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宣政院。
五神节游神尚未结束,不过宣政院的一众主管和缇骑百户,却已经早早回来。
萧楚才面色阴沉,骂道:
“太史茂舒那个老杀才!竟然当众侮辱本官!实在是气煞我也!”
牛麻在一旁默不作声,心中却为李炎能有如此长辈维护而感到开心。
而周围的其他几名宣政院的百户和吏员,包括萧楚才的几位弟子,此时却都是战战兢兢不敢作声,生怕撞到枪口上。
段正云此时打着绷带,同样在旁侍立,眼神中却隐隐有些快意之色。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就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萧院正,好大的威风。”
萧楚才一怔,抬头看清来人,连忙换了笑脸,满脸堆笑地起身道:
“袁同俭!什么风将您吹到这清河县来了?有失远迎,快请上座!”
来者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比段正云年纪还要小不少,但是架子却是极大,身后还跟了几名身穿锦袍、披挂铠甲的武者,神色傲然。
萧楚才连忙向几名弟子招手道:
“快来见过袁俊袁同俭!袁同俭年纪轻轻已是筋骨境三重的高手,是我淮州灵武卫的校尉!”
段正云眼角微动,几名弟子连忙过来见礼。
袁俊看向牛麻道:
“你就是牛麻?确实有些天赋……不过想入灵武卫,还差了一重,就看你今年能否入气血九重了。郡丞大人赏识人才,已经请示了州牧大人,任命你为清河县宣政院院判。”
听到这话,萧楚才大喜,说道:
“麻儿,还不快多谢袁大人!”
段正云等一众弟子门人,此时则是心中骇然,这清河县宣政院一直都没有设院判,不过这院判是从七品,已经算是仅次于院正的官职,牛麻如此年纪,相当于一步登天了!
袁俊接着说道:
“另外还有一些丹药、金银之类的赏赐,本官也一并带来了,待会儿去领了赏吧,郡丞的意思,那些穷酸清流既然借着羽化祟案给那什么李炎请功,圣上又封了他正七品司天监监师的职位,咱们这边,自然也不能差太多。”
淮州州牧、安定郡郡丞,都是相党一脉,听到这话,萧楚才不由一惊,说道:
“那李炎做了司天监监师?那根骨最劣灵感断绝,不能修炼的废物?监师?柳云鹤又是何等封赏?”
袁俊嘴角微扬道:
“安定郡司天监院判。”
听到这话,萧楚才先是一怔,随后大喜道:
“妙!妙啊!相爷此计大妙!”
袁俊摇头道:
“这点小事,哪用得着劳烦相爷,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随后命萧楚才屏退左右,等只剩两人之时,这才说道:
“等柳云鹤一走,那炼丹大事,自可提上日程,这也是本官此行的任务!另外,本官前来,还有一件大事要办,京城命宫传出来的消息,这几日将有邪神遗迹在那驼山现世,本官要寻找其中的邪神遗蜕,你当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萧楚才得到这些消息,特别是听说柳云鹤要离开清河县城,只感觉全身舒坦,今日受的气都消了许多,连忙低声问道:
“敢问是哪个邪神?”
袁俊嘴角微扬,森然道:
“据说……是那血灵真君!”
……
柳云鹤升任安定郡司天监院判,李炎升任清河县司天监监师?
听到这个消息,在场几人都是一怔。
柳云鹤连忙带着李炎谢恩领旨,那领头的使者将圣旨交给柳云鹤,笑道:
“恭喜柳大人,圣上旨意,要柳大人即刻赴任,不得有误,还有些赏赐仍在路上,圣上待柳大人不薄啊。”
随后又看向李炎,目光炯炯,其中似乎还藏了些别的东西,赞叹道:
“不愧是从那些邪教妖人手中挽救了数万百姓的英雄,果然是少年才俊。”
柳云鹤目光如电,看着这使者问道:
“敢问这位天使如何称呼?”
那使者将手一拱,竟然颇有些武官的豪气,说道:
“马世林,少府黄门,柳大人的封赏,晏相也颇为上心,还请柳大人万万不要误了时辰,三日之内就该到郡城才是。”
说着,勒马转身,竟然就这么带着几十骑呼啸而去,回去复命了。
眼看传旨的使者走了,那王文书等吏员连忙团团拱手恭贺道:
“恭贺柳大人荣升院判,恭贺李大人荣升监师!”
“恭喜柳大人,贺喜柳大人!圣上亲自下旨,这是要再次启用柳大人啊!说不定,不日就要回到朝堂之上!”
“小李大人是柳大人门生,有小李大人做这监师,我们也高兴得很哩。”
“……”
柳云鹤和李炎团团拱手回礼,满面笑容,等和敖勒崇云进了司天监衙门大厅,把门一关,李炎立刻说道:
“这位小黄门,倒是个仁义之人,能出言提醒,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说不定就要被那妖相盯上。”
大齐为皇室管理私财和生活事务的职能机构叫做少府,少府之中的宦官叫做黄门,圣旨传达,多是由这些黄门去做。
对方的话十分明白,柳云鹤这次的升官,背后都有相党一方盯着,甚至有所插手。
柳云鹤点点头,面色沉郁:
“不错,这偃世仁阴险至极,竟然连这封赏之事,都能做文章,本官突然被擢升至安定郡司天监,又让你任清河县监师,表面上看起来是封赏功臣,而且将你自从九品的灵官升至正七品监师,已经算是连升三级,实则是要将我从清河县调走!”
这清河县司天监本身就全靠柳云鹤坐镇,现在李炎这个监师本身不能修炼,敖勒又道心受损,形同废人,只剩下崇云一个,根本无力支撑。
那藏在暗中的相党早就已经盯上了李炎,等到柳云鹤一走,说不得就要对李炎下手!
而刚才那黄门已经提醒,圣旨下达之后,柳云鹤三日之内必须前去赴任,否则的话,绝对会被相党一方大做文章,甚至定他个欺君之罪也未可知。
这正是相党一方的反击,而且是令人难以防范的阳谋!
此时崇云仍在为敖勒护法,听明白事情原委,向柳云鹤说道:
“请柳师放心,我就算是拼死,也要护住小李哥周全!”
李炎微微一笑,对柳云鹤说道:
“柳师勿虑,这清河县司天监监师毕竟是正七品的朝廷命官,难道他们还敢冲入司天监衙门动手不成?”
柳云鹤微微摇头,说道: “妖相一党无所不用其极,哪怕他们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冲击司天监衙门,但说不定还会利用邪教冒名行事!”
李炎若有所思地点头道:
“不错,如此倒是个好计策。”
随后抖了抖太史茂舒留下的那本册子,笑道:
“柳师大可放心,既然已经看破了那相党的毒计,任外面天翻地覆,我轻易不会出司天监衙门,再者,不是还有茂舒公留下的这册子,仪轨境之威,已经足够在这清河县横着走了。”
看到这册子,柳云鹤也是松了口气,点头道:
“确是如此,多亏茂舒公为你留下了这册子……我这次得到的消息太过惊世骇俗,哪怕没有升任安定郡司天监院判,也难以一直留在清河县,还要出去奔走。”
一旁的崇云此时也听到了两人讲述,当下问道:
“柳师,到底如何了?”
柳云鹤神色一肃,压低声音说道:
“此事……万不可外传……”
随后叹一口气道:
“一年前我遭贬斥之时,天子虽然暴虐,甚至以杀人为乐,却还未疯魔,除了手段酷烈,却仍然称得上是圣明天子,起码能听得进劝谏,否则的话,我直谏天子,就不是贬官这么简单,说不得要被天子亲手锯成两段,或是剥皮做鼓,或是拆了髀骨做个琵琶了……”
听到这话,李炎简直忍不住要伸出大拇指来给这位天子和柳云鹤都点个大大的赞。
都成这样了还叫圣明天子,您老人家对皇帝的要求是真不高啊,由此也可见这大齐皇室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就听柳云鹤接着说道:
“只是最近半年来,天子突然性情大变,多与五大神庙的一众妖人厮混,甚至宠信了几名方士,开始日日炼丹!刚开始,还是偶有不朝,最近一段时间,竟然每月有近半的时间不再上朝!”
“那妖相所供奉的,就是不染仙,尤擅炼丹,所以更得天子宠信,相党为此搜罗了不知多少奇珍异宝乃至怪胎妖物,只为帮天子炼制仙丹。”
“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天子甚至……”
柳云鹤的眼角抽了抽,说出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甚至生食活人!”
李炎微微点头,难怪柳云鹤说这位天子已经疯魔了,这特娘的比邪教妖人都邪教妖人了……
柳云鹤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当今天子年少时还十分英武,威震四方,连那五大神庙都不敢造次,二十多岁登基之后,更是设宣政院监管五大神庙,后又设司天监监管宣政院,负责灭祟镇邪,查缺补漏,堪称一代雄主。
没成想后来性格越来越凶残暴虐,现在竟然开始变得疯魔,简直是判若两人。
三人正说着,就听身后传来敖勒的声音:
“柳师,我无碍了,还请柳师不必担心。”
三人连忙看去,就见盘膝而坐的敖勒此时正缓缓起身,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显然已经消化了那儒圣道韵。
柳云鹤大喜,上前检查一番道:
“不错不错,起码灵感已经再次贯通了!那道伤已经被暂时压制,剩下的等为师为你寻些法门,总能痊愈。”
敖勒苦笑一下,点点头道:
“多谢小李哥,多谢柳师,只不过我这自家事自家知,能恢复原有的境界已经算是万幸,想要继续修行是不可能了……”
柳云鹤叹息一声,明白敖勒说的是实情,当下安慰道:
“总会有办法的。”
李炎肃然道:
“柳师,既然圣旨说让你尽快赴任,那还是快去为妥,现在敖勒师兄也已经暂时无碍,有两位师兄护法,再加上茂舒公的字帖,定然无碍的。”
柳云鹤点点头,他本也不是矫情之人,明白说不定现在就有相党的人在暗中窥探,准备借题发挥。
当下又向李炎三人嘱托一二,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和笔墨,就准备动身上路了。
这段时间不在,清河县司天监衙门倒是没有太大变化,就是他的笔好像被人写秃了几支,听说是被李炎用的,他倒是大喜过望。
又嘱托了李炎几句用心读经治学的话,立刻翻身上马,冒着风雪而去。
看着柳云鹤在风雪之中远去的身影,李炎不由眉头微蹙。
柳云鹤带回来的消息实在是惊世骇俗,这清河县司天监的变化,也十分巨大。
天子食人,这可不是什么能令人淡定的事情。
这大齐的天下,说不得要大乱了……
在此之前,他还是要尽快提升实力,无论是牛麻还是羽翩然,都要让他们尽快提升到第二境为好。
另外吞噬血灵真君开启下一个使徒位的事情,也必须加快节奏。
毕竟这下一个使徒可能就在眼前了……
想到这里,李炎看向旁边胡子拉碴依然十分消沉但手臂孔武有力的敖勒,说道:
“敖勒师兄,你现在到底如何?”
敖勒苦笑一声,说道:
“多亏了那儒圣道韵,我的道心蒙尘已去,只是毕竟是儒道道韵,和我所修的万灵主相冲,现在我已感应不到万灵主存在,想要继续修行却是不可能了……”
顿了一顿,他接着说道:
“反正我天资愚钝,本来也只是聆音境中期的小萨满,一直以来败多于胜,倒也无所谓了……说起来,我之前追捕那通心魔,死了十几名捕快,还被那通心魔嘲笑嘴皮子太笨,现在想来,确是如此……”
李炎挠挠下巴问道:
“敖勒师兄,你听说过rap吗?可曾上过私塾读过经?”
敖勒愕然道:
“什么叫阿扑?这个确实没听过……我是家传的萨满,自幼只上过蒙学,后来在书塾读了几天经,只觉得头疼,再也没去过。”
李炎点点头:
“也就是初中没毕业是吧,那绝对能是个好rapper!这样,回头我教你几招,一定能加快施法速度。”
“rap这个咱们以后再说,另外就是,你最多拿得动多重的鼓槌?”
敖勒被问得一怔,说道:
“萨满从来都是小鼓小锤,哪还有多重的鼓槌一说?不过我自幼在北燕山里和草原上奔跑逐猎,力气倒还可以,几十斤的木头,应该不在话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