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今日是来赔罪,并非闹事的,何况他还不至于为了一个仆人的态度而不高兴,他翻身下马,问陈富,「庄子怎么回事,一盏灯都没有,夫人呢?歇下了?」
陈富一听这话,连身份都不顾了,直视萧业,他神情复杂,眼中意味更是不明。
「怎么?」
他盯得时间太长,萧业忍不住再次皱了眉。
陈富看他这样,连生气都懒得跟他生气了,直接垂下眼眸淡道:「主子早就离开庄子了。」
「什么?」
萧业一愣,不解他的意思,「离开庄子?那她去哪了?」
陈富还没说话,可萧业心中的希冀与憧憬却在这一刻被恐慌所取代,这是萧业和兰因分开后,第一次产生恐慌的情绪,之前他再怎么生气不甘愤怒委屈,他都知道兰因在庄子,他想找她随时都能找到,可如今……兰因不见了。
「你说清楚,兰因到底去哪了!」他的声音彻底沉了下去,一身气势威严逼人。
陈富被他的气势衝到,脸色也不禁白了几分,他咬着牙抵抗着这骇人的气势,不仅不肯透露行踪还故意刺道:「世子是不是忘了您和我们主子已经分开了,我家主子去哪,与您又有什么关係。」
他语带讥嘲,一个您,一个我们,直接把兰因和萧业的关係分得清清楚楚。
萧业脸色微白,点漆双目却彻底暗了下去,他死死盯着陈富,眼见陈富咬紧牙关,膝盖都有些软了,正想说话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像是有许多人在往这边赶。
萧业抬头一看,是庄子里的人。
他们提着灯笼高高一照,先瞧见陈富。
「陈管事?」他们走了过来,近前才瞧见萧业的身影。
萧业在和兰因成婚的这三年从未来过这个地方,可庄子里的人却不乏有认识他的,几声世子出口后,再看陈富那般模样,一群护短的人都沉了脸,几个人扶着腿软的陈富,冷着脸冲萧业说道:「这是我们主家的私宅,即便萧世子位高权重也没有私闯民宅的道理吧。」
「萧世子要是再留在这,我们可就要报官去了。」
「我们这里不欢迎萧世子,请萧世子立刻离开!」
……
萧业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兰因的人会用这样的话这样的态度招待他。
他知道这个庄子里的人有不少都是兰因的外祖母送过来的,兰因在汴京无依无靠,除了府里那几个丫鬟婆子,与她最亲的便是这些庄子里的老仆了。
当初兰因也跟他提过想与他来庄子里住上几日,可他不是没时间就是懒得来,时间久了,兰因未再提起此事,他也就从来不曾来过。
偶尔兰因礼佛路过,他过来接她也只是在门口等着,一次都未进去过。
可无论是路过,还是他们把庄子里的瓜果送去伯府,他们看到他时的态度永远是恭敬的,甚至是谦卑的。
他从未被他们这样冷待过。
甚至——
算得上是厌恶。
「都是你!」
忽然一颗石子砸到他的身上,是个小孩,他手里抓着一把小石子,一边往萧业身上砸一边气鼓鼓地说道:「是你欺负主子,打死你个坏人!」
「小陶!」
众人被小孩的动作惊到,忙把人抓到身后,心里也是一阵后怕,嘴上过过瘾也就算了,这要是真把人打伤了,吃亏的可是他们。
陈富也变了脸,他皱着眉看着自己的孙子,正想和萧业说几句却见他失魂落魄转过身,昏暗的灯火下,男人背着身与他们的方向背道而走,陈富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模样,只能瞧见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原本像巍峨高山般的男人,此时却仿佛连脊背都弯了。
他看到男人想上马。
可不知道是何缘故,他翻身上马的时候身子微晃,竟一副要摔倒的模样,陈富皱眉,正想上前,男人却已经咬牙上马,等到马儿嘶鸣声响起,男人和马也就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看着山道上渐行渐远的身影。
陈富止了步子,目光却还落在萧业离开的方向,等身边人说起「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才说,「明日我去城里找下主子,与她说下这件事。」
兰因还不知道庄子里发生的事,也不知道萧业去找她了,刚搬到新宅,她有太多事要做,从早忙到晚,即使有停云时雨的帮衬,她也一直忙到这会才算好……忙了一天,她实在没什么胃口,如今她一个人住,吃食这块倒也无需太过计较,非要按着几菜几汤准备,她让人去吩咐一声,打算夜里随便吃个鸡丝馄饨,填个肚子就好。
拿着帕子坐在椅子上擦手的时候,停云便在一旁说道:「您要找的绣娘,孙掌柜已经在安排了。许姨娘那边的信也着人送过去了,与她说了您如今住的地方,现下还没回信。」
兰因坐在椅子上闭目小歇,听她回话,等人说完才又问,「还有吗?」
停云正要说「没了」,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今日齐老夫人派卫妈妈给您送来几盆盆栽,说是祝贺您乔迁之喜,奴婢瞧那几个盆栽长得喜庆,其中一盆好像是长了金桔,奴婢便做主放到了您的书房。」
听说齐家祖母给她送来盆栽,兰因略显疲态的眉眼也不禁舒展开一抹柔软的表情。
她想了想,「我记得今早齐家派人过来送糕点的时候提过一句昨日糕点不错,你回头让人再送些过去。」本想着直接让人把糕点方子送过去,但这样未免有些敷衍,便吩咐,「日后家里做了糕点,但凡适合老人的,不必问我的意思,你都让人送一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