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师团司令部,作战室。
吉住良辅刚刚让参谋长中川广找来了一台收音机,此时此刻,收音机里正在播放徐锐的广播演讲,吉住良辅和作战室里的绝大多数鬼子军官都不懂汉语,但是影佐祯昭懂,他临时客窜了一把同声传译的工作,而且干得还不错。
不过,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这句话却把影佐祯昭难住了。
汉语是人类世界最优美、最成熟、最高效的语言,没有之一,说它优美,只要看看唐诗宋词就能够得出结论,无论是英语还是法德或者德语,甚至俄语,永远都不可能书写出那种优美韵律,正因为此,不懂汉语的老外永远无法领略中华文化之壮美。
说汉语成熟,是因为汉语可以精准表达人类想要表达的任何意思,很少有出现歧义的时候,这一点除了汉语,无论哪种语言都做不到,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汉语有姐姐妹妹的区别,英语就只有一个单词,无法精准表达是姐姐还是妹妹。
说汉语高效,是因为汉语可以用最少的词汇表述清楚想要表述的意思,联合国宪章有许多种语言的译本,最薄的那本就是汉语译本!就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这区区十几个汉字,翻译成英语那就是长长的一段!
而像朝鲜语、日语这样发育还不完全的语言,甚至都没办法精准翻译。
影佐祯昭对中华文化颇有研究,可以说是中国通,都没办法精准翻译。
费了好半天,影佐祯昭才终于结结巴巴的将这句话的意思给表达清楚,然后后面再翻译苟利战友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时就顺畅多了。
听到这句话,吉住良辅的表情顿时为之一凝!
“八嘎牙鲁!”吉住良辅沉声说,“徐锐正在发出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哈依!”第九师团参谋长中川广也顿首说道,“师团长说的对,徐锐正在向滞留上海的所有国民军老兵发出一个危险的信号,这家伙想要重新唤醒这些老兵的斗志,寄希望于通过广播演讲诱使这些老兵重新走上战场!”
吉住良辅当即扭头问影佐祯昭说:“影佐君,中村机关有没有做过统计,滞留上海租界的国民军老兵究竟有多少人?”
“这个倒是没有统计过。”影佐祯昭摇头说,“不过三五万应该是有的。”
“三五万?”吉住良辅的脑门上立刻浮起三道黑线,当即骂道,“八嘎,究竟是三万还是五万,这两个数字的差别可是极大。”
“这个嘛……”影佐祯昭为难道,“应该是五万不到,三万不止。”
“八嘎牙鲁,你们中村机关的人就是一群饭桶,大本营每年花费那么钱养着你们,你们却连这么点小事情都办不好。”吉住良辅毫不客气的将影佐祯昭训斥了一通,又说道,“你立刻给中村君打电话,限他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查清楚。”
“哈依。”影佐祯昭重重顿首说,“卑职这就去打电话。”
“等等。”中川广却忽然打断说,“师团长,卑职以为,相比查清滞留上海的国民军老兵的具体数量,设法阻止徐锐的这个阴谋更重要!”
“索嘎,绝对不能让徐锐的这个阴谋得逞!”吉住良辅一记重拳砸桌上,沉声说,“必须想办法破坏这个进程,否则,如果让滞留上海的这三五万国民军老兵重新踏上战场,后果将会不堪设想,要知道,这可是些老兵!”
中川广狞声说道:“师团长,卑职建议即刻搜捕虹口、杨树浦、闸北、江湾、龙华等各区的国民军老兵,发现一个即处决一个,宁杀错,不放过!皇军必须将这个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绝对不能够任由它肆意的滋生!”
“索嘎。”吉住良辅又扭头对影佐祯昭说道,“影佐君,这事就由你们中村机关配合宪兵队完成,动作一定要快,否则,事态一旦扩散,等到滞留上海的国民军老兵反应过来并且行动起来,那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影佐祯昭却是大惊失色道:“师团长,不可以这么做啊!”
“纳尼?”吉住良辅怒道,“影佐君,你竟然说不可以?”
“哈依,卑职对师团长绝无冒犯之意,但是……”影佐祯昭急得是脸都绿了,因为他是知道内情的,事实上日军控制区的国民军老兵基本上都已经被百老汇大厦给抓了,并且关到了四行仓库,现在就算大肆搜捕也抓不到几个了。
问题是,一旦出动宪兵队在日占区大肆搜捕国民军老兵,并且发现可疑分子,不分原由就予以击毙,这消息一旦传出,就会给藏身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国民军老兵产生极其不好的负面影响,有些老兵原本未必愿意重上战场,但是意识到日军对他们的威胁后,为了自保恐怕也只能被动的踏上战场了。
然而遗憾的是,影佐祯昭说完之后,吉住良辅和中川广却根本不为所动,而是坚持要影佐祯昭配合上海宪兵总队大肆搜捕国民军老兵。
影佐祯昭无奈,只能够表面上先答应下来。影佐祯昭打的主意是当面答应,背后拖延,但是吉住良辅却根本不给机会。
吉住良辅说道:“影佐君,我奉劝你不要想着敷衍了事,如果你不配合的话,我会建议中村君换个联络官!更会建议大本营换个一个前来中村机关。”
影佐祯昭闻言神情一凛,哈依一声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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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租界中区。
张维蹲在外滩公园入口处的台阶下,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张维平时很少抽烟,身上虽然常备着一包烟,但是更多时候是为招待人准备的,但是今天,短短不到半个小时,张维就已经抽了半包烟,脚下的烟蒂都扔了一堆。
一个手持警棍的红头阿三走了过来,用生硬的汉语说道:“中国人,不准抽烟!”
说完之后,红头阿三还以手中的警棍指了指旁边的标语,标语上用中英两种语言写着几行字,汉语是这么描述的,外滩公园是高贵的西方人的专用休闲场所,低贱的中国人不允许入内,也不允许在公园门口及附近抽烟。
听到红头阿三的警告,张维只是冷冷的一瞥,动都没动。
要是换成平常的时候,红头阿三早就不分原由打将上来。
但是现在,红头阿三却是不敢造次,因为租界里的规矩已经变了,因为现在巡捕营已经事实上接管了租界的治安,就说这个外滩公园,不允许中国人入内的规矩早废了,你没见公园里那么多的中国人,又有哪个巡捕敢于制止?
是真不敢制止啊,没见那边站着荷枪实弹的巡捕营士兵?
所以,尽管遭到了张维的藐视,红头阿三也只能够忍着,惹不起,就只能躲,于是红头阿三便将警棍藏身后,晃晃悠悠转到别处去了。
红头阿三走开了,张维却还蹲在那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但其实,张维这根本不是抽烟,而是烧烟,他压根就没吸进肺里,他现在只是下意识的想找个事做,因为张维有这个习惯,每当他在想事情的时候,就一定要找件事做,至少不能让自己的身体停下来。
张维的内心,正在剧烈的挣扎。
张维在挣扎,是否要重上战场?
很少人知道,既便跟张维一个公司的黄包车夫也不知道,张维其实是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的一名少尉军官!换言之,他是一名不折不扣的黄埔军校生,如果不是因为负伤,此时的他只怕早已经当上营长甚至于团长了!
是的,张维也是那五万多被抛弃的国民军老兵中的一个!
是的,淞沪会战之后,张维的心就冷了,从此就留在公共租界当了一名车夫,每天只靠着拉车挣几个辛苦钱度日,虽然对长官不满,对统帅部不满,对蒋委员长也不满,但是张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当汉奸,帮助鬼子打同胞。
但是,张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到部队,重新踏上战场。
至少,在今天之前张维从来没想过这事,因为他心寒了!
没被长官抛度过的兵,永远都不能体会那样的一种心境,绝望?当然是有的,愤怒?当然也有的,但是更多的却是悲凉,是的悲凉,哀莫大于心死,再没有比这一句话,更能贴切的形容张维当时的心情了。
张维原以为,他会一直就这样生活下去,像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但是,刚才无意中听到的一段广播演讲,却扰乱了张维的心境。
尤其是那句,苟利战友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就像是一枚石子投入湖中,在张维的平静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我们的战友已经被抛弃过一次,又岂能再抛弃他们第二次?
就因为这句话,张维认可徐锐,既便徐锐是**的司令!
脚下的烟蒂又多了一圈,张维下意识的伸手去掏烟,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艹!”张维便拍拍屁股站起身来,然后将脸转向四行仓库的方向,目光中忽然之间多了一丝决绝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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