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终结手记 第八十一章 恨之入骨

大理石砌成神殿，细处仍有工匠雕刻浮雕，大门是镂空黄铜门，地毯延伸至内部。

走进门内，马赛克窗投下光影，穹顶绘有宗教壁画，讲述罗马皇帝救世，色彩鲜艳。

两列石柱撑起穹顶，石柱中间是地毯，地毯尽头是圆台，台上正有铁十字屹立。

上端宛如青铜，停留两只白鸽，一只猫头鹰，头顶荆棘冠冕的神圣人影隐约浮现，面容俊美，令人亲和，宛如一尊至高天的大神。

下端是倒悬的骸骨，平展双臂，受缚于铁十字，一根金权杖钉穿脊骨，香桃木与橄榄枝纠缠。

颅骨眼眶淌血，顺着铁十字下端汇入血泊，圆形血泊平滑如镜面，映着骸骨与血火。

猎犬与鹰鹫蹲在铁十字一侧，战争的化身，不为常人所见。

查恩走过石柱，踏过地毯，拜倒在铁十字前。

他起先不说话，只是呜呜的哭，瘦弱身体抽搐似的颤抖，为这一路的磨难而悲泣。

随行的鼠人将包裹放在他身侧，向罗素叩首膜拜，主动从神殿离去，在外界等候。

卡铂注视神殿的光影，马赛克窗，两列石柱，还有铁十字上倒悬的骸骨二位一体的罗马皇帝。

恍惚很久，他才走进去，走到铁十字前，如很久之前，奴隶所说的那样，在皇帝面前跪倒。

“皇帝啊！”卡铂痛哭，为连日来的苦难：“我向您忏悔，忏悔我过去的不敬，还有诸多罪孽！”

“我曾妄图掀起叛乱，将战火烧遍波兰的土壤，奴役众人，又在饥荒里鞭挞奴隶，虐杀农人。”

“我曾在丈夫面前侮辱妻子，曾命令母亲杀死孩子……我曾铸起铜柱，以火来炙烤，将人绑缚，观赏卑微者的死亡，并以此为乐。”

“我被罪孽与幻觉追逐，被阿佛洛狄忒的信徒诅咒，罂粟花与香桃木长满大地，花蕊里长出人头。”

“我被苦痛追逐一路，直到杀死亲人，酿成不可宽恕的大罪孽，被仅存的良心折磨，才幡然悔悟！”

猎犬与鹰鹫起初听得高兴，对罗素说，这人是个人才，可以抓起来，驱赶着去征战。

后来却又唾骂他，说此人是个软弱的胆怯者，承载不了真正的力量，建议把魂灵拿去烧火。

“那你在祈求什么？”

受缚铁十字上端的圣者罗素满面微笑，问询地上的罪人：“知晓罪孽，愿意悔改固然是好事，可你又想让我如何去宽恕你？”

“难道我只要说一句，‘你无罪’，那些罪孽就会消失吗？”

“你是要求我给予你赎罪的方法，还是要我对你施以刑罚？”

卡铂的痛哭止住了，忽的又问道：“您是否可以将那些幻象驱逐？”

“让罂粟花，香桃木，那些总是浮现在我面前的罪孽不再出现？”

淌血颅骨立刻大笑起来，倘若不是金权杖钉穿脊骨，他恐怕要跳下来拧掉卡铂的脑袋。

“你看吧，我就说，狗改不了吃屎！这个蠢货哪里是来忏悔啊！他根本就是怕了那些幻觉，屈服于阿佛洛狄忒，往后还想重蹈覆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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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妄图让恶者向善？他自己都不愿意啊！”

青铜十字上端的圣者，罗马上帝摆手，示意自己不要太粗鄙，而后便去问波兰王卡铂：

“我当然可以帮你解决幻象，代价是你往后都无法再挥洒力量，因你的苦痛根源，正是由于你的精神无法负载大灵的残片。”

“大灵的残片？”卡铂呆愣，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

罗素耐心解释，对于将死之人，他可以给予些许宽容：

“你的力量来源自一位划过宇宙的大灵，它溢散的残片坠落至你的体内，所以你才能挥洒奇迹。”

“但大灵的力量不是凡人可以轻易承载，你的身体表面看似无碍，其实已经将要崩溃。”

“你的精神已经抵达极限，**濒临崩溃，所以有诸多幻象侵扰。”

“你快死了。”

“我不想死！”卡铂拜倒，以头叩地，痛哭流涕，祈求罗素，铁十字上倒悬的皇帝：

“我愿意为罗马付出一切，求您挽救我的性命。”

“你愿意放弃力量？”

罗素问他：“倘若将残片取出，你仍旧可以苟活于世，做些苦活，用劳作换取生存。”

“至于罪孽，我无法替你宽恕。”

“你要问你的仇人，是否愿意原谅你。”

卡铂犹豫了，这丑态被身边的查恩，年幼复仇者看在眼里。

“我真没想到，我会和仇人同路。”他从包裹里取出布满齿痕的颅骨，将那空洞眼眶对着卡铂。

“我原先还以为你是个虔诚的僧人，没想到你竟然隐藏如此丑陋的面貌！”

“怎么？一些幻觉就把你击倒了吗？”

查恩咬紧牙齿，眼球充斥狂怒的血丝，手臂颤抖不止，像是嗜血的苍狼，展露獠牙。

倘若不是尊崇皇帝，敬畏罗素，他此刻便要扑过去，生食其肉。

“你应当听过了，我所蒙受的苦难，我背负的仇恨！”

“可伟大的罗马皇帝，我尊崇的偶像未曾听过，所以我要再复述一遍，你的罪恶带来的苦难！”

“我本来同母亲生活，我们在波兰经营一家餐馆，在末日来时，依靠余粮生活，还会接济邻居。”

“可你！”查恩爬过去，盯着卡铂的眼睛，这个如今颓废的男人，盯着他充斥悲苦与绝望的眼睛。

“你落魄时，我们曾接济过你，赠你免费的餐食，你发达时找上门来，带来的却不是感恩！”

“你凌辱了我的母亲，又在事后以刀叉杀了她，将尸体丢给那些野兽似的部众——当时我就在旁边，无能为力。”

“你看这颗颅骨。”查恩站起身，举着颅骨，向卡铂，向皇帝展示，而后又捧着它，让眼眶同罪人对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