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岩山的月光,像一匹冰凉的绸缎,铺满了张清暂住的客房。他握着那封写给宋江的信,指尖微微发颤——信上约定,明日辰时婚礼鸣炮为号,张顺带着解家兄弟在寨内放火,梁山军从外强攻,一举拿下方岩山。
“这样做,真的对吗?”张清望着窗外,琼英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这几日相处,他早已被她的刚烈与善良打动,那句“我想娶你为妻”,从最初的权宜之计,渐渐掺了几分真心。可他是梁山将领,弟兄们还在山下等着借路,方腊的援军随时可能到来,他没有退路。
“张大哥,该动身了。”门外传来张顺的声音。张清深吸一口气,将信折好塞进蜡丸,递给张顺:“务必亲手交给宋大哥,切记,不可惊动寨内之人。”
张顺接过蜡丸,与解珍、解宝交换个眼神,三人借着夜色,像狸猫似的溜出客房,往寨后门摸去。他们不知道,暗处有双眼睛正盯着他们——那是琼英的心腹叶清。他本是来送醒酒汤,却撞见张清塞信给张顺,顿时起了疑心,悄悄跟了上去。
张顺三人刚到寨墙下,叶清忽然吹响了腰间的竹哨,霎时间,火把四起,喽啰们举着刀枪围了上来。“抓奸细!”叶清大喊。张顺心知暴露,对解珍、解宝道:“你们先走,我断后!”说着拔出腰刀,劈翻两个喽啰,却被乱箭逼退,眼睁睁看着解家兄弟被按倒在地。
叶清押着张顺和被捆的解珍、解宝,直奔琼英的聚义厅。琼英正对着铜镜试穿嫁衣,闻言猛地站起,铜镜“哐当”落地,摔成碎片。“张清果然骗我!”她捏着拳头,指节发白,“把他们带上来!”
张顺被押进厅内,昂着头道:“郡主,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梁山军南下平叛,急需借路,张清大哥也是无奈才出此下策。你若肯让路,我家宋大哥定会奏请皇上,保你方岩山平安无事。”
琼英冷笑:“平安无事?怕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献给朝廷邀功吧!”她转向叶清,“解家兄弟呢?”
“回郡主,那两个憨货被小的用酒灌醉了,捆在柴房。”叶清道。
琼英点头:“做得好。把张顺也关起来,明日……”她看着铜镜的碎片,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明日婚礼照常,我倒要看看,宋江能玩出什么花样。”
次日清晨,方岩山张灯结彩,红绸从寨门一直铺到聚义厅,却掩不住空气中的火药味。张清穿着喜服,站在厅前,总觉得心里发慌——按约定,此时山下该有信号,可直到现在,连只飞鸟都没见着。
“张大哥,吉时到了。”琼英穿着嫁衣走来,凤冠霞帔,美得惊心动魄,眼神却冷得像冰。她忽然抬手,摘下头上的凤钗,抵在张清心口:“你老实说,是不是宋江让你来骗我的?”
张清看着她,忽然握住她的手,将凤钗按下几分:“最初是,后来不是。”他望着琼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张清活了三十年,从没对谁动过心,遇见你,才知道什么是牵挂。若你肯信我,随我归顺梁山,我保你方岩山上下平安;若你不肯,这凤钗就刺穿我的心,权当我欠你的。”
琼英的手微微颤抖,刚要说话,叶清忽然冲进来:“郡主,梁山军在山下叫阵了!”
琼英猛地推开张清,转身跃上聚义厅的台阶,抽出腰间的绣鸾刀:“张清,你看清楚了!”她一挥手,寨墙后忽然竖起数排箭弩,柴房方向传来解珍、解宝的怒骂——原来琼英早就在山上布好了埋伏,就等梁山军钻进来。
“琼英,你这是何苦!”张清急得大喊,“方腊是乱臣贼子,你跟着他,只会让方岩山万劫不复!”
“我宁愿战死,也不做朝廷的走狗!”琼英厉声道,“放箭!”
箭雨如蝗般射向山下,宋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琼英郡主,我等并无恶意,为何非要兵戎相见?”
“少废话!”琼英道,“想过方岩山,先踏过我的尸体!”
张清看着山下的梁山军被箭雨逼退,又看看琼英决绝的脸,忽然提枪跃上一匹战马:“宋大哥,别放箭!我去劝她!”他策马冲向寨墙,迎着箭雨大喊:“琼英,你看看山下的百姓!他们跟着你,是想安稳度日,不是陪你送死!”
琼英的箭在弦上,却迟迟没放。她看着张清冒着箭雨冲过来,看着山下那些面带惶恐的难民——那是她一直守护的人。
就在这时,宋江忽然下令:“吹号收兵!”号角声响起,梁山军竟真的往后退了百丈。宋江勒马喊道:“琼英郡主,我给你一个时辰考虑。若你肯降,我保方岩山无恙;若不肯,我军便绕道,绝不为难你。”
琼英愣住了。她没想到宋江会退让,更没想到张清会为了劝她,连命都不顾。叶清在一旁急道:“郡主,不能信他们!这是缓兵之计!”
琼英没理他,只是望着张清。张清翻身下马,走到寨墙下,仰头道:“我知道你恨我骗你,但我对你的心是真的。方腊迟早会败,你何必让弟兄们陪着送死?”
一个时辰后,琼英忽然道:“把张顺和解家兄弟放了。”叶清大惊:“郡主!”琼英厉声道:“照做!”
张顺三人被押到山下,宋江见他们平安,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却见方岩山的寨门缓缓打开,琼英带着数百喽啰走了出来,手中的刀扔在地上:“我降。”
张清冲上去,紧紧抱住她。琼英靠在他怀里,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你若敢负我,我定不饶你。”
三日后,方岩山的空地上搭起了简易的喜棚。宋江亲自为张清和琼英主持婚礼,鲁智深、武松等人闹着要喝喜酒,李逵更是抱着酒坛,非要给新人灌酒,引得众人哈哈大笑。琼英穿着张清送的新嫁衣,脸上带着羞涩,眼神却温柔得像水——她终于明白,有些“贼寇”,比朝廷的官更懂忠义。
婚礼结束,梁山军继续南下。行至苏州,正遇方腊的侄子方杰率军死守。这一战打得异常惨烈:王英、扈三娘夫妇冲在最前,被方杰一枪挑死;项充、李衮为掩护李逵,被乱箭射死;阮小五在巷战中被暗器所伤,流血而亡……
当宋江率军攻入苏州城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站在网师园的断壁残垣前,看着弟兄们的尸体被抬下来,第一次觉得“讨贼先锋”的大旗如此沉重。吴用递给他一封书信:“蔡京、高俅催得紧,让咱们即刻攻打杭州。”
宋江捏着书信,指节发白:“他们是想让咱们和方腊两败俱伤。”
“可杭州易守难攻,方腊又派了邓元觉、石宝等大将驻守,硬攻怕是要损兵折将。”吴用忧心道。
宋江忽然道:“我想和方腊谈谈。”
众人皆惊。李逵道:“大哥,那是反贼,有什么好谈的?直接打进去砍了他!”
“能少死几个弟兄,为何非要打?”宋江道,“燕青,你和李逵去杭州送信,就说我宋江想与他面谈,若他肯降,我保他性命。”
燕青和李逵领命,乔装成商贩,混进杭州城。可方腊根本不见他们,只让石宝带话:“宋江不过是朝廷的狗,也配与我面谈?有种就来打!”
两人无功而返,宋江正发愁,戴宗忽然从东京赶回:“宋大哥,蔡京在皇上面前说你私通方腊,想谋反!幸好宿太尉据理力争,皇上才答应再给你十日,若打不下杭州,就治你的罪!”
宋江气得发抖:“奸臣误国!”他看向吴用,“军师,有何良策?”
吴用沉吟道:“杭州城门坚固,硬攻不行。不如派水性好的弟兄,带着火药,潜到涌金门,若劝降不成,就炸开城门。”
话音刚落,张顺、李俊、阮小七等人纷纷站出来:“我去!”张顺道:“我水性最好,让我去!”
宋江看着张顺,他脸上还有苏州之战留下的伤疤,眼神却异常坚定。宋江沉默半晌,终于点头:“好。你多加小心,若事不可为,立刻退回。”
张顺领命,当晚便带着十几个水性好的弟兄,背着火药包,悄悄潜入钱塘江。月光洒在江面上,泛着粼粼波光,他回头望了一眼梁山军的大营,握紧了手中的火药引信——此去凶险,他没打算活着回来。
杭州城墙上,方腊的守军还在打盹,没人知道,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即将来临;而宋江站在大营前,望着钱塘江的方向,默默祈祷:愿弟兄们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