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锦心 第232章 手中刀，炉中灰

夜色朦胧，江锦心独自坐在闺房中，手中的书卷已然放下，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门口。

当来人终于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后又悄悄的掩盖了下去。

来者并非她所熟悉的身影，而是一位三十四五岁的妇人。她身穿蓝黑色对襟袍，虽无华丽的装饰，却自有一种朴素大方的气质。

如此的夜色中，她并未选择夜行衣，似乎并不惧怕被人发现，或者说有这个自信不会被发现。

江锦心虽不认识这妇人，却并未开口询问，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神色不变。

妇人走到江锦心面前，微微笑道：“哈哈哈！老吴说的没错，小丫头就是心思太重，倒是少了姑娘家的俏皮了。”

江锦心微微一愣，从妇人的话中捕捉到了“老吴”这个名字。她心中一动，知道对方已经表明了身份。于是，她做了个手势，请对方入座。

妇人并不推辞，一个翻身便进了屋子，坐到了江锦心早已准备好的圆凳上。她自我介绍道：“我叫吴虞，你也可以叫我虞娘，是吴吉的夫人。”

江锦心虽然对妇人的直白有些惊讶，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早已料到今夜会有人来访，只是没想到会是吴吉的夫人。

不过细细想来也是如此，如今的这个世道，男子深夜出入女子闺房实属不妥，稍有差池便会招来“死罪”。

而安煜王府也并非易于糊弄之地，即便吴吉有着通天的本事，亦不可能在安煜王府来去自如。

江锦心定了定神，问道：“虞娘，漏夜来此，可有事？”她的语气虽然平和，但眼中却透着一丝警惕。

虞娘微微一笑，似乎并未察觉到江锦心的警惕。她反问道：“姑娘可是明知故问？”江锦心微微皱眉，她确实是在明知故问，但她并不打算轻易表露自己的心思。

虞娘见江锦心没有反应，便继续说道：“虽虞娘只是一介妇人，但看着也不像是那种听命行事，不知轻重的吧？”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似乎并不介意江锦心的沉默。

江锦心心中一动，她知道虞娘这是在试探她。她决定不再隐瞒，直视着虞娘的眼睛说道：“虞娘，或者说吴吉同你应当就是黑子吧？”

虞娘闻言先是一愣，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笑盈盈地看着江锦心，似乎对她的聪明感到欣赏。

江锦心知道自己已经猜对了。她心中不禁感叹吴吉的深沉和谨慎。她原本只是怀疑吴吉的身份有些不对劲，但如今虞娘的出现让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虞娘没有否认江锦心的说法，只是轻轻笑了笑。她知道江锦心是个聪明的女子，不需要她再多说什么。

而江锦心也明白虞娘的出现并非偶然，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是故意让我知道的，是吗？”

吴虞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人，抿着唇笑了笑：“小丫头果然是聪慧的。”

“那你可知，我们手中的筹码？”

江锦心听着、看着先是没有说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击了几下，然后缓缓的开口说道：“筹码？是那一处富可敌国的矿山？”

吴虞闻此并没有表现出惊讶，而是一副了然的模样：“果然这一派的圣女倒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不必说这些客套的话了。”江锦心慢慢的说道，“既然我能知晓，而旁人又全然不知晓，那么很显然这就是你们想要我知道，或者说想让我查到的罢了。”

“所以——新阳镇的矿山应当只是表面的功夫，至于你们掌握的真正筹码，若非想让我知晓，我定然是无法窥探。”

听着江锦心的话，吴虞对此不置可否，笑了笑说道：“那你可知，这矿山为何就富可敌国了吗？”

江锦心沉默着没有回答，她知道吗？她不知道，民间传闻自然是有误的，看着眼前人，她没有说话。

吴虞缓缓的开了口：“是的，新阳镇矿山的归属是神秘的，且是不为人知的，世人皆知是属于矿山附近的村子。”

“但世人皆知，皇室亦知，在过去的几乎所有皇帝中，每一位都曾不遗余力的想要窥探矿山的秘密。”

“有的“手段狠辣”，威逼周围的几乎所有村子，甚至是屠杀；有的“以德服人”，用以高位厚禄利诱村中人，甚至是许以爵位。”

“但是很可惜啊——无一例外，所有人都是无功而返。”

江锦心听到此也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皇室的贪心和野心，她从来都是知晓的，国是万民的，可普天之下亦莫非王土？

对面的吴虞看着她的脸色，了然于心，接着说道：“不论是威逼的还是利诱的，能开口的都是说不出一二三的人，不能开口的即便用尽了酷刑，甚至都不能让其说一个字。”

“也曾有人想着村子都屠尽了，直接入了矿山就好。”

“可是啊，这进去容易出来难，皇帝会发现那些进去的人基本没有再出来的，听说进去的路看上去很简单，但不知为何偏偏就没了消息。”“皇室之人历来敏感多疑，总觉得是手下之人办事不利，毕竟传闻山路好走，入口好寻，但也不愿意自己豁出去性命，到了最后总是无疾而终。”

“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真的一去不返，若真是如此，倒也不会有人敢豁出命去冒险了。”

听到此处，江锦心新下了然，究竟山中好不好进还不好说，看来都是山中之人想有什么样的话传到皇帝耳中，便是有了什么话传到了皇帝耳中。

“只是矿山流传至今，不单单是因为其中矿山丰富，资源富饶，而是因为有着强大而不可被模仿的铸铁术。”

“其实说是铸铁术也是说小了，但凡是需要用到矿物的物品，譬如武器、防具、马匹护具，譬如陷阱，譬如暗器……”

“暗器！”江锦心听到这里，便惊觉出其中的不妙，光是涉及了武器还不够，竟然还有暗器。

“如此一来，就不单单是矿山的问题了，这些手艺才更重要啊！”江锦心不禁发出了感慨。

吴虞对此很是认同，点了点头说道：“但皇室之人，总觉得不是其中人的手艺到底有多强，而是因为用了不得了的矿石。”

“于是乎，先辈们也曾为了宁静，而刻意让人拿取了矿石，甚至是开采了部分，让人以用。”

“很显然，结果是失败了，那些先辈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沉默在两人之间飘荡开来，吴虞是因为想到了往事，一时间有点哽咽，便也说不出话。

江锦心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人。

她其实很想说为何不交给皇室，但很快的，她便觉得这个想法天真的可笑。

从先前两次接触黑子来看，每一脉都像是在坚守什么，而正是因为有这些坚守，才让许多事情处在了一个相对平衡的点上。

如果矿山涉入了皇室，那么几代之后便会介入党争，而权势一旦扩展开来，矿山就不单单只是“铸器”的矿山，而可能成为了权势之人手中的利刃。

这样的利刃若是在需要之时就是手中刀，而不需要之时就是炉中灰。

荣耀、权势、甚至性命的毁灭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那么其中的许多东西就会消失的，比如那些精湛的手艺，比如那些热爱并为之付出一生的手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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