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道蛮徒 第一卷 昊之皿 第二章 废棋

十年后的张家，那个王家大火中失去了母亲的那个婴儿十岁有余，清晨的房间射入几缕阳光，照亮张昊天房间中央摆放的四灵棋棋盘，张昊天头痛地盯着眼前的棋盘，对这个困局似乎一筹莫展。张昊天一脸疲倦，似乎为了想下一步棋彻夜未眠。

张昊天生在灭妖师之家，周围的人为了灭除妖灵，成为灭妖师而修习，不会有多少人会在棋艺上花费心思，偌大一个张家，能够跟张昊天下棋的人根本没有几个，唯独他姐姐的侍女希儿，张昊天从未赢过她一局。

希儿给张昊天留下的这个棋局，是昨晚她去给张零梦沐浴更衣前留下的，张昊天觉得自己应该还可以走下去，结果想了一整晚，都找不到一丝丝转机，这局棋怕不是又要输了。

明明只是一个都没有他高的黄毛小丫头，整个人无论是脸还是手脚，都有点婴儿肥，看着圆嘟嘟的，可是偏偏下棋厉害的很，张昊天完全看不到赢她的可能。

张昊天抬起头，望向一旁梳洗时用的镜子，镜子里的他瘦弱得撑不起身上的张家长袍，略显肌瘦的脸，带着浓浓的黑眼圈，使原本就瘦弱的他看上去没有一点精神气。

苦想一整晚都没有思路，本就心情烦躁，偏偏这时候外面灭妖师晨练的操练声传进屋里来，更让张昊天不满。

张昊天站起身来，木凳被顶开，他直直地来到窗边，重重地关上了窗户。在窗户关上之前，他不经意瞥见了操练队伍中最前的人，他姐姐张零梦，领跑的她显得意气风发，那头飒爽的马尾，略为英气的面容，就连张昊天都会觉得自己的姐姐显得帅气，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弟弟就显得颓废了。

关上窗后，张昊天背靠在窗上，闭上双眼，靠着下棋所分散的那股不甘又渐渐爬上了心头，他出身在圣道司上五家之一灭妖张家，却连施展符术的资质都没有，而同胞的姐姐却是家族中仅有的第二个天才。

距离那一天多久了？有五年了吗？张昊天记得那应该是六岁时的事，家族检验孩子资质的仪式。

测试在小孩子平时很少可以进来的家族议事厅进行，那天张昊天似乎很兴奋地进来，毕竟一直憧憬着成为帅气的灭妖师，那天的议事厅聚集了很多同龄的小孩，他们都在张昊天张零梦姐弟之前测试，每个人都花费了不少地时间施展了人生第一个符术，最后留下的就是他们两姐弟。

家族对于他们两人是寄予厚望的，他们二人可是家主的孙辈，而家主这一脉一直以来在张家都是人才辈出。张昊天至今也没无法忘记爷爷看着他时那双热切的眼神，连父亲也是那样的眼神望着他，这让他感到压力，却又跃跃欲试，希望能在他们面前表现一番。

在家主和家族众长老的注视下，张昊天用那双小手拿起那张有些皱痕的黄符，将它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他嘴唇微动，念出了那句被念了一整天的符咒。

“明火，起。”

什么也没有发生，突出手指的那一部分黄符倒了下来，第一次不成功很正常，今天也有很多孩子试了上百次才弄出一小撮火，而施展第一个符术所花费的次数和时间基本上就代表了这个孩子在符道上的资质。

“明火，起。”

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直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张昊天有点不敢相信，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长辈认为的那样，有着天赋异禀的有用之才。可是现在的事实似乎和希望有了巨大的落差。

“明火，起！”

黄符连动都不动，似乎不想回应张昊天的呼唤，张昊天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一旁看着张昊天的张零梦什么也没有说，留意到了张昊天不断喊着符咒而急得溢出来的眼泪。

“明火，起。”

这句符咒不是从张昊天的口中念出来的，而是稚嫩的女声。是张昊天旁边的张零梦，本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注视在张昊天身上的，但是张零梦念的这一句短短的符咒却将所有人的目光夺走。

一撮明亮的火焰在张零梦的手指上不断地跳动，火焰很稳定没有很快就会熄灭的迹象，一般来说一次成功是很难的，因为施咒不仅只是念一句符咒，更重要的是要去用自身的道灵去感受符内所嵌刻的符文路径，不同的符就会有符文路径，道灵在其中的流向也会有所不同。

虽然感受符文很难一次成功，但只要多次试验总会找到感觉的，能够在五次之内施展出来已经可以说是异常优秀了。

但是一次成功的孩子实在是罕见，这样天赋异禀的符术师张家只出现过一位，而那个被张家寄予厚望的天才早已被剥夺了家姓，被家族定为叛徒而追缉。

张昊天呆呆地看着姐姐指上那抹明亮的火焰，心里没有觉得失落，反而有一些放松，有什么一直肩负的东西突然消失了。

座上的长老也开始坐不住了，纷纷站了起来，目光开始投向创造了奇迹的张零梦。

“第二个……”

“这孩子一定可以走过炼血道的。”

现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张零梦身上，张昊天被冷落在一边，张昊天很安静地退到了一边，现在的主角是自己的姐姐呀，所以自己只需要在一边看着她就好，就算再怎么不甘，也没必要不识趣地抢了姐姐风头。

就在张昊天不作声息地退到一旁时，一只大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张昊天侧脸一看，是父亲。

张海没有对张昊天的数次失败有任何失望，而是说了句：“再试试吧。”

张昊天在父亲的鼓励下又尝试了几次，可是那道符仿佛失去了它的效用，没有任何反应。

张昊天已经忘了那一天自己是怎样回到房间里的了，他不知在大厅里试了多少次，那道符却一直没有丝毫反应，这一切都被家主和长老们看在眼里，之前他们眼里的希望，已经变成了嫌弃，的确，一个连符术都用不了的人在道界根本就是一个废人。道界里再怎么废物的人多多少少都能用几个简单的符术，而张昊天到目前为止连最简单的符术都无法施展。

无法使用道符让原本活得逍遥自在的张昊天变得畏畏缩缩，因为大家看着他的目光都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柔，那样的眼神像是看到什么厌恶的东西，他们整个人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明明姐姐已经让你们满意了，为什么还要这样看着我，那种眼神像倒塌的厚墙向他压来，他无法喘息，可他却没有对任何人倾诉这份难受，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着，那个曾经张扬的小屁孩，渐渐变得沉默寡言，将自己关在房中，而四灵棋成了张昊天唯一的支撑。

对于张家来说，就算张昊天最后可以使用符术，也只是能满足生活需求，根本不能成为符术师。而张零梦才是真正值得培养的人才，家族未来的希望，坚实的传承。

张零梦的符术天赋在后来的修炼中，越发耀眼，她越是灿烂，张昊天便越是感到卑微，他躲进了棋盘，与家里仅有的几个还会和他交流的人下棋。一开始是爷爷张严云，也许是出于灭妖师的尊严，他从来都不选妖灵棋，而当张昊天第一次用妖灵棋下赢张严云后，张严云就再也没有跟他下过四灵棋。

父亲倒是还会跟他下棋，只是他很忙，没有时间，很少有机会下棋。同龄人自从那次测试之后，就没有人愿意围在张昊天身边了，原本作为家主的孙辈，他的人气可不低。不过到了现在，张昊天也不想跟他们下棋。

不过张翟苗和张馨华兄妹和那些小小年纪就会趋炎附势的人不一样，他们对张昊天一往如初，曾经张昊天并不喜欢他们，但是现在却有了新的想法。

张翟苗偶尔也会过来陪他下棋，但是说实话，张翟苗的棋艺真的不怎么样，而张馨华则不喜欢下棋，喜欢拉着张昊天到处跑，即使张昊天很不喜欢出去被别人看到，却实在抵不住张馨华的撒娇。

渐渐地张昊天发现张家中似乎没有人可以下棋比得过他了，棋局一旦变得枯燥下来，张昊天就容易想起那天的事，又会开始为此不安烦躁。直到张昊天和希儿下了一局四灵棋，张昊天才明白什么是人外有人。

八岁开始与希儿下棋，却从未赢过一局，她总有各种方法赢自己。张昊天也只有醉心与与希儿下棋，才能安下心来不去想符术的事。

但这个早晨似乎没那么容易安心，想了一夜的棋局，张昊天已经疲惫不堪，加上晨练的声音打扰，张昊天的心神又乱了。

当年测试用的那张道符现在还留在张昊天手上，就躺在张昊天的枕头底下。那是他的心结，一直藏着，却又无法解开。张昊天在床边坐下，伸手探进枕头底下将它取了出来，放在眼前，死盯着上面红色的纹路。

“明火，起。”他低声念了那句符咒

果然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张昊天并没有觉得意外，成功了才更出奇呢，对他来说这张黄符跟一张普通的纸条别无二致。

出色的人有姐姐就足够了，大家就可以满足。张昊天试图这样安慰自己，可是一丝难以名状的难受在胸口漫开，即使没能让家族注视，他也希望父亲看着他的目光是欣慰的，他最为亲近的人就只有姐姐和那个不懂得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情的父亲，在这个张家，伪君子满布的张家，只有他们是真正的亲人，对了，还有翟苗馨华兄妹。

只有他们还在，张昊天才会觉得活着还有盼头，即使对于家族的而言，他可能已经是一枚废弃的棋。

张昊天不觉意地冷笑了一声，整间房间因为这声冷笑反衬得更为寂静。

然后门外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干脆地将这份寂静打破，稚嫩的女声悠悠地传入张昊天耳中。

“昊天哥，你在吗？我来找你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