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一城之内,有人正和她在同一轮明月流光下,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第63章 水精瓶 ·
随后几日, 永泰侯府里一众亲戚日日都有人上照妆堂看望敏心。便是徐景芙,也连续来了好几天,坐在敏心身边端茶送药, 道是因她想着去上香的缘故,才叫七侄女儿受如此大罪。在江氏和敏心面前,一副恨不得以身相代的样子。
敏心私下里和江氏说:「大姑母这幅做派, 传出去她是有了好名声,可我不就平白落下一个『不敬尊长』的名头吗, 倒叫有家有室有儿女的姑姑来服侍侄女,旁人看来,可不是我狂妄自大。」
听荷深以为然, 点头道:「府里头都说大姑太太好脾性, 竟也拉得下脸来服侍咱们姑娘。照奴婢看,她也只是过来装个样子罢了!」
说起这事, 敏心屋里服侍的丫鬟们都面露不忿。
秋雁愤愤道:「大姑太太仗着她是长辈, 每日一到就要闯进姑娘屋里,全然不顾姑娘是不是还在歇息。只要她一来,姑娘就要强撑着身子起来招待她。这哪里是来服侍人的!分明是来添乱的!」
敏心皱了皱鼻子, 没有打断她说话。
秋雁接着道:「大姑太太有时还会带着表小姐一道来。瞧见咱们姑娘梳妆开了妆奁, 就要凑上来看。光看不止,她还要上手摸,藉口说檀钗小姐从来没有见过这些新鲜玩意儿,拿到手就往头上插。表小姐是个知礼的, 大姑太太却活像个破落户儿似的, 到临走时竟似忘了一般, 从来不还!夫人您去瞧瞧,就这半月时间, 姑娘的首饰匣子里空了一半!」
徐景芙是常问敏心借首饰戴,姑姑问侄女要东西,她要是不给说出去也不像话。只是说徐景芙是个破落户,这话着实说得有些过了。
敏心低声警告地叫了一声:「秋雁。」
听荷也在后面悄悄掐了秋雁一把,秋雁看到敏心和江氏都没说话,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太过了,登时就有些讪讪地闭上了嘴。
江氏沉默不语。
敏心看着她,努力地笑了笑:「娘,首饰却没什么。只是大姑母日日都来,女儿实在有些招架不住,您要不劝劝大姑母,就说我这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不烦她辛苦劳累奔波两府了。」
江氏这才嘆了口气,有些内疚地摸了摸敏心的头:「是娘这阵子没仔细,竟叫你姑母来打扰你休息了。你放心,今日娘就会和她说清楚,叫她明日不要再上门了。至于你姑母她借去的首饰,娘照原样打一份更好的给你。」
敏心笑道:「首饰便不用了,横竖大舅父这几年送来的那许多钗啊簪啊的我都没戴完,只要大姑母能在家守着大表哥读书就行。」她这是委婉地说,最好短期内,起码到秋闱前别再叫徐景芙上门了。
江氏听懂了敏心的言外之意,笑着应了。
只是话到嘴边,她有些犹豫。
敏心看出江氏似有话要说,便追问起来。
江氏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吞吞吐吐地低声道:「你不常往承平侯府去,实在不知,承平侯着实有些怪脾气,他不喜家中女眷打扮得太过艷丽。满城贵胄,那么多家公侯伯爵,只有他们家的丫鬟走出去全身素淡得和刚从坟地里爬出来似的。檀钗马上也要到议亲的年纪了,估计你姑母是没法子,整治不出什么像样的嫁妆来了,才会寻由头上娘家来借首饰撑场面。可怜檀钗,花儿一样水灵灵的小姑娘,除了小时候打了几把长命锁,竟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敏心问道:「这又是为何?我瞧着大姑母家底也算殷实。」
江氏嘆息:「她从来不说,便来太夫人也是在她嫁过去几年后,期哥儿都大了才晓得的。我猜,许是和先皇后有关吧。」
敏心目光幽幽:「难道是因为先皇后和皇上在闺中就见过……」
江氏惊讶:「这传言竟连你也听到了?」
敏心道:「如今这年头,就属天家流言传得最快。茶楼酒楼里只要有说书人,半会儿功夫整条街就传遍了。更何况是这等天家艷闻。」
江氏摇头:「庶民无知。」她正色道:「要说错,也不算错。总之,多少是和宫里那位有点关係的。」
她看起来有些惋惜:「承平侯父母早逝,一个人把弟妹拉扯大。唉,哪知从那个时候起,都接连折了进去……」
江氏说得含糊不清,敏心却听得心惊肉跳。
这宫闱秘闻,香艷之下竟掩埋了如此多的秘密,怪不得承平侯对待妻女那般谨慎。
「不过,娘亲,您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江氏眼神有些躲闪:「是夏嬷嬷閒来同我讲的,怎么了?」
「哦,没什么,娘,您去忙吧。我先前听说白露姐姐在前面等着您呢。」
江氏闻言一惊:「倒是忘了今日是看帐的日子了。」
「敏儿,你记得趁热把药喝了,好好吃饭,娘对完帐再来看你。」她匆匆起身。
不多时,绿莺送来今日的汤药。
敏心端过,一饮而尽。
喝完药后,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绿莺:「前儿个叫去买的东西,买到了吗。」
绿莺俯首下去,沉声道:「陈娘子託了她外子跑遍了燕京,才在一家小药铺里寻到了姑娘要的东西。」
霜降前些年到了婚配的年纪,由江氏做主,许给了一个管着江氏城外庄子的管事长子。霜降家里和管事都很满意,她男人就姓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