,说您若不敢应战,就自缚来降。”
司马懿把诏书往案上一拍:“竖子欺我太甚!传我令,全军渡河,破了他的八卦阵!”
渭水之上,魏军的战船密密麻麻,像黑蚁般涌向北岸。司马懿站在旗舰上,望着对岸的蜀军阵形——只见八门分明,旗帜变幻间,仿佛有无数兵马在阵中穿梭,看得人眼花缭乱。
“此阵变幻莫测,”张合的儿子张苞(与蜀将张苞同名)在旁提醒,“父亲可要小心。”
司马懿冷哼一声:“不过是些障眼法。传令,攻生门!”
魏军的精锐冲向阵中的生门,刚踏入阵,就被一阵箭雨射退。想退时,却发现来时的路已被变幻的旗帜挡住,四周的蜀军忽然从四面八方杀来,刀光剑影里,魏军瞬间溃散。
“攻景门!”司马懿又下令。可景门里冲出的蜀军,个个手持火把,点燃了地上的柴草,浓烟滚滚中,魏军辨不清方向,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就这样,魏军攻了八门,败了八门。司马懿在阵外望见,气得须发倒竖,却眼睁睁看着儿子司马昭被蜀军围困,差点成了俘虏。直到黄昏,他才鸣金收兵,带着残部逃回南岸,五万大军折损了近半。
站在北岸的诸葛亮,望着魏军狼狈逃窜的背影,对身边的杨仪道:“司马懿虽败,却没伤元气。他这是在保存实力,等着咱们粮尽退兵。”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日子,司马懿又缩回营中,任蜀军如何挑战,就是不出。诸葛亮正发愁如何再逼他出战,忽然闻报:“永安都尉苟安解运粮草到了,只是……延误了十日。”
苟安被押进帐时,满身酒气,甲胄上还沾着脂粉——这十日他根本没赶路,在沿途的酒馆里饮酒作乐,还纳了个小妾。“丞相饶命!”他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路上遇着山洪,所以来晚了……”
“山洪?”诸葛亮把一份塘报扔在他面前,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近十日沿江无雨”,“你在阳平关的醉仙楼喝了五日酒,在白帝城的青楼住了三日,当我不知道?”
苟安顿时面如死灰。蜀军军法严明,延误粮草可是死罪。
“拖出去,斩了!”诸葛亮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北伐粮草本就紧张,若不严惩,日后谁还会把军法当回事?
“丞相开恩!”杨仪忽然出列求情,“苟安虽有错,却也是李严大人的亲信。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如杖责八十,让他戴罪立功?”
诸葛亮沉吟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看在杨长史的面上,饶你死罪。杖责八十,即刻押送回永安,交李严处置!”
八十军棍打得苟安皮开肉绽。他趴在囚车上,望着远去的蜀营,心中的怨恨像野草般疯长——他觉得诸葛亮是故意刁难,若不是杨仪求情,自己早就成了刀下鬼。
行至半途,苟安趁看守不备,滚下囚车,连夜投奔了魏营。司马懿见他来降,亲自为他松绑,还端来上好的金疮药:“你若能为我立功,我保你荣华富贵。”
苟安顿时来了精神,把蜀营的情况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最后道:“诸葛亮在军中威望极高,连陛下都要让他三分。我听说……成都有流言,说丞相想自立为王。”
司马懿眼中闪过精光:“你若能回成都,把这流言坐实,让刘禅召回诸葛亮,我封你为列侯!”
苟安拍着胸脯保证:“包在我身上!我在成都有不少旧识,定能把这水搅浑!”
半个月后,成都的街头巷尾忽然传开流言。一个穿粗布衫的“蜀军逃兵”跪在宫门前,哭诉诸葛亮在祁山私练甲士,还说“刘禅昏庸,不如取而代之”。更有人在锦官城的城墙上贴出匿名布告,画着诸葛亮身披龙袍的画像。
刘禅在宫中吓得坐立不安。他本就对诸葛亮“事必躬亲”有些不满,听了流言,更是彻夜难眠。太监黄皓在旁煽风点火:“陛下,丞相手握重兵,若真有异心,成都可就危险了!”
“那……那怎么办?”刘禅哆哆嗦嗦地问。
“不如召丞相回成都,”黄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若他肯回,说明没异心;若不肯回,便是真要反了。”
刘禅觉得有理,当即下诏,命诸葛亮“即刻班师回朝,商议北伐事宜”。
诏书送到渭水北岸时,诸葛亮正在灯下研究进攻长安的路线。接过诏书,他的手微微颤抖——他太了解刘禅了,若非有人煽风点火,绝不会在这关键时刻召他回去。
“丞相,”姜维看着诏书,眉头紧锁,“这定是苟安那厮的奸计!您若回去,北伐大业就功亏一篑了!”
诸葛亮望着窗外的月光,想起刘备在白帝城的嘱托,想起祁山将士们浴血奋战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可他终究是汉臣,君命如山,不能不遵。
“传令各营,”他深吸一口气,羽扇重重一落,“拔寨回师!”
撤军那天,渭水北岸的蜀军默默地收拾行装,没有欢呼,没有呐喊,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战马的嘶鸣。诸葛亮坐在四轮车上,最后望了一眼南岸的魏军大营——司马懿的帅旗在风中飘扬,像在嘲笑他的功败垂成。
“司马懿,”诸葛亮轻声道,声音被风吹散,“你赢了这一局,却赢不了天下。”
南岸的望楼上,司马懿望着蜀军撤退的背影,忽然对司马昭道:“诸葛亮虽退,却非战败。此人忠君爱国,若刘禅能信他,我大魏危矣。”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可惜啊,忠臣最难做。”
蜀军的队伍缓缓向西,消失在祁山的群峰间。诸葛亮坐在车上,打开那份未写完的《后出师表》,笔尖在“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处停留良久,终究没能落下。
成都的方向,暮色沉沉。他知道,回去等待他的,不仅是刘禅的猜忌,还有那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可他别无选择——为了刘备的嘱托,为了兴复汉室的梦想,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要走下去。
渭水的水依旧东流,带着这场“诸葛妆神”的余波,也带着两位智者的较量,奔向那注定波澜壮阔的未来。而祁山的风,还在吹着,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忠臣的无奈与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