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羊城，湿热的空气裹挟着珠江的水汽，黏腻的贴在人的身上，让人很不舒服。
许大茂已经在永兴录像室泡了整整三天，宛如一位痴迷影视电影的饕客，初看外面的世界后，不可自拔的沉迷其中。
初来乍到时，他还对满地的烟头、混杂着汗臭和廉价香水味的空气皱眉头。
如今却能熟稔的穿过歪歪扭扭的长条椅，在前排找到个相对干净的位置坐下。
这三天，他像是被施了魔法，彻底沉浸在录像带里的世界，周围看电影的人员换了一波又一波，但总体来说，勉强算是混成了熟客。
当银幕亮起，香江电影里鲜活的江湖恩怨、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惊心动魄的武打场面，一次次冲击着他的感官。
他的眼睛再也离不开那些画面，连吃饭都是回国营招待所随便扒拉两口，就匆匆赶回录像室，生怕错过精彩情节。
“大茂，又来这么早！”
录像室老板赵国强，身材壮硕，满脸络腮胡，此刻正叼着烟卷，倚在墙壁旁。
他对许大茂这样一看就成瘾的高度粘性客户见得多了，但许大茂的痴迷程度，还是让他忍不住多看几眼，甚至心底还生出一丝骄傲。
自家这间简陋到极致的录像室，放的片子可比那些国营电影院精彩多了，那些老掉牙的片子，因为香江录像带的关系，已经没多少年轻人喜欢去看了！
许大茂笑着点头，熟练的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递给赵国强。
这三天，他可不是白来的，每天大概能有多少人过来看电影，一个这样的录像室，能赚多少钱，心里也掂量着呢。
“赵老板，您这儿的片子，真是百看不厌。我在北方，可从没见过这么精彩的玩意儿。”
他一边说，一边注意着赵国强手里的动作。
只见赵国强熟练地取出一盘录像带，又换上新的，动作行云流水。
许大茂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台录像带播放机，毋庸置疑，这肯定是一台从香江那边私底下弄来的宝贝，旧是旧了点，但好用呐~！
哪怕外壳已经有些磨损，但在赵老板的眼里，却比任何珍宝都珍贵，换带子，必须他亲自来换，任何人插手，这位老板，都会立马发火，可见在他眼里，这玩意的贵重程度。
“赵老板，这机子看着，是不是香江弄来的？”
许大茂试探着问道，同时把划着的火柴凑过去，帮赵国强点上烟。
赵国强眯起眼睛，吐出一口烟圈，目光警惕的打量了一眼许大茂。
在这鱼龙混杂的录像带生意里，他见过太多心怀不轨的人，但这位姓许的，无论是从口音方面还是行为举止，对他貌似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北方来的客人，看样子也心动了，心里顿时有了底。
“大茂啊，你这是准备回去，也跟着开一个录像室？北边和南边可不一样。”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大茂，直接戳破了对方的心思。
许大茂被说中心事，却也不慌张，反而嘿嘿一笑，双手揉搓着凑了过去。
“赵老板，什么都瞒不过您，我在北方做了这么多年电影放映员，可那些片子，跟您这儿的比起来，真是差太远了。我就想着，要是能把这些好片子带回北方，肯定能火！”
赵国强听了，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又夹杂着几分谨慎。
“想法是好，可这录像带生意，没那么简单，机子、带子，哪样都不好弄，尤其是带子，香江那边新出的片子，渠道都在少数人手里，价格也是一天一个样。”
许大茂连忙掏出笔记本，认真地记录着。
“赵老板，您多指点指点，我就是个门外汉，还得靠您多教教我。”
他一边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进货的渠道，肯定要有，录像播放机自己现在不急，但以后起来后，也必须像这样搞一个放映厅，等真开出来，说不定，真能在京城闯出一片新的天地。
“请教什么算不上，大茂啊，但你也得打消我的顾虑，万一，你在……！”
赵老板呵呵一笑，暗示的眼神，瞥了一眼许大茂，至于是什么意思，如果还不明白，那干脆别做这行生意了，甚至这位大茂，压根不适合做生意。
“这是我介绍信，住国营招待所，还是梅姐推荐过来的，正儿八经京城人，怎么也不可能抢您的生意是吧~！”
“原先我也是干电影放映员，但来来回回就那些片子，属实也没意思~！”
把口袋里的香烟塞了过去，顺便夹了十块钱，钱不多，但许大茂也只是想让老板透漏一些有用的消息。
赵老板瞥了一眼许大茂手中的介绍信，收了点好处，这才点了点头，掀开帘子示意让他跟自己进来。
“目前香江的市面上有两种录像机，一种是索尼公司的小录像机，这个做出来的早一些，片子多一点，但机子不便宜~！”
“另一种也是小日子公司，名字叫什么JVc，他们是去年搞出来的大录像机，晚了一些，但跟索尼的不一样，价格要便宜，但出来的录像带要少。”
钱也不算白收，这玩意，还是看许大茂确实是京城过来的面子上，要是本地人，别说十块，就算是一百，赵老板也不会透漏一点消息。
“我就知道，赵老板是个实诚人，哎呦，没您的消息，我一准踩坑里，我这要是做起来了，一准记得您的仗义，感谢~！”
许大茂确实不知道其中的区别，还什么小录像机，大录像机，他到现在也只是见过外面这一台。
“我这台呢，是索尼的马可斯，从香江运过来的，虽然是二手，但效果你也看到了，索尼你可能没听过，全球都算是响当当的大牌子，机子不歇都没多大事儿，那什么JVc，我也见过，但主要能放的录像带，就太少了，便宜但不划算~！”
“干咱们这行当，就是看片子，片子多，吸引的人多，那就能做成，你这还算是来的巧的，晚两年，就给人家先占了。”
“十块钱，也就这些消息，其他方面，我就不能透露给你了，剩下得你自己跑，生意也不是张张嘴拉拉关系，就能成，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门道。”
说实话，能得到这些消息，许大茂已经非常满足了，不是行内人，不懂其中的区别，录像带买错了，回去人家看不了可就完犊子了，别说卖了，租都租不出去。
“我懂，我懂，您赵老板义气，已经是给兄弟我指了条明路，以后去京城，您直接找我，没二话，我许大茂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赵老板算是矜持的点了点头，能得到一个国营厂放映员的夸奖，让他这个当初街头混迹的混混，还是蛮受用，挺享受这种被人尊敬的感觉。
“选片这块，反正这几天，你也都看差不多了，也拿着小本子记了，我这都是精挑细选才拿过来的，你也算讨了个巧~！”
“什么感谢不感谢的话，不用多说，钱是实在的，往后呐，我看，就是向钱看，但咱们这行当，现在还是跟下水道的老鼠似的，个体户不容易，得互相帮衬~！”
“你在京城，那是咱们国家心脏的位置，也是各种消息最快获得的地方，我不指望你其他，但凡这行当，以后有个风吹草动，比如说，上面要严厉整治什么的，你呢，给我来个电话，让老哥提早有准备，也算大家结个善缘。”
瞅着香烟的赵老板，眯着眼睛和许大茂对视了起来，最主要的，他想有条京城的消息渠道。
粤州这边不用说，他既然干这个，肯定有自己的关系脉络，但京城那边一旦开始管的严了，下面，也好能率先收到风。
录像机，电视机，这些大件可都不便宜，万一风向不对，导致被没收了，他可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
“大家都不容易，下趟来，有哪些新片子出来，你总归得有个知道的地儿，我呢，可以给你提供些消息，也算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你的意思呢？”
“没问题，肯定没问题，你要说别的，我可能还真帮不上，但关于电影这块，上头要有什么消息，我在京城，保准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赵老哥有恩于我，待我许某人不薄，咱俩来个攻守同盟，一南一北，我许大茂绝无二话。”
两双手再次紧紧握到了一起，是在这种复杂的大环境之下，算是个体户的相互抱团取暖，被外人看扁了没问题，只要能挣到钱，不出事。
“电视机反正京城也有，我就不多说，录像机的话，去笋岗那边跑一跑，不过，别轻易付钱，坚持要试一下，这玩意真不便宜，带子倒还好~！”
“买的时候最好都试一遍，国外的片子暂时少买，里面很多都有咸湿片段，是能吸引到人，但一旦被公安抓，就不好搞了。”
“刚开始，慢慢来，好看的香江电影既然能挣钱，就别搞那些歪门邪道~！”
? ?对不住，设定的发布时间，老是自动改为第二天，很烦躁。
?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