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乐园之天启骑士 第一百八十三章

空气。

谢少敏与怪物的结合体咳出肺里的水，用另一个完好的肺开始深呼吸。

谢少敏的心在狂跳，头脑在飞速旋转。

谢少敏借助强有力的双臂从屋子侧面爬下去。当他/她双脚着地，感觉地面更远了，也稍微变近了，谢少敏的重心偏向一侧。

合二为一的她所拥有的听觉变得前所未有地准确，还能分辨深度。

她周围全都是漏水的货箱和蠕动着的潮湿垃圾，这是一座旧工厂的后院。头顶高处，一段距离开外，一段倒塌的塔楼颤巍巍地倚在沟壑一侧的岩壁上，次生爆炸依然在发出黄色的火花和轰隆的响声。

那里的爆炸给了谢少敏自由。

也正是因为这场爆炸，才间接创造了崭新的自己。

忽然，背后出现了一阵异响。

她身后的牢房墙壁剥落了一块碎石，谢少敏想起来刚刚自己与死亡的距离。

差点死在他——那个恐怖的炼金狂人手里。

这地方不能待了，天知道他有没有彻底死去。

谢少敏还没反应过来，但双腿已经跑起来了。

整个世界向她身后飞奔，夺舍后的双腿强壮又灵活，难以置信。她就像一道闪电，低头钻进一条小巷。

很快，谢少敏前方的道路被一扇门挡住，但她已提前找到上方伸出来的管道，可以借助一条悬挂着的副手悠荡攀爬过去。

谢少敏曾经的两个自己都不可能做到，但现在却可以。

甚至极为轻松。

谢少敏狠狠地着陆，几乎没有减速。着陆的冲击带来了痛觉——她的一根脊梁被冲击力打断了，但感觉很遥远，已经算不上是什么严重的伤。

现在，她们二人的优势力量相互补充，弱点已经被认清、被填平。谢少敏从未感到如此自信——比以往的自己更加强大，更加完整。

谢少敏对自己不再感到局促。

她向前大步慢跑，离开了小巷，想要回归正常生活。不过等到她来到路中央，却看见人们全都停在原地，瞪着谢少敏。

“他后背上有东西。”一个孩子躲到了妈妈的怀抱中。

“这是什么东西？”一个身穿西服的女人问道。

“它在吃他！”第三个声音从人群后面喊叫道。

人们的表情从惊讶变为嫌恶。谢少敏向后退，但发现自己身边的人群已经开始四散而逃，灵敏的听觉发现他们正在联系NADO。

谢少敏在叫嚣和威胁声中逃跑，但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沿着黑色卵石的街道向前冲。她飞奔越过一座小桥，脚下的鞋跟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这时谢少敏在街边摊贩旁闻到了一股半熟悉的气味。

在脑海中的遥远角落，谢少敏记得这股味——她记得自己来过这里……和妈妈一起。她会给谢少敏两块钱，让谢少敏去找买粥的婶婶，然后谢少敏会带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回家。

家。想到这里谢少敏的双眼开始盈溢。在那里她可以躲藏，可以休息，可以安心。

家就在不远处！

这一次，谢少敏带着决心奔跑。沿着岩壁爬上三段石阶，经过破旧的温室，然后贴着那漆黑的小道，经过两条街。

谢少敏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了曾经的家门口。一座焦黑的残骸，早已被人遗弃。谢少敏的头脑试图处理这一切。这里曾是谢少敏的家（不对，不是）。谢少敏和妈妈和哥哥一起住在这里（不对，没有）。她把墙刷成了黄色，说这是流动的阳光（谢少敏从没来过）。

什么……情况？我不是一个……

谢少敏小心地沿着弯曲的楼梯向上走，无数次暴风雨已经浸透的木板。楼梯扶手的触感很熟悉（陌生）。

谢少敏推开残破的门，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回忆中快乐明媚的微笑与现实中过火的残骸对撞到一起。谢少敏的两张脸上都留下泪水。这里曾发生过可怕的事，而谢少敏却想不起来。

通往里屋的门早已脱轴倒下，屋顶也已塌陷，但谢少敏的眼睛被吸引到左侧的角落，那曾是谢少敏睡觉的地方——一张被烟熏黑的小床摆在那。谢少敏走近了一些，终于，谢少敏看到了床边墙上刻着的名字：

“帕洛。”

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场事故？一场袭击？妈妈惹了不该惹的黑帮帮派？还是……还是我不小心惹了祸？

她开始照镜子。

镜子里的是噩梦。一个遍体鳞伤、双目失明的人站在那里，两条小臂缠绕着、穿插着发绿光的管线。一条恶心的寄生虫挂在他后背上，两只枯瘦的手绕住他的脖子，如同注射器针头般的长牙还露在外面。它干枯的双腿无力地下垂。一双充血的大眼睛从那个人的肩膀后面偷瞄，眼前的恐怖景象让它瞪大双眼。

谢少敏感到一阵恶心，立刻将镜子打碎，随后两只最大的手想把寄生虫扯下来。谢少敏可怕至极。（谢少敏现在聪明了！）谢少敏只是一个失败的实验产物。（谢少敏变得更优秀了！）永远都不可能有人爱谢少敏。（谢少敏爱这个新的自己！）谢少敏将永远孤独。（谢少敏不想孤独！）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孤独。谢少敏太孤独了。

两辈子的苦涩孤独向她敏袭来，让她痛苦地仰起头对天嗥叫。这不是人能忍受的感觉。没人能感觉得到。

谢少敏叫出双份的失落，共同的失落。她叫出对自己的同情，彼此深切的失落。在城市上空，谢少敏听到了其他嗥叫声——来自动物、人类、还有……噬鬼。说起来很矛盾，但这一刻，他们在共同宣告他们的孤独。

谢少敏双膝跪地，双脚无力地扫在身后的地板上。

他——她会活下去。不以2579号或2578号的身份。

谢少敏从墙上撕下一条烧毁一半的窗帘，披在肩上，小心不遮住视线。

脑海中的回忆太奇怪了，太复杂了，太令人困惑了。

谢少敏不能留在这里，绝对会被发现。于是她走到门外，走下台阶，心里想着像自己这样的怪物能到哪去，随后感受到一股从内而外的电流，晕倒在地。

咔哒——

“虽然遭遇了，或者应该说是恰恰因为经历了意外的、爆炸性的复杂事件，第一阶段宿主实验终于完成了。”

咔哒——

睁开双眼的谢少敏僵住了。囚禁谢少敏的人就站在房子门前的狭窄街道上，一支气动麻醉枪瞄着谢少敏。他皮带上的药瓶碰撞着发出恶毒的响动，里面装着未知的液体（烧灼感！），他身后的背包可能还准备了更多可怕的物件。

他把谢少敏变成了这个样子。

谢少敏能感受到胸膛里怒火汹涌，谢少敏的两颗心脏敲打着彼此，中间只隔着几根肋骨。谢少敏本能地向他迈进一步。

“别想太多！”他发出警告，同时不屑地把麻醉枪瞄向一旁，扣动扳机，插中一只巨大的铬绿色甲虫。谢少敏惊恐地看到，麻醉镖里的液体注入甲虫的身体，几乎立刻就把它溶解了，它发出的叫声在谢少敏四只耳朵里响亮异常。

他的枪已经重新装好了弹药，再次瞄准了谢少敏。谢少敏举起了两只手。

咔哒——

“接下来的问题请全新个体，编号2560号回答。需要立刻作答，否则我将施加惩戒性压力。”

“什么？”

“安静。第一个问题：你的全名是什么？”

麻醉枪丝毫没有动摇，他细长、肮脏的手指悬停在录音设备的按钮上。

“谢少敏。”谢少敏环顾四周寻找出路。躲藏的地方。任何机会。

“很好。下一个问题。你父亲的名字是什么？”

我的父亲？我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等等，不对，我的确有父亲。我在他病情加重的时候照顾过他。他名叫……他名叫……

“抓紧时间。回答问题！”缠着绷带的人用命令的口吻说。

“阿尔冯！”谢少敏说话的口吻不知为何显得很放松。很绝望。

“哼。再快点。你住在哪？你从事什么职业？我们在医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我叫什么？”

“这！我住在这——不对，等等。奇怪……我是……我从小生活在……记不清了。太久以前了！”谢少敏在流汗，无奈地摇摇头。全乱套了。

咔哒——

“悲哀。太浪费了。退化成了某种不可分的人格，污染了原始心智的纯粹。不适合进行进一步探索。”他喃喃自语，然后扭转脚跟，打算走开。

谢少敏感到两张脸上表情扭曲，都戴上了纯粹狂怒的面具。

他把谢少敏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用特制的火焰点了谢少敏的房子——谢少敏还记得那天的大火。他利用了自己寻找解药的希望。

现在，他要付出代价。

谢少敏距离他四步远。现在只剩两步。他突然原地转身，朝谢少敏脚下扔了一瓶药。谢少敏勉强又迈出一步，随后发现谢少敏的靴子被牢牢粘在地面。谢少敏只差两个指节的长度就能抓到他，结果却只是抓了个空。

“居然没有因为我的问题而人格崩溃吗？应该是2579号主动放弃了吧。”他说，“我真的是太乐观了。以后肯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后退一大步，转身沿着一条小道走去。那条路是利文狭巷——谢少敏记得很清楚。他从视线消失的同时，谢少敏立刻弯腰解开鞋带，把靴子撑到能掏出脚的程度。谢少敏奋力一跃，赤脚追在他身后，进入了狭巷。

巷子里很黑，但谢少敏的听觉已经变敏锐了。

她能听到他在第一个拐角的尽头，依然念叨着实验对象和来源。这里臭气熏天，谢少敏尽量不去想脚下踩到了什么，小心躲开窄沟和住户门口的木板。当谢少敏来到拐角处，他已经走到下一段巷子的中间，在昏暗的灯光和烟雾中依稀可见。谢少敏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截断掉的管子当作武器，站直身体的同时感到一股热血上头。

他不见了。

不可能！谢少敏向前大步慢跑，检查沿路的门。空气混浊，她想用肩上的窗帘掩盖自己的咳嗽，但她只能捂住一张嘴。谢少敏有点头晕，转身望向身后。迷雾笼罩——不知哪来的雾。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正在放出某种毒气！谢少敏把窗帘缠在一张嘴前，把另一张嘴埋在肩膀上，试图尽可能减少呼吸。这是陷阱。

谢少敏试图走回家的方向——但刚刚的那个转角似乎变得遥远了许多。

她一定要回去。谢少敏开始奔跑，但一扇门突然打开了——红色的，金属的，还带着尖刺，直接打在她的脸上，鲜血流了出来。

谢少敏的手脚，感觉全都变得异常沉重。异常沉重。

谢少敏觉得自己自身的重量要把双重扭曲的脊柱压断了，但现在就连呼吸都很难。

她好像真的要死了。

那个缠着绷带的人低头看着谢少敏。谢少敏的两张脸上留着眼泪，仰视这个即将杀死自己的人，然后在濒死之际，她想到了自己面前的家伙究竟是谁。

谢少敏透过绷带的隐约轮廓，看到了一张曾经的面孔——戴着彩色墨镜，下巴刮得光滑整洁。

谢少敏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几年以前，当时他正在医院的走廊里，从手术室赶往回忆厅，他是自己所处环境的掌控者，谢少敏仰视着他，充满钦佩、羡慕、还有某种当时没认清的情感（恐惧！）。他走过的地方残留着古龙水的香味。他停下脚步看着谢少敏——眼神里不是可怜，和其他人不一样，是一种兴奋和期待。

他做了自我介绍。

“得雷。你说你是NADO的科学家得雷，为了治疗所有的病患，了解人类身体的奥秘。”

谢少敏的声音失去了协调，在她临终的时刻，她又成为孤独的一人。

撕心裂肺的孤独。

辛吉德在他的随身物品里疯狂地摸索，绝望地翻找什么。找解药？找良心？

原来是他的录音装置。他打开开关，附下身观察谢少敏。

咔嚓——

“哦，干得好，2578号。这意味着你……没错……你比2579号回答出的问题还多！你帮大忙了。”

他关闭了录音装置。

那是谢少敏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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