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APP
搜猫阅读 > 玄幻 > 剑来 >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原来是护道

剑来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原来是护道

作者:烽火戏诸侯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4-04-30 15:52:38 来源:泡书吧

曹耕心来到京城一座僻静陋巷的宅子,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院门,两进小院,满地尘土落叶,还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气息,久无人住的宅子,老得就是快一些。

这还是曹耕心第一次跨入院子,之前几次都是过门不入,因为某人在一封密信上嘱咐过当时的曹督造,将来等到谁继任大骊国师了,就来这边打开院子,召开一场议事,但是议什么事,召集谁,信上都没交代,对方只是给了曹耕心一个不领朝廷俸禄、不被朝廷录入职官志的头衔,院内竟然就有一口小水井,曹耕心蹲在井口往里边瞧了一会儿,黑黢黢的,不像有尸体,也不像是通往某座陆地龙宫的入口,既不晦气,也无财运,更无艳遇了,曹耕心便丢了颗石子进去,咚一声,还好,可以汲水,打了水,曹耕心去杂物间拿来扫帚簸箕,开始打扫庭院,正屋和两边厢房都空落落的,一穷二白,不过如此。

曹耕心忙完这些,坐在井口那边,摘下腰间那只包浆油亮的紫色小葫芦酒壶,拔去酒塞,仰头喝了一口宫内御赐的长春酿。

正屋门口那边贴了一副春联,只是年月一久,年复一年的风吹雨打烈日曝晒,原本红纸材质的春联早已泛白,字迹如石碑漫漶不明,而且失掉了上联的前半段。

下笔无神,人云亦云。

天将丧斯文也,道之显者在吾,开卷有益,斯文在兹。

曹耕心喝过约莫三两酒,都没想好如何补全对联内容,悻悻然作罢,别好酒葫芦,从袖中摸出一块玉牌,篆文“地支”。

按照信上的繁琐方式,往玉牌之内浇灌灵气,就像用不同的笔画顺序书写“地支”二字。

片刻之后,便有两拨人先后赶来小院,曹耕心神色自若,这是他在准备喊人之前就想好的,必须装出几分山上的神仙气派,不能怯场,只是等到曹侍郎睁眼,发现那周海潮也在其中,就有点神色不自然,只因为他的叔叔曹枰在去往蛮荒天下的日坠渡口之前,曾经把曹耕心喊到书房那边,其中一件事,就是让老大不小的曹耕心娶亲生子,如果等曹枰返回大骊,还是八字没一撇,相信曹枰肯定就会抽出腰间玉带,让曹侍郎吃一顿类似竹鞭炒肉的饱饭了,当时曹耕心就拿这位女子大宗师当挡箭牌,不曾想曹枰就当真了。

院内无官身。

所以曹耕心瞧见了皇子宋续,也没起身打招呼。

袁化境问道:“曹耕心,你怎么拥有这块玉牌?”

因为按照地支一脉的规矩,见此玉牌如见崔瀺。

余瑜笑道:“过过手而已,很快就会交给陈先生的,这算不算是物归原主?”

曹耕心笑道:“那可不一定。不过一个吏部侍郎,就可以管你们十二人,诸位好像是有点掉价了。”

人才济济,一院子的神异高人,仙气缥缈。

上柱国袁氏子弟,袁化境,元婴境剑修。大骊皇子宋续,金丹境剑修。神诰宗清潭福地出身的女子阵师,韩昼锦。上柱国余氏出身的兵家修士,余瑜。京师道录,句容人氏,葛岭。译经局沙弥,后觉。阴阳家练气士隋霖。儒生陆翚。鬼修,改艳。精怪出身的少年,苟存。苦手。唯一一位纯粹武夫,海边渔民出身,山巅境宗师的周海镜。

大骊地支十二人,曹耕心只认识大半。

片刻之后,一袭青衫出现在小巷,双指弯曲,轻轻敲响院门,然后带着小陌,跨过门槛进了院子,小陌轻轻关上院门。

曹耕心起身笑道:“陈先生,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陈平安抖了抖袖子,身上的酒气随风飘散,笑道:“没有与曹侍郎客气,刚带着柳勖他们去了一趟菖蒲河酒楼,不曾想那边说报曹侍郎的名号,喝酒非但不打折,还要翻倍,不让我们走了,我说不记账行不行,酒楼说不行,我们想走都不成,拽着我们不让走,说是能帮曹侍郎还一笔酒债是一笔。”

便是袁化境,都忍不住瞥了眼曹耕心。

陆翚、苦手几个,曾经在陈先生这边吃过大苦头,他们更是差点没曹侍郎竖大拇指。

这位胆大包天的曹侍郎真心作死啊。

你说你坑谁不好,敢坑这位陈先生?

只说陆翚,就曾被陈平安一手既如拳法又似剑术的“花开”,瞬间被几十把长剑钉穿。还有女鬼改艳,当时也没见“那个陈平安”如何怜香惜玉,以一手据说是自创的剑招“片月”,给当场剁碎了。

唯有周海潮,属于入行晚,她暂时还不知道轻重利害,并不清楚招惹陈平安的后果。所以她察觉到院内气氛不太对劲,就比较好奇,这帮天才中的天才,在我这边不挺横嘛,怎么今儿见着陈平安就跟老鼠见着猫一样,至于吗?

曹耕心满脸尴尬道:“报应来得这么快吗?”

陈平安与他们解释道:“小陌说你们突然往一个地方凑,我就有点好奇,既然是曹侍郎在这边召集你们,就没我什么事了。”

曹耕心赶忙说道:“有关系,陈先生休想置身事外,崔国师有话让我当着你们双方的面,公开说上一说。”

苟存是个眼里有活的,去屋内搬了条长凳过来,想要让陈先生有个坐的地方。

结果被改艳一把夺过,放在陈平安身边。

就凭陈先生之前在兵部衙门里的那番金玉良言,改艳这个客栈掌柜,别说搬条板凳,只要陈先生愿意,坐她都行!

改艳放长凳的时候,就见那个黄帽青鞋的青年朝自己微笑致意,她就还以微笑。

改艳只知道他是陈先生的贴身扈从,曾经一起入宫觐见太后娘娘。

陈平安与改艳道了一声谢,坐在长凳上,笑道:“说说看,我听着。”

曹耕心说道:“就两句话,一句话是给袁剑仙他们的,今天院内拥有腰牌的,以后归我管辖,不归大骊新任国师调配,但是新任国师可以提出建议,仅此而已。第二句话,是说给陈先生的,其实崔国师的信上没有提及名字……我复述一遍好了,信上怎么写,我就怎么说了,‘你心不够黑,出手不够狠,根本用不好这拨人,如剑在鞘,长久消磨剑意而已,只会锐气尽无,连累他们沦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陈平安点点头,双手笼袖,面带微笑,然后问道:“崔师兄觉得我不行,倒是你能够胜任?”

曹耕心一时语噎。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啊。

余瑜眼神熠熠光彩,以心声说道:“来了来了,押注押注。我赌陈先生会砍曹耕心,至少递出一剑或打赏一拳。”

改艳立即附和道:“这次我们别赌钱了,赌长春宫酒酿好了。”

陈平安伸出手,“把那封信拿过来看看。去菖蒲河喝酒之前,当然信得过在我家乡为官、有口皆碑的曹督造,现在不好说。”

曹耕心无奈道:“崔国师在信的末尾,专门提醒我阅后即毁,委实是给不了陈先生什么证据。”

陈平安问道:“那就换个更简单的证明方式,你怎么证明自己心够黑手更狠?”

曹耕心看了眼地支十二人,再望向那一袭青衫长褂坐长凳的男人,摘下酒葫芦,提了提,笑呵呵道:“说几句真心话之前,陈先生,容我喝点酒壮壮胆?”

陈平安拎了拎青色长褂,换成翘腿而坐的坐姿,伸出手掌,微笑道:“大可随意。”

曹耕心灌了一口酒,低下头,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抬起头,眯眼而笑,“如果我早点进入这座院子,袁化境他们十二人,估计现在已经身在宝瓶洲以南的某些京城、祖师堂门口了,某国皇帝的头颅,某山掌门的尸体,翻一倍好了,总计有二十四。”

“返回大骊之前,再给那些朝廷、仙府留下一句提醒,如果之后在任何一封山水邸报上,看到有提及这些意外的噩耗或是讣告,又或是妄自猜测、栽赃嫁祸给北边的某个王朝,那么作为回报,他们所在朝廷的那张龙椅,山上的掌门座椅,就会一直空着,坐一个没一个。”

等到曹耕心言语落定,院内开始寂静无声。

曹耕心瞥了眼长凳那边的一双千层底布鞋,一只在地,一只悬空。

“以不义猎义则易,以义猎不义则难。”

曹耕心说完这句话,又喝了一大口酒,咕咚咕咚作响,别好酒葫芦,“天下诸国庙算,以不义猎不义,就是天经地义。陈国师以为然?”

余瑜张大嘴巴,她一手握拳,使劲一挥。

曹耕心倒数第二句话,真是说到她心坎上了。

陈平安点点头,“撇开孤例不谈,都是这么个理。”

曹耕心叹了口气,似乎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很有道理的这句话,根本就不讲道理嘛。

陈平安站起身,笑问道:“曹耕心,以后你们地支一脉行事,我有无事先知情权和一言否决权?”曹耕心道:“崔国师在信上没有说这个。”

陈平安说道:“那就是有了。”

曹耕心无言以对,只好重重叹了口气。

他突然问道:“陈先生真带着朋友去过菖蒲河了?”

陈平安笑道:“幸好喝酒壮胆才来这边,你们聊你们的,我就不继续留在这边碍事了。”

陈平安带着那位扈从离开院子,渐渐走出了小巷弄。

侧耳聆听脚步声的曹耕心,确定他们走远了,这才一屁股坐在井口上,扯开衣领扇风,开始自顾自喝酒压惊。

苟存走到长凳那边,想要搬回原位,却被改艳阻止,苟存一脸疑惑,改艳理直气壮说了句,她要搬去客栈当镇店之宝。

余瑜坐在正屋门外的台阶那边,称赞道:“曹翻倍,可以啊,很可以!”

余瑜年纪不大,家族辈分不低,在豪门世族扎堆的意迟巷、篪儿街那边,她早就听说过曹耕心、袁正定和刘洵美这些属于上一辈的传奇事迹,余瑜跟赵端明这些更年轻一辈的,都知道以前曹耕心是靠贩卖艳本小说和春宫图“发家”的,当年等到曹耕心去地方上当官,老人们都松了口气,这个祸害终于走了。

曹耕心无奈道:“这个绰号不太好听。”

余瑜笑道:“总比曹贼好听吧。”

原来在意迟巷和篪儿街的两代人中间,都习惯称呼曹耕心为曹贼,挣钱,拱火,骗年纪更小的孩子喝酒,勾搭比他大的姐姐们,都是一把好手。

周海潮双臂环胸斜靠一处厢房门柱,笑眯眯问道:“曹侍郎方才所说,都是真心话?”

曹耕心瞥了眼女子的胳膊那边,都不敢多看,苦笑道:“酒都有假酒,何况是说出口的话。”

宋续说道:“你的做法,后遗症太大了。就算我们做事再隐秘,如今的观湖书院又不是傻子。”

曹耕心笑了笑,“就是为了在陈国师那边蒙混过关,不得已言之,我自己都不信,你们信个什么。”

周海潮打趣道:“曹耕心,你就是一个侍郎,怎么跟皇子殿下说话呢。”

曹耕心一笑置之,只是狗改不了吃屎,借机又剐了一眼她那边的浑圆风景。

上次他拉着赵端明去屋顶上看那场擂台比武,到底是距离太远,看得不够真切。

袁化境问道:“曹侍郎还有什么吩咐?”

曹耕心笑道:“各回各家,有事再聚。既然今日无事,那就打道回府。”

改艳一拨人返回那座客栈,各自在一座螺蛳壳道场内炼剑或炼气。

听从陈先生的建议,改艳主动与周海潮聊了合伙做买卖、一起把客栈生意做大的想法。

周海潮眼睛一亮,都不说行不行,直接跟改艳谈如何分账的事了,她狮子大开口,要跟改艳五五分账。

要是先前听周海潮这么不上道,改艳直接就让她滚蛋了,今天改艳心里有底,半点不慌,便聊了些自己的一些“心得”,与周海潮说了客栈接下来会如何运作的“一本生意经”,听得周海潮惊疑不定,改艳这傻子,莫不是被鬼上身了?不对啊,她本身就是女鬼。那改艳就是……突然开窍了,有如神助?!

就跟擂台问拳差不多,气势一弱,就再难砍价了,周海潮只得退让一步,她跟改艳三七开。

然后就有一位刚刚被从门口“裁撤”掉的年轻女修,跑来与掌柜商量一事,说来了几个来自北俱芦洲的外乡贵客,一个少年模样的冤大头,询问能不能直接在客栈这边购买那两栋邻水的宅子,“庐州月”和“彩云间”,只要客栈这边点头,卖给他们这两栋宅子,他们保证一年之内至多一个月入住,剩余十一个月,或是更长,客栈都可以对外开放,至于其他客人下榻打尖,照收不误,所有收入全归客栈。

改艳听得一愣,碰到钱多到没地方花的那种大傻子了?

周海镜问道:“他们几个的关牒录档了,是什么身份?”

年轻女修说道:“三郎庙袁宣,樊钰,刘武定。骡马河柳勖。”

周海镜咧嘴笑道:“好家伙,三郎庙袁家,骡马河柳氏,都是他们北俱芦洲排得上号的大财主!必须按照原价翻倍,再翻一番才行!”

改艳却对那位年轻女修说道:“你跟管事说一声,就按成本价,卖给他们好了。”

周海镜怒道:“改艳,有钱不赚,你脑子进水了?!”

改艳说道:“柳勖去过剑气长城,樊钰来过我们大骊陪都战场。”

周海镜直勾勾看着改艳。

改艳说道:“看我作甚,才搭伙就拆伙了呗,各回各家,以后我只挣我的小钱就是了。”

周海镜却蓦然而笑,“行了行了,你是掌柜,我只是二掌柜,你说了算。以前是觉得你是傻,才不知道如何挣钱。”

改艳笑问道:“现在呢?”

周海镜说道:“是真傻。”

改艳柳眉倒竖,“再说一遍!”

周海镜让那位女修去跟客栈管事聊那一茬,然后朝改艳挤眉弄眼,嬉笑道:“那条从小院搬来的长凳,借我坐一坐如何,我是纯粹武夫,好沾沾文运和仙气。”

改艳瞪眼道:“你这婆娘,好不正经!”

周海镜笑道:“当初是谁在家门口,瞧见了陈先生就饿虎扑羊一般,拼了命往对方身上凑。”

改艳脸红道:“那不是跟陈先生闹着玩嘛。”

周海镜压低嗓音说道:“我觉得陈平安还是个雏儿。”

改艳一挥袖子,关上房门,这不得好好聊聊啊。

离开那条小巷,陈平安带着小陌在京城闲逛。

小陌说道:“周首席让魏山君帮忙,已经返回落魄山了。”

在查探练气士气机涟漪和天地灵气脉络流转一道,小陌其实要比白景胜出一筹,也正是凭借这门看家本事,万年之前,他跟白景才会只有三场问剑,不然别说三场被迫领剑,三十场都有可能。

陈平安笑问道:“是在长春宫那边,被包了饺子?周首席碍于脸面,只好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一跑了之?”

记得当年第一次游历北俱芦洲,就听说姜尚真在那边的很多事迹,臭名昭着,比如有那什么一座山头只招惹一位女修、一个江湖门派只骗一个女侠的讲究,都是什么臭毛病。

如果当年姜尚真没用使用化名担任首席供奉,陈平安无法想象如今落魄山在宝瓶、桐叶、北俱芦三洲山上的名声。

小陌笑了笑,“不太清楚具体的内幕。”

他对周首席还是很敬重的,公子的落魄山尚未显山露水之际,都是周首席在那边砸钱不停,都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

难时给予一颗钱,胜过显贵一锭金。何况那会儿周首席砸钱砸的都是谷雨钱。

所以小陌觉得,除非是公子有了决定,否则将来谁敢与周首席争首席,他小陌第一个不答应。

谢狗还没从火神庙返回,小陌疑惑道:“不知道谢狗跟那个封姨,她们有什么好聊的,记得以前关系很一般。”

陈平安笑道:“女人跟女人,聊起男人来,很百无禁忌的。男人提及女子说些荤话,与之相比,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吧。”

小陌由衷赞叹道:“公子连这个都懂?”

陈平安赶紧摇头,澄清道:“我当然不懂,是听老厨子跟周首席、米大剑仙他们说的,他们才是个顶个的行家里手,我偶尔听一耳朵就会走人。”

陈平安转为以心声言语,问道:“小陌,真想好了,要加入落魄山祖师堂谱牒,从此成为一位霁色峰的记名供奉?”

小陌笑问道:“公子此问的对象,不该是谢狗才对吗?”

陈平安说道:“谢狗从来就只是白景,一个浩然天下的谱牒身份,根本拘不住她,身份和道心都是如此。她想当个次席供奉,就像闹着玩一样,当然我们落魄山也确实需要多出一位飞升境纯粹剑修,准确说来,是浩然天下留得住谢狗,蛮荒天下就可以少去一个白景,这件事,我知道,谢狗也心知肚明,只是因为有你在,我跟她都不说破而已。”

小陌疑惑道:“公子是信不过我?”

陈平安气笑道:“怎么,小陌先生是只有在关键时刻才说混账话,岂不是前功尽弃。”

小陌哑然失笑。

“你加不加入祖师堂金玉谱牒,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下场霁色峰议事,有无录名,你都是小陌。”

陈平安说道:“但是对你而言,多多少少,都是一层束缚。”

恰好附近有稚童放飞纸鸢,陈平安指了指远处天上的那些纸鸢。

“你们纯粹剑修,天高地阔,本该逍遥其间,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那么我们的每一种怀旧,仇恨,顾虑,眷念,缅怀,就如纸鸢有线,轻轻一扯就起念。”

“念头一起,道心如水起涟漪,起念容易止住念头就难了。”

小陌仔细想了想,“曾在树下,听佛祖与一位无名氏言说佛法,后者说他人即是人间炼狱,佛祖却说人间因此开了一朵莲花。”

陈平安长久无言。

忘了是谁说过,犯错与遗忘,都是天公作美,是一种带着怜悯的温柔,属于法外开恩。

小陌轻声道:“公子?”

陈平安满脸笑意,语气无奈道:“你都搬出佛祖了,我还能怎么说。”

谢狗出现在道路前边,递给他们几个油纸包裹的桶饼,“好吃。”

陈平安接过桶饼,问道:“给钱没?”

谢狗啊了一声,一拍貂帽,“给忘了。”

她还以为在咱们大骊京城地界,喝酒吃饭,报山主或是国师的名号,就不用掏钱哩。误会了哈。

以前在北俱芦洲,她可不这样,赶山采药,到了山市摆地摊,价格公道,都是一分钱一分货。

谢狗立即转身,飞奔离去。

生意极好的桶饼摊那边,汉子骂骂咧咧,瞧着蛮老实的一个小姑娘,怎么是个骗子。

貂帽少女从袖中摸一粒碎银子,汉子接过手,顿时笑逐颜开,忙不迭说欢迎客官再来。

回到陈平安他们身边,谢狗啃着手上仅剩的那张梅干菜肉桶饼,含糊不清道:“山主,封姨让你早些去百花福地,说再不去,她就不用你帮忙了,要收回啦。”

陈平安听出封姨的言外之意,开口说道:“知道了,一定早点去。”

反正只要不是心声言语,封姨肯定都听得见。

谢狗说道:“再就是封姨让我与山主报个喜,文庙那边,商议山主成为儒家君子一事,没有任何异议。”

陈平安有些奇怪,封姨再胆大,她也不可能偷听中土文庙的议事才对。

说到这里,谢狗伸出手。

陈平安便摸出随身携带的一颗碎银子,放在貂帽少女的手掌上边。

小陌一脸茫然。

谢狗咧嘴笑道:“上边,不都写了嘛,读书人京城赶,考中了进士,敲锣打鼓登门报喜的人,都有赏钱哩。”

小陌有些无奈。

你也真有脸收,公子还真给……

谢狗得了钱,笑容灿烂道:“封姨方才说了,是礼记学宫的那位茅司业,嫌弃飞剑传信太慢,所以等到议事结束,走出文庙后,茅司业就喊了她的神号,请她帮忙报信。”

陈平安眼睛一亮。

谢狗笑哈哈帮忙说出自家山主的心声,“是条天底下独一份的新鲜财路嘞。”

陈平安唉了一声,“胡说八道,岂敢劳烦封姨。”

小陌其实越来越觉得谢狗在落魄山,有没有他小陌都一样,她很入乡随俗,她每天都把日子过得很开心。

谢狗小声说道:“小陌小陌,封姨说啦,皇帝陛下拿一坛长春宫酒酿钓着曹侍郎去禁中当值,就跟落魄山拿你钓着我一样呢。”

其实在火神庙葡萄架那边,她跟封姨聊的,可比这带劲多了,就是她们“无意间”听见了小陌跟自家山主的“闲聊”,封姨就白送了她这道锦囊妙计。

小陌问道:“你听了也不生气?”

谢狗歪着貂帽,“为嘛生气?我觉得是一句好话啊。长春宫仙酿,是人见人喜的好酒,好到喝过了酒,酒坛都会留着呢。”

陈平安笑道:“我还在呢,你们差不多点。”

谢狗咧嘴笑道:“封姨还说了,茅司业说文庙那边连给你的那句赠语都敲定了。”

陈平安好奇道:“是哪一句?”

儒家弟子,只要成为书院贤人或是君子,都可以得到一句书院山长或是陪祀圣贤的某句赠言。

若是担任学宫祭酒、司业,或是儒家七十二书院的山长,就能够得到礼圣、亚圣和文圣的赠言。

如果担任一正三副的文庙教主,据说是至圣先师亲自从某本书上,“裁剪删减”出一句寓意美好的言语。

谢狗神色玩味,看了眼陈山主,问道:“山主那么擅长猜心思,需要我说吗?”

陈平安笑道:“何必明知故问。”

小陌一头雾水。

谢狗点头说道:“茅司业一并解释过了,好像是文圣老爷从人云亦云楼那边某本书上,看来的一句话,因为书上那句话,旁有朱笔一划而下。”

陈平安点点头,已经猜出了答案。

果然谢狗所说,如陈平安心中所料。

内心微动,随之动心起念,只是陈平安就打散了那份道心涟漪。

陈平安转移话题,以心声与他们道:“小陌,我跟陆掌教商量好了,他帮我跟君倩师兄传一句话,君倩师兄很快就会赶回浩然天下,我已经书信一封寄给文庙,让你走一趟青冥天下的明月皓彩,好跟老观主叙旧,你在那边,可以多待一段时日,不着急返回落魄山,我反正近期准备闭关一次。”

谢狗试探性问道:“山主,我可以陪着小陌一起吗?”

陈平安笑道:“我在信上一并写了,但是会不会被文庙那边驳回,不好说。”

小陌说道:“谢狗,你最好留在山中,否则我不放心离开。我不在公子身边的时候,你得帮着护关。”

他与落宝滩碧霄洞洞主,确是相互视为知己的挚友,说一句关系莫逆,没有任何水分。

陈平安刚想说话,谢狗已经一个骤然停步站定,学自家右护法挺直胸膛,沉声道:“若有半点闪失,提头来见小陌!”

小陌轻声笑道:“都好好的。公子肯定可以破境顺利,你只需陪着小米粒嗑瓜子就是了。”

谢狗刚想说话。

陈平安开口道:“谢姑娘,听到这种不是情话胜似情话的暖心言语,不得挤出点泪花来?”

你们俩这一路只管卿卿我我,当我这个山主不存在是吧,恶心不了你们。

谢狗唉了一声,善解人意道:“看来山主是想山主夫人了。”

小陌满眼笑意,点点头,难得附和谢狗一次,“人之常情,没什么难为情的。”

“都闭嘴。”

走在他们中间的陈平安,好像恼羞成怒了,伸手探臂环住小陌的脖子,一手按住谢狗头顶的貂帽。

这幅画面,看得火神庙葡萄架下的封姨,只觉得大开眼界。

道路上,小陌满脸微笑,谢狗抿嘴绷着脸,陈平安很不暮气沉沉,一如少年。

坐在石磴上边的封姨合上书籍,她有些羡慕他们。

不管是谁,先跻身了十四境,其余两位,不管在何处,哪座天下,若有难关要过,肯定是剑光先至,稍等片刻,剑修随后就到。

陈平安没有让魏山君帮忙,而是选择乘坐一条渡船返回牛角渡,毕竟魏神君当下肯定在忙着举办一场夜游宴呢。

晚上,陈平安拉上小陌一起坐在渡船屋顶喝酒,谢狗去买了几份下酒菜,坐在小陌身边,她埋怨不已,价格也太坑人点。

谢狗喝酒最为豪迈,劝酒本事又不行,她很快就后仰倒去,说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她笑哈哈望着小陌。

明月皎皎又团圆,月光长长照离人。

云过掩月,朦朦胧胧。

小陌捻起一粒花生米,细细嚼着,以心声问道:“公子最近经常忘记什么,与人对话才重新想起,是为了闭关做准备?”

loubiqu.

陈平安笑着点头,“念头生念头,一路自然生发如百花绽放,很难,但是要想一念不起,也很难。你随便问我个问题,比如我们在大骊京城的所见所闻。”

小陌笑问道:“公子这会儿还记得那句赠言吗?”

心湖内如钓鱼。

鱼钩鱼饵是“赠言”一词。

一收竿如起鱼。

陈平安便记起了关于这句话的一长串记忆。

陈平安笑着点点头。

文庙的这句赠言,出自自家先生的《天论篇》。

是那句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是以日进也。

但是很快陈平安就忘了,是当真忘得干干净净了,陈平安摇了摇头,没有多想。

小陌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举起酒杯,陈平安与之轻轻磕碰,笑道:“喝酒一事,杯不如碗。”

天边云开月更明。

陈平安道心之中。

一双金色眼眸的自己,他在那些名为“遗忘”的关隘之上,蹦蹦跳跳,好似稚童玩着跳方格的游戏。

在那青冥天下的一座小道观之内。

陈丛,原来是我,陈平安。常伯,原来是你,大师兄。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