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尚在将作监里待了出有近十年的时间了,在建筑营造上,其实是个相当有水平的人,只是技术出身的人,多少都有些不谙世故,因此和上峰的关系便不大好,所以虽然整个将作监,若说到在土木工程上的专业技术,负责这方面工作的右校署中,能超过他的人寥寥无几,可他硬是在基层混了近十年却连个右校署的九品署丞都未混上。
甚至当初能有这个无品级的监事职位,还是谋官时,他的伯父与吏部的一位右侍郎是同窗好友,这才让他得这个缺。
不过淳于尚虽不谙世故,为人却极方正,是个品洁高尚之人,所以虽然在官场上不讨上峰喜欢,但实在也没有人讨厌他。时日久了,大家甚至都对他有些敬佩。
按说这回被鲁老国公绑架来装修个茶铺,实在不需要淳于尚这个就是放将作监里,也属一流的技术人才亲自出手,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但现任的将作监丞赵玉良,却有心想提拨淳于尚,觉得他在将作监里待了这么些人,工作做的到位不说,为人也极让人敬佩,但却也不好无缘无故提拔他,想着陈老国公最是护短的人,假如能让淳于尚得了这位老魔王的眼,说不准老魔王一高兴,便要让他升个官,到时候由他老人家出现,谁又敢不应?右校署里那三个署丞,虽各有些后台,也盯着这个署令的缺呢,可若是鲁国公或者是晋阳大公主,不举哪个开口提携的人,谁又敢说个不字?
岂这提拨也不是师出无名,右校署上个月刚好空出一个九品的署令的缺,赵玉良自打鲁老国公去将作监揪了人来给他家的茶铺装修后,便想着这是个机会,他既有心抬举淳于尚,便一直压着没有推举合适的人上报。
所以,把淳于尚按排过来给鲁国公府办私活时,就已私下里提点过淳于尚了。
再说,当初开始装修这茶铺时,因是秦昭过来商议具体的装修事宜的,赵玉良这才知道这茶肆背后,不仅沾着鲁国公府,还有并肩王府呢。不提并肩王如何了,单只一个晋阳大公主,那也不是一般的人能惹得起的,若是因着这个机会,得了晋阳公主的青睐,那也是天大的好处了。
淳于尚虽然方正,又有些理工科人独有的毛病,但却也不是一个味愚傻的人,他自然知道朝中有人好办事的道理,就是那考科进士,还需要投贴葛拜的找能赏识自己的人,从而鱼跃龙门,一飞而蹴呢。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原本就不是善于钻宫之人,且从前没有这样的门路而已。
所以当赵玉良把话和他挑明后,淳于尚就算原本没把这间茶铺放在眼中的,此后做起事来,也是十二分的精心了。
领着秦昭先从厅堂开始看起,又转到二楼于三楼,看完了,才下楼,去了后院中。
秦昭看的满意,尤其是后院的大院,原本依着秦昭的意思,是要把院子隔开的,毕竟茶铺和茶肆是两回事,需要进行功能划分。没想到淳于尚却在她原有的图纸基础上,略作了一点修改,既保证了功能区的划分,又不至于把整个大院落分割,而且两院落既能相通,却又不至于完全没有阻隔。
提到专业的事情,淳于尚收起脸上的笑,指着那错落有致的院墙道:“这处院墙,下官在郡主的图纸上略做了些修改,虽是院墙,但因并非一条直线,而是依着两边院中的景落布置依景而建,再用花木点缀,如此看起来,轻易并不会发现两院之中是有这道墙相隔的,且下官南北各留了角门,两院往来,也不必从前面绕过,极为方便。不知郡主可否满意?只此事未经郡主允许,下官便私自改了郡主设计的格局,还请郡主责罚。下官原是打算与郡主商议后再行改动的,只是去王府投贴求见时,方知郡主并未在府中,下官又想托人去城外庄上请郡主定夺,可又听说郡主随罗老国公外出了,想着工期延误不得,这才私自拿了主意。实非下官不敬郡主……”
“淳于监事不必自责,我瞧着改的挺好的,比我原先设计的,显然要好的多。你是专业的人才,做的好,我为什么要责备你?非旦不会怪你,我还当好好谢你才是。”秦昭笑道。
被淳于尚这神来一笔的改动,这小小的院落,明显更有层次感起来。而且为了掩映那院墙,依墙就得种植不少的花木,如此一来,整个院落虚实相间,景致交相辉应,更有一种花木葱郁曲径通幽之感。
“郡主喜欢就好,”淳于尚见秦昭满意,也松了口气,又道,“还有一事,下官还需要询问郡主。”
“淳于监事直管说就是。”
淳于尚道:“下官觉得,郡主的设计,以简洁明快为主,可这些窗棱却对室内的光线有遮档,晴天或者天气暖和时还好,若是阴天,亦或冬时,关上窗户,室内未免太过阴暗了。”
这是传统的古典建筑,普遍存在的采光问题。
秦昭之前倒是没想起这个问题来。
室内的采光必须要好,想想看,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的满室生辉,而你就在这样的一个清晨或者午后,坐在茶肆里,沐浴着暖暖的阳光,静静喝一杯茶,亦或是与三两个好友喁喁而谈,那是多么静好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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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簪缨世家请大家收藏:(搜猫阅读soumal)簪缨世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没有阳光,哪里来的好心情?
可,采光的问题,让她怎么解决?总不成叫她现在去生产玻璃吧?她倒是知道玻璃是要沙子和石灰岩烧制出来的,但,具体配比多少?如何烧制,她一头雾水好不好?
再说,她就是现在有心去实验,等到能烧出能用的成品来,还不知道是驴年马月的事情呢,她可等不起。
秦昭沉吟道:“这确实是个问题,淳于监事,你既然想到这个问题了,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淳于尚苦笑:“若是新建的屋子,倒可以想些办法,但这只是室内的装修,屋子结构是固有的,下官也没什么好办法。”
“这确实是个重要的问题,这样吧,回头我们都再想想,若有好办法,我再来寻你。”秦昭笑道。
看了一圈,秦昭基本满意,又和淳于尚确定了一下工期,得到淳于尚肯定的答复,秦昭和陈金乌这才打算回去。
这边的装修没问题,又能在腊八前整装完毕,她接下来要想的,除了那采光的问题,便只有茶铺和茶楼所需要的茶具,还有具备的经营计划了。
想到一应所需的茶具,秦昭倒是想起个事情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陈金乌道:“表姐在这里等我片刻,我还有些事情,再去找淳于尚问一声。”
在乱糟糟的铺子里狂了半天,陈金乌可没兴趣再进去,伸了个懒腰,懒懒的躺到了榻椅上,笑道:“赶紧去吧,我等你,也好久没在这城中逛逛了,一会儿咱们逛街去。”
秦昭便道:“那表姐还是自行去逛的好,我还得赶回去呢。”
陈金乌白了她一眼:“你能有什么事?我听说长宁和宜兴也并不在王府,随陛下和皇后娘娘去行宫了,你回去,可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行,今儿你必须得陪我。”
秦昭道:“我何时骗过表姐不成?今日是真有重要的事情。我答应了伯娘回去午膳的,对了,我昨儿新做了样好吃食,回头我做些,明天就让人给你送到府上去,让外祖父外祖母,还有你尝尝。也算是我今儿不能陪表姐,给表姐赔罪的了。”
陈金乌听她这样说,晓得这丫头大概是真有事,便也不勉强,只道:“大后日是国子监休沐的日子,我阿兄大概回来,你若有空,就去我们家玩一天,我祖父祖母,都念叨着你呢。”
秦昭笑道:“知道了,我也挺惦念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大后天我一定去,再说也好久没见到伯虎表哥了,刚好去看看他。”
陈金乌因秦昭不能陪她逛街,不必再等她,便告辞先离了。
秦昭进铺子里,寻了淳于尚,淳于尚见她去而复返,诧异道:“可是郡主还有什么吩咐?”
“是有些事情,想托淳于监事帮忙。”秦昭笑道。
淳于尚忙道:“郡主只管吩咐就是,帮忙却不敢当的。”
秦昭便问:“淳于监督在将作监任事,想必各类木料见过不少,我想寻一些取自于岭南等南方之地树木的树根,不知能否寻到?”
“树根?”淳于尚一愣,对秦昭的这个奇怪的要求实在不明所以,“不知郡主要树根作何用?”
秦昭笑道:“我自有用处。现在就让我卖个关子,以后淳于监事自会知晓。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树根,通过将作监,能否寻到。”
淳于尚道:“不知郡主可有什么样具体的要求。”
秦昭道:“大小都可,当然能寻到越大的越好,小的也可以。最好出自岭南热带地区,木质细密,不怕水的木料方好。并且要尽量能保持树根的原有的曲虬样子。”
淳于尚不知道她要那些无用的,只能废弃的树根有什么用,何况还要未经修砍过的,道:“树根有倒是有,但为了运送方便,一料运送来时,根部原本保留下来的就少,就是有,也大多是经过修砍过的了,只怕无法满足郡主的需要。”
秦昭听了他这话,略感失望。不过她原也就是抱抱着随品一问的态度,那失望也就有限,想了想,又道:“淳于监事,你和负责木料采买的官员,可熟悉?”
淳于尚道:“熟悉,下官在将作监十数年,又一直是负责工程具体实施的,所以和负责采买都熟悉的很。”
“那你能否通过采买,为我单独采买一批树根过来?我虽对形状不作什么要求,但废料肯定也是不行的,一是,大小件不论,当然最好是大伯的,木质必须要好,且能根据原本形状,作出天然的桌椅来的最好。二是,要在明春三月前,运到京城。可能办到?”
淳于尚为难道:“从岭南至京都,便是走水路,再快,也得将两月的时间,蜀中多好木,可蜀道难行,若想运出,少则半年,多则年余,这个下官不敢答应郡主,还需得回去后问过,有了确切的答案,方可回复郡主。”
秦昭想着如果能在明年三月前得到木料,让木匠赶工的话,兴许能赶得上茶铺和茶肆使用,若是迟于这个时间,茶肆开业,肯定是赶不上的。总不先做一批桌椅,将来再换吧?那岂不是要浪费先前做好的桌椅?
转而一想,就是等等也没什么,总归一个店铺不可能一层不变的,慢慢添置,顾客还有新鲜感呢。再说那些根料,就算一时时间赶不上,她也不能真的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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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簪缨世家请大家收藏:(搜猫阅读soumal)簪缨世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尤其是淳于尚说的蜀地木材,更是叫她动心。蜀中盛产金丝楠木,虽然名贵程度还不及她前世生活的那个时空历史上的明清时期,可也算是所有木料中最名贵的了。
秦昭道:“那就麻烦淳于监事了,不管能尚赶上,我都需要一批,尤其是蜀中的金丝楠木的根料,只求尽快。”
淳于尚笑道:“下官一定尽力。只是,根料原是废料,并不值什么,运送却是需要不少花废,下官不知郡主……”
秦昭托人办事,自然不打算一毛不拨。淳于尚又是个老实人,她不想叫他为难,打断了淳于尚的话,道:“钱不是问题,我也知道运输的成本远离于木料本身的成本,你回头只管让采买处的人给你列出价来,我看了合适,这生意就成了。且这种事情,你们也必要往上报。说出去我堂堂一个郡主,还特地托了将作监的官员买批没什么用的树根废料,别人只当我疯魔了或者是个傻子呢。这事你们知道就可。”
这是寻着机口让那采办的私下里接活儿赚钱了?淳于尚笑道:“是,下官知道了。”
秦昭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只要个合适的价格,至于成本,你在将作监多年,自比我清楚的多,若是那采办能给你个过的去的价格最好,我总不能让你白为我忙活这些的。”
给她装修这茶铺,说起来,也算是给鲁国公府办事,承的是鲁老国公的情,和她倒没什么关系,但为她采买木料,却是她秦昭个人的事情了。你为我办事,我也绝不叫你白忙活,自要付你薪酬谢的。秦昭这话的意思,却是让淳于尚从中赚一笔差价。
将作监的右校署负责土木工程,实是个肥厚的部门,可惜淳于尚只不过是个具体的工程施工的设计和监督人员,再多的好处,也到不了他一层面。捞外块的时候少的可怜。而他的俸禄,养活一家人,也实在是捉襟见肘。便是从他一身早就洗的发旧的官服上,也能看出其家境并不宽裕。
秦昭在他提到蜀中有好木料时,已是心中一动,起了另一个念头,便想着,这事儿还真不是一次性的交易,或许以后少不得要这位仁兄的帮忙,既是长期合作,总得付人酬劳才是。
淳于尚本性方正,再说这事儿于他,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便道:“下官一定会为郡主谈个合理的价格,只是下官不懂生意之事,怕坏了郡主的事情,若是采办真能给郡主弄来木料,到时候下官便带着采办管事,求见郡主,郡主有什么要求,当面交代,岂不是比下官转达更好?”
那种有好处不要的人,实在够傻,可这样的人,也往往更能获得别人的尊重和好感。
秦昭不喜欢贪得无厌之人,但别人付出了劳动,因此而人得到与付出的劳动相匹配的收获,却也是她的原则,欠了别人的人情,如果能力允许,那就想办法还上,所以她并不打算让淳于尚给他白忙活。
淳于尚既然不愿意从中牟利,且他又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或许从别的地方补偿他,也示为不可。
只是,拿什么补尝,倒是个问题,秦昭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自己除了钱,好象也给不了什么,便道:“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你若有什么需要的,且也是我能帮得上忙的,不妨直说。”
淳于尚就算有心交好并肩王府,可让他对一个十一岁的郡主求官,这种不要脸的事情,他也实在干不出来,闻言不由尴尬,只好笑了笑,道:“下官若以后有需要求郡主之处,再麻烦郡主。”
秦昭也不在意,笑着道好。
淳于尚这才送她出门:“得了消息,便给郡主送去。”
秦昭出了茶铺,才见陈金乌果然走了,只有王府的马车还守在街上,秦鸣和紫苏正在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紫苏直抿了嘴笑。见秦昭由一个官员陪着行向马车,紫苏撩了轿帘,扶着秦昭上了马车。
秦昭朝着淳于尚挥了挥手:“淳于监事,我等你的消息。”
淳于尚作辑行了辞礼。紫苏这才放下轿帘,秦鸣也翻身上了马,车夫这才扬鞭催马,一行人缓缓离了茶铺,往王府而去。
等紫苏沏好茶水,递到秦昭的手上,秦昭笑道:“刚才和秦鸣在说什么开心的事情?倒叫你笑的跟那牡丹花儿似的。跟了我这么久了,也没曾见过你笑的这么好看过。”
紫苏立时红了脸,吱吱唔唔的,半响方嗔道:“哪里说什么了?不过是秦护卫说起在北庭行军打仗时候的事情,道是有一次因犯了错,被郎君罚他一个月不准沐浴,又是夏天,被蚊成叮的满身的包,连脸上都满是红疙瘩,被郎群派去打探敌情时,被东突厥人见着了,偏突厥人以见他害了天花,哪里敢抓他?生生叫他逃了回来。原以为立了功,结果咱们郎君说,这不沐浴也有不沐浴的好处,于是,让秦护卫又是一月没有沐浴,草原上夏日原就短的很,等天秦护卫能洗个澡时,都已经是深秋了。奴婢,奴婢觉得好笑,所以才笑的。”
和、风、雷、鸣四个护卫,性格各有不同,秦鸣是四人里武力值最高,长的最好的一个,十分爱干净,但凡见着他,都是衣着整洁,关发都梳的一丝不苟的样子,只是这家伙话也是最少的。
所以,能和紫苏说说笑笑的,秦昭才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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