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上师饶命,求上师饶命!”那少年跪在地上,双手被捆绑,膝盖已经磨破,忍受着身后传来的剧痛,涕泪齐流。
恐惧和绝望在他的心底涌起,痛苦莫名。
他原本是河桥村的村人,母亲早亡,家里只有几亩薄田,和父亲相依为命勉强过活,却因为今年那拜神捐突然而来,全家将田卖了,还没凑够捐数。
好在那催捐的税官有门路,说是不染寺要拜神童子,只要将他度化进了寺中,家里的拜神捐也能免了。
他父亲千恩万谢,还给那税官塞了钱,才把他送上了一辆马车,车上还有几个和他一样的少年,都是比较清秀的。
谁成想那马车根本没有去不染寺,而是带着他们来了这处宅院。
那大胡子身上有些武功,喂他们吃了些酒水,等醒过来,已经被关在这地牢之中,身上的衣服也都没了,仿佛猪狗一样,日日受那大胡子折磨,还叫他们郎君相公!
此等羞辱,甚至让他们的尊严都被踏的粉碎。
偶尔那大胡子不在的时候他们相互交流,也逐渐明白自己这是遇到了人伢子,将他们当做玩物贩卖了过来。
想到家中老父为了让他得到这个“机会”,甚至还被那税官骗得掏光了卖田的钱,他就觉得愤恨绝望。
好在这些少年家中多是信奉不染仙的,相互告慰,这么几人突然消失不见,一定会引起不染寺的重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染寺的那些高僧们,定然会来救他们,只要向不染仙主虔诚祈祷念诵,一定会被解救。
果不其然,今晚那地牢的门再次打开,出现的赫然是一名身穿僧袍的高僧,还有两名面容清秀白净的小沙弥!
那高僧的眼神之中满是慈悲怜悯,少年们当场就认出,这正是在庙会法会之中见过的那位不染寺的住持乾德上师!
得救了!
一众少年当下涕泪齐流,高声求救,声泪俱下的痛斥那大胡子的狠毒,求乾德上师救他们出去之后,一定要严惩那恶徒。
谁能想到,那大胡子竟然面带笑容,就从乾德上师的身后走了出来!
而那印象之中慈悲为怀、度一切恶的乾德上师,则是在两名小沙弥的服侍下宽衣解带,现出肥胖而丑陋的身躯,甚至能看到上面的油汗。
“别急,别急,一个个来,贫僧都救,都救。”乾德的脸上仍然带着悲天悯人的笑容,然后命令那大胡子将刚才喊得最响的两个少年带到他的面前。
然后,就是无尽的地狱!
“你们叫吧,叫得越惨,贫僧越是心中悲悯哩,放心,这地牢的声音丝毫传不出去,你们就算叫破了喉咙,也没有人能听到。”
“贫僧这降魔杵,专门度尔等少年身上的邪祟!如何?是否心思空灵,念头通达了?不染仙主在上,贫僧确是通达了不少哩!”
乾德口中高喊,舒爽得翻起了白眼,周身放出璀璨白光,将这地牢之中照得如同白昼。
这正是不染仙一脉的赐福神光!
被这神光赐福之后,烦恼都会烟消云散,整个人会感受到极大的幸福。
平日里那些达官显贵城中富户想要求乾德赐福一次都不可得,唯有每年一度的年底法会之上,才会有这神光赐福,被百姓哄抢拼命挤到最前面才能得到,这些少年甚至都曾在那些法会上挤过。
而此时乾德却在这幽暗地牢之中因为自身的舒爽情不自禁得释放出来,这地牢之中的一众少年心中的恐惧和绝望与这赐福神光带来的幸福感相冲,一时间心智都是一片空白。
那种扭曲认知的幸福感,让他们心中反而是极致的悲苦,一时间全都昏死过去!
乾德不由有些兴味索然地退出,对他的姘头道:
“娇娇,把他们弄醒,昏过去了还玩儿个什么劲儿。”
正说着,就听一阵掌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啪……啪……啪……”
乾德心中一凛,猛地转头看去,就见身后这地牢的走廊上,赫然站着一个人!
这人戴着一张赤红色的翎羽面罩,遮住上半部的面容,如同一个鬼魅般突然出现,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他!
乾德不由一怔,森然道:
“羽化妖人!?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竟敢打扰贫僧雅兴,死来!”
说话间,双掌一合,立刻放出一道璀璨白光,朝着眼前的身影轰去!
就见那人的身形如同一片羽毛,在这通道之中飘然而起,躲过他的攻击,背后浮现出一双羽翼幻影,骤然加速,已经来到他的身前!
看到对方竟然转眼来到身前,乾德不惊反笑,高喝一声:
“娇娇!”
一旁的大胡子面露欣喜之色,双爪如同鹰爪,朝着那人攻去,赫然展现出气血六重的功力!
他本身就是气血六重的武者,对方一个术士竟然敢近身,简直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只是就在他的双爪即将接触到对方的瞬间,他只看到眼前一片残影,那戴着翎羽面具的来者双手如电,一股巨力袭来,大胡子只感觉双臂仿佛落入了鳄鱼之口,骨骼和筋肉被扯开的剧痛传来。
转瞬间,他的双手双臂已经被拧成了麻花!
乾德双目瞪圆,高声喝道:
“无量不染衣!”
一件光芒袈裟骤然浮现在他的身体表面,正是不染仙一脉的防御术法。
就在他以为足以抵挡的瞬间,眼前那人全身上下骤然燃起赤红色的祟力火焰,只是一拳,就击穿了他的不染衣,狠狠打在他的肋骨之上。
骨骼碎裂的声音传来,乾德横飞出去,狠狠撞在一旁的墙壁上,只感觉全身骨头仿佛都断了,眼冒金星,滚落下来。
那两个小沙弥此时现出阴狠之色,慌忙从衣服里摸出两柄匕首,朝那男子冲去,却瞬间被捏住脖颈,只听“咔啪”两声,已经被捏断了脖子。
乾德口喷鲜血,委顿在地,想要结印施法,那一拳似乎伤到了他的肺经,让他不停咳血,根本无法念咒。
那大胡子此时双臂被废,惨叫连连,高声喊道:
“我家相公是清河县不染寺住持上师!你敢伤了他,这天下谁都救不了你!相公,你说句话啊!” 乾德的脸上现出惊恐之色,这个羽化妖人竟然是法武双修,不光会术法,甚至还会灵武!而且对方的武道起码已经是筋骨境,那术法更是起码达到了聆音境后期境地。
羽化会竟然还有如此强者!?那萧楚才不是已经把几个祭酒都抓了吗!?
他此时咳出一口鲜血,终于能够开口说话,双手一边悄悄结印,一边迅速说道:
“这位壮士,误会,都是误会!我不染寺向来和羽化会井水不犯河水,壮士是否有什么误会之处?为何如此苦苦相逼?”
就在这时,对方的一只脚踏过来,直接将他正在结印的双手踩住,让他无法动上分毫。
下一个瞬间,一股巨力传来,他的指骨立刻碎裂成一团模糊血肉!
“啊————”
只是这地牢经过改造,如何惨叫也顶多只传到那卧室之中,外面根本听不到。
早知道就不弄得如此隐秘了!
乾德此时才终于生出对死亡的恐惧,满头大汗,颤声道:
“饶命,还请……还请壮士饶命……我有一大秘密,只求换得一命!”
眼前那戴着赤色翎羽面罩的男子淡淡吐出一个字:
“说。”
乾德飞快说道:
“那清河县司天监监生灵官……现在已经是监师了,唤做李炎的,是天生神选!此人不残不缺,端的稀罕,对贵教定然大有用处!而且现在那柳云鹤已经不在县城之中,整个司天监只有两个寻常灵官坐镇,这李炎又手无缚鸡之力,壮士前去,定是手到擒来!”
话音刚落,就见眼前那人抬手摘下了那赤色翎羽面罩,看向乾德,笑吟吟道:
“乾德上师这招驱虎吞狼,倒是好算计。”
看到这张脸的瞬间,乾德不由猛地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骇然道:
“你……你是李炎!?这……你是羽化妖人?不……天生神选怎能修炼?这……”
眼前这人,赫然就是他一直想要算计的李炎!
对方竟然是羽化教教众,而且所释放出的祟力惊人,还修了灵武。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极度的震惊之后,乾德反而稍稍冷静下来,迅速说道:
“原来李大人是羽化教徒,倒是贫僧有眼无珠了……说起来,贫僧一直以来也对羽化真君神往已久,不知李大人可否引荐贫僧入会?贫僧是清河县不染寺住持,能引贫僧入会,于李大人也是大功一件!”
“若是能拜入羽化神君麾下,习得无上妙法,贫僧也是欢喜,李大人在那羽化会中的地位也定然更加稳固,何乐而不为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羽化登仙,其妙也哉!”
对方既然是羽化教徒,而且还有极为高深的术法灵武,又让自己看了面容,那定然难活。
好在他这不染庙住持的身份地位崇高,以皈依羽化真君为诱饵,对方定然上钩。
没有任何一个邪神教徒,能够抵御让五大正神的教徒改信邪神的诱惑,更何况他是不染寺的住持!
乾德此时心中自信满满,明白对方定然会答应他的请求,将他引荐入羽化会之中。
只是他毕竟是五大正神信徒,这一切不过是虚与委蛇,只等以后再徐徐图之……
却没想到那李炎眉头一皱,正色道:
“你这妖僧,竟想入那羽化邪教,拜羽化邪神!本官身为司天监监师,断不可轻饶了你!”
乾德目瞪口呆,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你用的不是羽化术法么??
那一身羽化祟力,可比前两日被当众凌迟的那两个什么“羽化会祭酒”浓得多了,说你是羽化会圣子我都信!
你竟然说什么羽化邪教、羽化邪神,怎地丝毫没有对那羽化真君的尊崇之意!?
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见那李炎叹一口气,眼神中竟然现出比他还要熟练的悲悯之色,缓缓说道:
“罢了罢了,你这妖僧,想必也是没见过真正正神,倒也可怜,好在你遇到了本座。”
说着,他的脸上现出灿烂的笑容,嘴角几乎咧到耳朵根:
“你的福报到哩。”
说话间,这李炎随手将乾德一根碎裂的手指生生扯下,竟然以这手指做笔,就在地上画起了法阵!
剧烈的疼痛袭来,几乎让乾德昏过去。
对方根本不理会乾德的惨叫声,不一会儿就已经画下了一道鲜血淋漓的法阵,将乾德笼罩其中。
随后又是随手一扯,扯下了乾德三根手指,祟力涌动,就那么将那三根手指点燃插在地上,似是当做了香烛!
乾德的一只右手此时已经变得光秃秃,只剩下一根拇指。
他原本就胖大,手指也比寻常人肥大,此时被点燃之后,人油烧灼,竟然显得十分明亮。
“饶命……饶命……”乾德此时顾不上其他,只能发出嘶哑的喊叫。
那大胡子此时全身颤抖,看着眼前似乎有些精神不正常的李炎,对乾德喃喃道:
“相公,我怕……他……他到底要做什么?这法阵……这法阵怎地如此邪性?他要带你去哪里?”
就见李炎一把将这大胡子也拖进了法阵之中,笑道:
“莫怕,我这人最是看不得有情人分离,你也同去享福。”
说话间,已经朝着这法阵稍稍作揖。
我祭我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