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圣者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0609（中）

他们如同撑着小船，在岁月的河水里划过一般，岁月随水而走，他们也一天天变大。

他们在训练中相互帮助，在深夜里互相安慰，似乎难过的日子也不那么难过，他们总归走过。

他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们被勒令换上新的衣服，走到训练场来。

微风里，他看见了穿着华贵的少年和少女。

男孩个子很高，穿着昂贵的西装，目光沉稳，离他很近的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层层叠叠的蕾丝，她的头上系着白色的丝带，她大大落落的眼睛里是清澈宛如湖水的颜色。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他们被仆人管家簇拥着，站在不远处安静的大量着他们。

“真好看，就像洋娃娃一样。”06号咬着手指说道。

“孩子们，今天三大家族的林家兄妹来给大家送来礼物，每个人都有哦。”欧阳桦笑道。

其他孩子欢呼了起来，他也忍不住勾起嘴角，他转头去看06号，06号仍然咬着手指，他的目光却在一瞬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感觉，他的目光里有凛冽的杀意，仿佛是水波般的涌动着，生生不息。

“哎。”他忍不住戳了戳06号，06号没有说话。

接着，那个管家模样的人把每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送到他们手里，他看着那个盒子，当时，他还不明白，后来，当他读到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

故事其实很普通，男主以前是个花花公子，把女主肚子搞大之后跑了，多年后偶遇成为妓_女的女主的时候，忏悔并且帮助她。当他读到多年前男主和女主诀别的时候，大文豪托尔斯泰是这样写的“他在明亮的车厢里，吃喝玩乐，而我却在这里，在污泥里，在黑暗里，风吹雨淋，站着哭喊。”他忽然想到了当时的场景。

06号比他聪明，他应该在当时，就明白了这一切。

“哎，十二岁之后，我们就被放出去了，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夜晚，他们两个隔着铁栅栏靠着对方，06号问。他的礼物就扔在他脚边，一个已经被他弄坏的八音盒。

“我。”他沉默了片刻，“去读书啊，之后我想在家族当老师。”

“你啊，总是这样。”06号叹了口气。

“你呢？”他问。

“我啊。”06号笑了，“我要去看更大的世界。”

“更大的世界？”他问。

“是啊。”06号忽然激动了起来，他跪直了身子，笑道“你知道吗，青城分四区，每个区风景各不相同，瀚城的纸伞天下一绝，宣城一年四季都下雨，还有北方，极目之境有矮人，如果出海到千涯海，就能看见鲛人建立的国度，还有朱赤国，月神国，云天，我都想去看看。”他的语气是那样欢欣鼓舞，仿佛真的见到了那些美丽的风景。

“难道你不想读书吗？”他忍不住问他。

“在家族读书，为家族效力，除非我疯了。”他的语气骤然一转，变得凶狠无比。

“为什么？”他问道。

“我和你不同，我的父母都是鬼。”他的语气变了变，低沉而又无奈，“他们都死在家族手里，他们还把我关在这里忍受折磨，我凭什么还为他们效力。”

“06号。”他从栅栏里伸过了手，轻轻扶住了他的肩膀。

十二岁那年，他们被放了出来，当时一起进入T部的50个孩子中，只有10个活着走了出来，其他的孩子要不死于营养不良，要不死于那些药物的注射。

他和06号被分配到同一个学校，可是一年后，06号就再也没有来过学校，他们都说他死了，他却不相信。

后来，他只见过他一次。

他刚刚当上老师，在墨城，墨城是个会下雪的城市，他穿着黑色的大衣，系着白色的围巾，抱着书本和教案，往家走去，接受了家族的补贴后，他用那些钱买了小小的房子，在破旧的小区的二楼。

他每天晚上下班，都需要经过一个悠长黑暗的小巷。

他慢慢的走着，大雪落满他的肩膀，手里的手电筒没有电池，却依旧有温柔的光芒，他的鞋落在那光的光圈上，脚底下的雪发出吱吱格格的声音。

“别动！”有人大声叫道。

他停了下来，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从四面走了出来。

“把钱拿出来。”他们叫道。

他没有动，手电筒的光照在了为首的那个染着黄毛的人脸上，黄毛大怒，骂道：“妈的，老子叫你把钱拿出来。”

他还是没有动。

黄毛抡起拳头就往他脸上打去。

“住手。”那个声音，三分熟悉，七分陌生。

他永远记得自己惊喜的心情，他当时是多么高兴，因为他又遇见了他，06号。

他站在雪里，他长高了不少，只是很瘦，他穿着黑色的夹克，耳朵上打了耳钉，脸上是那种故作凶狠的表情。

“妈的，也不看看你们几个劫的是谁。这是老子兄弟。”他张口骂道。是他陌生的语气。

“对不起，老大。”那黄毛连忙道歉。

06号走上前来，伸手搂住他的肩膀，笑道：“走，兄弟，去哪儿喝一杯。”

他没有说话，把他带到了家里，他的家很小，却很整洁，暖气烧的很足，他脱下外套和围巾，他也脱去外面的夹克，露出黑色的半袖，里面依稀可以看见他鼓鼓的肌肉。

他为他倒了一杯水，问道：“你这几年都做什么？”

“混，社，会。”06号一字一顿。“乖宝宝，你当老师了吧。”

“嗯。”他低声说。

他看着他，他环顾着他的小屋，眼里有隐隐的羡慕的神色。

“以后你可以常来的。”他低声说道。

“那是当然。”他站了起来，去看他养的植物。

那一瞬间，他知道他在说谎，他不会再来了，他或许不会再见到他。

“06号”他低低叫了他的名字，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活着。他在心里暗暗告诉他，可是他没有说出口。

“我现在叫，秦忘川。”他转头看着他，目光亮的如同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