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轨上的家族 第18章 流亡东京

第一章：血色码头

宣统三年冬，汉口码头的江水泛着铁锈般的暗红。

齐远山蜷缩在一艘日本邮轮的货舱里，耳边是蒸汽机单调的轰鸣。潮湿的麻袋紧贴着后背，渗出的大米霉味混合着机油的气息，让他想起三天前成都巷战时燃烧的粮仓。舱门外，日本水兵的皮靴声规律地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齐先生，喝口水。\"

黑暗中，阿果的银鞘短刀挑过一个竹筒。刀面上映着齐远山憔悴的脸——胡子拉碴，左颊还留着子弹擦过的血痂。竹筒里的水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是阿果从江里打的，水面漂着未散尽的硝烟。

货舱突然剧烈倾斜。齐远山扒着舷窗望去，只见一艘英国炮舰正粗暴地超车，浪花拍在窗上，模糊了岸上最后的景象：一队新军正把成捆的《保路同志会宣言》扔进火堆，火光中，有人被吊在海关钟楼，随风摇晃的身影下挂着\"乱党\"的木牌。

\"是林秀才......\"阿果的彝语带着哽咽，\"他替我们断后......\"

齐远山摸出怀中烧焦的《川汉铁路股权册》，封皮上还粘着林秀才的血指印。股权册夹层里藏着的，是威廉姆斯与赵尔丰签订的密约照片——英国人用铁路权换西藏矿产勘探权的铁证。

货舱深处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沈红英从米堆里钻出来，月白旗袍已染成灰褐色，发间的银簪却依然雪亮。她展开油纸包裹的东京地图，在\"神田区\"画了个红圈：\"孙中山先生的联络点在这里。\"

邮轮汽笛突然长鸣。透过逐渐远去的舷窗，长江最后的光影里，一列火车正喷着黑烟驶向相反的方向——那是满载英国钢轨的专列，车头上\"伯明翰亚洲铁路公司\"的鎏金字母，在夕阳下像道流血的伤口。

第二章：神田区的铜铃

东京神田区的一户建里，铜铃在檐下叮当作响。

齐远山跪坐在榻榻米上，盯着眼前这份《朝日新闻》。报纸经济版角落有条不起眼的消息：\"三井物产获清政府授权，承建川汉铁路宜昌至万县段\"。配图是盛宣怀与日本财阀握手的照片，两人身后的铁路地图上，夔门段被红笔特意圈出。

\"看这里。\"

沈红英的簪尖点在报纸边缘。放大镜下，日本工程师手中的蓝图右下角，隐约可见\"b.A.R\"的水印——正是伯明翰公司的标志！

\"清廷把路权转卖给日本人了？\"齐远山的声音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里屋的门突然拉开。一个穿和服的老者踱步而出，手中的烟管在《股权册》上点了点：\"非也，是英日联手。\"老人翻到密约照片背面，用茶水涂抹，显出一行日文小字：\"大英帝国与帝国约定，长江流域铁路收益四六分成\"。

\"这位是梅屋先生，\"沈红英低声介绍，\"同盟会在日的联络人。\"

梅屋从壁龛取出一卷发黄的图纸。当《川汉铁路真实勘测图》展开时，齐远山倒吸冷气——日本人二十年前就秘密测绘过全线，地质断层标注比英国人的精确十倍！最惊人的是图纸边缘的批注：\"此路段铜矿伴生稀有金属，建议与英国分阶段开采\"。

院外突然传来警哨声。阿果的彝刀瞬间出鞘，刀尖挑开纸门——三个穿西装的日本特高课警察正在隔壁盘查。

\"从后门走，\"梅屋塞给齐远山一张车票，\"长野县的铁矿有你们想见的人。\"

第三章：长野的雪与铁

开往长野的列车上，齐远山假装读报，实则盯着对面日本军官的公文包。

包口露出的文件上，\"汉冶萍\"三个汉字格外刺目。这是张之洞创办的钢铁厂，如今竟被标上\"日清合办\"的印章。军官交谈中不断蹦出\"硫磺矿脉\"等词，齐远山悄悄打开怀里的硫磺检测仪——指针正随着车厢震动，不断指向公文包方向。

\"看窗外......\"沈红英突然掐他手腕。

列车正经过一处铁矿。皑皑白雪覆盖的山体上，裸露的矿脉呈现出诡异的紫红色——与龙骨坡的\"血石\"如出一辙。更诡异的是，矿洞口的铁轨上，工人们推着的不是矿车，而是印着\"汉阳铁厂\"字样的钢轨！

\"他们在用中国铁轨运日本铁矿......\"齐远山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痕。

长野站台的钟声敲响时，一个穿学生装的青年\"不小心\"撞到日本军官。混乱中，齐远山顺走了公文包里的文件——是《汉冶萍抵押合同》的日文版，条款载明：\"若中国发生革命，日方有权接管全部资产\"。

\"齐师兄？\"

学生装青年突然用中文低呼。齐远山这才认出，对方竟是江南制造局选派留日的学徒林觉民！年轻人衣领下露出的绷带还在渗血，袖口却整整齐齐别着\"中国铁路研究会\"的铜徽章。

\"快走，特高课在抓留学生......\"

林觉民的话被站台广播切断。日语播报声中，齐远山听见了\"支那革命党\"等敏感词。三人刚躲进厕所隔间，外面就传来皮靴声和枪栓响。

沈红英突然解开旗袍高领，露出脖颈上伪造的樱花纹身。她塞给齐远山一副圆框眼镜，自己则抹乱发髻，瞬间变成浪人夫妇模样。当警察破门时，她正用流利的关西腔呵斥\"醉酒的丈夫\"。

第四章：铁血同盟

长野铁矿的劳工棚里，飘着刺鼻的硫磺味。

齐远山扮作哑巴挑夫，跟着林觉民混进矿区。工棚墙上贴着的《安全守则》日文版写着\"通风不良时禁止作业\"，中文版却被篡改成\"为天皇效忠光荣\"。角落里，几个中国劳工正往溃烂的手掌上缠布条——那是接触高硫矿石的典型症状。

\"他们逼我们熔毁川汉铁路股票。\"

一个缺了门牙的老矿工掀开草席，下面藏着成捆的\"光绪通宝\"。硬币边缘的绿锈与成都鬼市发现的完全一致。老人颤抖的手指向矿洞深处：\"日本人在底下......藏了东西......\"

夜半时分，齐远山跟着林觉民溜进主矿洞。岩壁上用赤铁矿画的箭头，竟与龙骨坡古隧道的标记一模一样！最深处的水潭边，整整齐齐码着数百个贴封条的木箱，箱盖上\"汉阳铁厂\"的漆印还未干透。

林觉民撬开一箱，里面赫然是崭新的毛瑟步枪！枪托上的出厂编号显示，这批武器本该装备湖北新军。

\"日本人在走私军火......\"齐远山刚举起相机，黑暗中突然亮起十几支手电筒。

特高课警察的包围圈里，领头的日本军官竟说着纯正北京话：\"齐先生，孙先生托我向您问好。\"

第五章：樱花下的密谋

东京帝国大学的樱花林中，落英缤纷如血。

齐远山坐在石凳上，假装欣赏风景，实则盯着不远处凉亭里的会谈。日本财阀涩泽荣一正将一卷图纸交给穿西装的中国人——那人转身的刹那，齐远山认出了盛宣怀的心腹施典章！

\"这是川汉铁路的矿产分布图，\"沈红英借着拾花瓣的动作偷拍，\"日本人用军火换开采权。\"

阿果突然从树后现身，短刀上挑着个牛皮信封。里面是涩泽写给日本内阁的密信：\"......建议以保护侨民为由，在武昌起义时出兵占领汉阳铁厂......\"

樱花林外突然警笛大作。三人分头突围时，齐远山被特高课堵在图书馆后巷。千钧一发之际，一辆黑色轿车急刹，车窗里伸出支毛瑟枪——开车的竟是林觉民！

\"保路同志会来电，\"年轻人甩给他一份电报，\"武昌新军十月十日起义！\"

后视镜里，特高课的摩托车队越来越近。林觉民突然猛打方向盘，车子冲进筑地市场的鱼摊。飞溅的鱼鳞中，齐远山看见当天的《朝日新闻》头版：

\"清国四川爆发保路运动，英日联合舰队驶向长江\"

第六章：归航的汽笛

横滨码头的晨雾中，\"西京丸\"邮轮喷出启程的烟柱。

齐远山站在甲板上，望着逐渐远去的日本海岸线。怀里的油纸包中，是川汉铁路真实矿脉图、英日密约照片，以及林觉民临别赠送的《中国铁路建设草案》。

沈红英撑着新买的油纸伞走来，伞面上不再是\"江南制造局\"，而是\"驱除鞑虏\"四个墨字。她指向海天交界处：\"看，我们的方向。\"

蔚蓝深处，一艘悬挂十八星旗的炮舰正破浪而来。阿果的彝刀在阳光下划出银弧，刀尖所指处，隐约可见武昌城的轮廓。

邮轮汽笛长鸣，惊飞一群海鸥。齐远山摸出那枚从长野铁矿带出的硫磺结晶，将它抛向大海。晶体在阳光下划出金色弧线，像一条微型铁轨，最终沉入历史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