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国的风,是裹着花香来的。
唐僧师徒牵着白龙马走进城门时,正撞见满城的绸缎铺都挂出了红绸,连路边的石狮子都系上了彩绸带。八戒吸了吸鼻子,闻到股甜腻的香气,咂嘴道:“这国里准是有喜事,闻着就甜丝丝的。”
街上的行人穿着崭新的衣裳,脸上都带着笑,互相道贺着什么。唐僧拉住个老者打听,老者乐呵呵地说:“长老还不知道?咱们公主殿下要择亲了!今日就在御花园骑象抛绣球,谁家公子接住了,就能当驸马呢!”
师徒四人找了家客栈住下,刚歇脚没多久,就听见后院传来隐隐的哭声。那哭声压抑又悲切,像根针似的扎人耳朵。悟空皱起眉:“这客栈里咋有人哭?俺去瞧瞧。”
他循着哭声来到后院,见墙角的石榴树下,蹲着个穿粗布衣裳的女子。她头发枯黄,脸上沾着泥,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手里还攥着块半旧的玉佩,玉佩上刻着朵莲花。听见脚步声,女子慌忙擦了擦眼泪,低着头往阴影里缩。
“你是谁?为啥在这哭?”悟空问道。女子却只是摇头,哭得更凶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悟空见她身上没有妖气,倒有股皇家的贵气,心里纳闷,正想再问,忽然听见街上锣鼓喧天,有人喊:“公主殿下的象队过来了!”
女子听见“公主”二字,身子猛地一颤,眼泪掉得更急了。悟空心里咯噔一下,记下这女子的模样,转身回了客房。
“猴哥,外面咋这么热闹?”八戒扒着窗户看,“好多人往御花园跑呢!”
“公主抛绣球择亲,”悟空道,“师父,咱们也去凑个热闹?说不定能蹭顿喜酒。”唐僧本不想去,却架不住八戒软磨硬泡,只好跟着往御花园走。
御花园里早已挤得人山人海,高台之上,一个穿金戴银的公主正骑在白象上,手里举着支金箭。她生得极美,肤白胜雪,眼若秋水,只是眉宇间带着股说不出的傲气。司仪官高声喊道:“公主殿下要以箭择亲,射中谁,谁就是驸马!”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年轻男子们都往前挤,盼着能被射中。白象缓缓走过,公主的目光扫过人群,忽然定在唐僧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笑,弯弓搭箭,“嗖”地一声,金箭不偏不倚,正好射中唐僧头上的僧帽。
“射中了!射中那个和尚了!”人群炸开了锅。唐僧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贫僧是出家人,不可不可!”可卫兵们已经围了上来,簇拥着他就往皇宫走,嘴里喊着“驸马爷请”。
悟空和八戒、沙僧也被“请”进了皇宫。国王见唐僧一表人才,龙颜大悦,当即下旨:三日后举行婚礼,让唐僧与公主完婚。唐僧急得直念佛,却被软禁在偏殿,连袈裟都被收了去。
婚礼前一夜,满城都是喜庆的鼓乐声,连月亮都透着股红。悟空心里始终惦记着客栈后院的女子,悄悄溜出皇宫,回到石榴树下,果然见那女子正往河边走,眼神决绝,像是要寻短见。
“姑娘慢走!”悟空现了身,一把拉住她。女子见是白天的和尚,眼泪又涌出来:“放开我……我活着也没啥意思了……”
“你到底是谁?”悟空变作个老奶奶,声音放缓,“跟俺说说,说不定俺能帮你。”女子见“老奶奶”慈眉善目,终于忍不住,哭着说出了真相。
原来她才是天竺国的真公主!一年前,父王为她举办二十岁生日宴,宴会上忽然刮起一阵黄风,把她卷到一座荒山,醒来后就被一个妖怪关在洞里。那妖怪变作她的模样,霸占了公主的身份,还逼她换上粗布衣裳,扔到这客栈里,让她自生自灭。
“那妖怪长啥样?”悟空追问。
“她……她耳朵后面有撮白毛,”女子哽咽着,“还总爱啃胡萝卜……”
悟空心里顿时有了数——定是只玉兔精!他安慰道:“姑娘别怕,俺这就去揭穿那妖怪的真面目,还你清白。”他从怀里掏出个锦囊,“你拿着这个,明日婚礼上,见了国王就把它打开。”
婚礼当天,皇宫里张灯结彩,唐僧穿着大红喜袍,被推到殿上,脸色比纸还白。假公主戴着凤冠,笑得得意,正要拜堂,忽然见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女子冲了进来,正是真公主。
“父王!我才是真公主!”女子举起悟空给的锦囊,里面掉出块刻着莲花的玉佩——是国王当年赐给公主的生日礼物。
国王愣住了,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儿,一时分不清真假。假公主见状,厉声喊道:“哪来的疯婆子,敢冒充本宫!卫兵,把她拖下去!”
“别急着动手!”悟空跳出来,指着假公主,“要辨真假容易得很!真公主一年前被掳走,手上有块烫伤的疤,是小时候玩火留下的,你有吗?”
假公主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把手往袖子里缩。悟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果然光溜溜的,没有疤痕。“你没有,可她有!”悟空指向真公主,真公主撸起袖子,手腕上果然有块月牙形的疤。
“你到底是谁?”国王又惊又怒。假公主见身份败露,尖叫一声,现了原形——是只雪白的玉兔,耳朵后面果然有撮白毛,手里还攥着支捣药杵。
“大胆玉兔!竟敢冒充公主,欺骗寡人!”国王气得发抖。玉兔精却瞪着真公主,怒道:“谁让她当年在月宫前骂我是孽畜?我就是要让她尝尝被夺走一切的滋味!”
原来这玉兔是广寒宫嫦娥仙子的宠物,因记恨真公主年少时的一句戏言,偷了捣药杵下界,掳走公主,自己变作她的模样享受荣华富贵。
悟空抡起金箍棒就要打,忽然云端飘来一阵香风,嫦娥仙子抱着只玉兔,款款落下:“大圣手下留情!这孽畜是我的宠物,贪玩下界,还望大圣恕罪。”
玉兔精见了嫦娥,顿时蔫了,耷拉着耳朵躲到她身后。嫦娥对国王和真公主道:“小仙管教不严,让公主受委屈了,还望恕罪。”国王见是仙子,连忙摆手:“仙子客气了,能找回小女,已是万幸。”
嫦娥谢过悟空,带着玉兔精驾云而去。真公主扑进国王怀里,父女俩抱头痛哭,满朝文武都抹起了眼泪。
唐僧终于松了口气,对国王道:“陛下,贫僧是取经的僧人,实在不能留下完婚,还望陛下恕罪。”国王这才想起婚事,满脸愧疚:“是朕糊涂,差点耽误了圣僧的大事!圣僧放心,朕这就给你倒换关文,再备些干粮,送你们上路。”
婚礼变成了认亲宴,国王命人摆上酒席,给唐僧师徒赔罪。真公主亲自给悟空斟酒:“多谢圣僧救了我,大恩大德,小女子永世不忘。”
悟空摆摆手:“举手之劳,公主以后可要好好的,别再让人欺负了。”
八戒在一旁吃得满嘴流油:“还是真公主好,那玉兔精看着美,心眼太坏,不如这桌酒席实在。”
沙僧也笑了,默默给唐僧添了杯茶。
次日一早,国王亲自送师徒四人到城门口,还派了一队卫兵护送。真公主站在城头,对着他们挥手:“圣僧一路保重!”
唐僧合十道:“公主多保重。”
师徒四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天竺国的城门上,红绸还在飘扬,只是这次,不再是为了择亲,而是为了庆祝真公主的归来。街上的百姓们议论着昨晚的奇事,都说那玉兔精胆子真大,也说那东土来的和尚本事真高。
路上,八戒忽然问:“猴哥,你说那嫦娥仙子的玉兔,回去会不会被打屁股?”
悟空笑道:“肯定会!让她再调皮,偷跑下界害人。”
唐僧叹道:“世间的恩怨,往往起于一句戏言,一点执念。若能多些宽容,少些记恨,就不会有这么多波折了。”
沙僧点点头,脚下的步子更稳了。他知道,这天竺收玉兔,收的不仅是一只捣乱的妖精,更是一段被扭曲的恩怨。就像那玉兔精,因一句戏言记恨多年,最终害人害己;就像真公主,虽遭劫难,却因善良最终重获新生。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照在师徒四人身上,暖洋洋的。悟空回头望了一眼天竺国的方向,见城头的身影还在,忽然觉得,这西行路上的每一段插曲,都像一面镜子,照见人心的善与恶,也照见修行路上该走的方向。
“前面有片桃林,俺去摘几个桃来!”悟空一个筋斗翻上树。
“给俺留两个最大的!”八戒的声音在树下响起。
唐僧的诵经声混着笑声,飘向远方,像一串被风吹响的银铃,清脆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