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牙是在半年前搬走的。自从中了罗二妹的血咒之后,他身体一直不好,虽然给我解除了,但终究虚弱,于是这几年陆续变卖了晋平所有的产业,搬到黔阳养病去了。
从邻居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我当时就有些发愣,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实话,对于黄老牙一家,我一直怀揣着十分复杂的感情。最开始认识黄老牙,我还为王宝松打抱不平,觉得这样的老板实在是太为富不仁了,然而当我遇到了朵朵,被她悲惨的遭遇所打动,感觉罗二妹所做的事情实在太过分。其实双方都是可怜人,唯一让人气愤的便是那些迷惑人心的矮骡子。随着我与朵朵的感情越加深刻,我便对黄老牙多了一些好感,而且他还是黄菲的大伯,虽然我并不喜欢黄老牙的老婆和小舅子,但他们终究还是朵朵的亲人——即便是生前的。
这栋小楼是不动产,算是祖屋,所以黄老牙没有卖,留在这儿放着。我生怕这邻居认出我旁边撑小伞的小女孩就是隔壁黄老牙家那个可爱的小女儿,于是也没有多说,牵着朵朵离开了。
小雨淅淅沥沥落个不停,我牵着朵朵的手,沿着清水江河畔长廊缓慢地走着,忍不住低头瞧去,这个向来阳光可爱的小萝莉沉默不语,长长的睫毛上面一层雾气,显得有些湿润。我找了河边一处石头,顾不得上面潮湿,直接坐上去,然后将朵朵抱在怀里,问她道:“朵朵,你记起以前的事情了么?”
朵朵点头说,“嗯,自从干娘给我醍醐灌顶之后,我就全都想起来了。”
“啊?”听到朵朵的回答,我有些诧异,没想到在那个时候,朵朵便已经摆脱了混混沌沌,通晓了生前身后的所有事情了。真没想到,在她这个小小的脑袋里面,竟然能够掩藏这么久的时间。我瞬间便感觉这个小女孩长大了许多。
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我捏着她有些发尖的下巴,说,“那你现在想他们么?”
朵朵沉默了一下,突然抬起头来,弯弯的睫毛忽眨忽眨,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有时候想,不过大部分时间却不怎么想。”我有些惊讶这回答,说,为什么啊?
朵朵学我,摸着鼻子说道:“生和死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这个跟出家是一样的——这个太复杂,我也不知道怎么跟陆左哥哥你形容。我脱离了肉身,对于他们来说,我已经死去了,而对于你和小妖姐姐、小肥肥、杂毛叔叔和臭屁猫大人来说,我才是真正存在这个世间。我如果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只会给他们带来困扰,而不是惊喜,所以……”
听到朵朵说出这极为懂事的话语,我不由得鼻头一酸,紧紧抱着这个可怜的小萝莉。
有的时候我感觉她太黏我了,总也长不大,然而回过头来再看看,朵朵或许并不是我的全部,但是对于朵朵来说,我以及身边的这些小伙伴们,才是她永远的依靠,以及存在的所有意义啊。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思绪万千,颇多感慨,紧紧抱着朵朵,在这凄冷的冬雨中默不作声。
下午参加朋友婚礼,无外乎吃吃喝喝。自毕业之后,大家天各一方,除了相互攀比,倒也没有其他话题,总也聊不到一块儿来。饭后还要去歌舞厅,我便不再参与了,回到了在新街的房子。
瞧见朵朵有点儿郁郁寡欢,我知道肥虫子和小妖相继沉眠,她多少有些寂寞,思绪一转,拍了拍朵朵的脸,说,“陆左哥哥带你回以前的家去玩儿,好不?”
听到我的话,朵朵十分开心,拍着手说好哇。我们收拾好东西,便离开这冷清的房子,朝着河边街走去。路程不远,很快就到了朵朵家,那锁对于朵朵来说实在没有什么意义,很快我们就进了屋子里。
朵朵拉着我的手,欢快地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唧唧咕咕地介绍着以前的生活,还跑到自己房间,翻出好多玩具和练习本来。我在屋子里悄无声息地走着,一切布置跟当年黄菲领我来这儿的时候一般,不过物是人非,让人颇多感慨。
玩闹了一阵子,欢快的朵朵最后停住了,默不作声。我走过去一看,却是一张全家福。
看着全家福里那个萌娃小公主,那一家幸福快乐的人儿,再看看朵朵,这娃儿泪流满面。
我们在黄老牙的宅子里住了一晚,次日我又与马海波核实王宝松的治疗费用问题,得知黄老牙离开的时候,已经给他交足了十年的费用,如此最好。我在县城待了一天,走亲访友,晚饭是在小叔家吃的,苗家特制香腊肉,新杀的老母鸡,都是我婶子特意弄的,好是将我热情地款待了一番。
我与小叔喝着酒,婶子便拉着我堂弟,说起小华毕业实习的事情,说我本事大,让我帮着给联络一下。
我堂弟小华虽说也上了一个大学,不过属于二本偏下的学校,饭前我还跟他聊了一下,特意问了学习的情况,他说得支支吾吾的,反倒是跟我谈泡妞和玩DOTA的时候,眉飞色舞。小婧跟我说过,她哥之前交的一个女朋友,花钱大手大脚,坑了他很多钱,后来另攀高枝,跟他分手了,然后小华开始迷恋上了网络游戏,学习一年挂好几科,属于被大学上了的那种学生。
小华这人随我婶的性子,比较势利,而且为人比较孤傲,以前觉得自己是大学生,不怎么看得起我,后来我帮过小叔家几次之后,他转变了看法,但也不怎么想搭理我,总觉得我“小人得志”了。这会儿听我婶子在饭桌上谈及,他也不说话,只是在旁边扒着饭,拿眼角瞅我。
突然被婶子将了一军,我有些猝不及防。小叔见我有些尴尬,借着酒劲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