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胤的墨目中头一次流露出慌张的神色,伸手想要从长公主手中夺过圣旨问道:「父皇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就在臣女出嫁和亲前的那个晚上。」赵匡飞快地抬手用贯轴挡住赵胤欲夺圣旨之手,「你想对这份诏书做什么。」
「给朕!」赵胤低声怒吼道,「朕要亲自过目!」
「皇上只知父皇在崩殂前曾留下过一份你的继位诏书,却不知父皇也为我留下过一份圣旨。而这上头便是让臣女在发现皇上酿成大错之前,让皇上悬崖勒马。皇上若要,那便拿去就是了。」赵匡冷冷地将圣旨铺展在案席上,「难不成上面的玉玺字迹也会有假!?」
赵胤颤抖着双手捧起桌上的明黄色圣旨,正如皇姊所说的,绢帛上书写的又怎不是父皇的笔迹与御印?
「与他一刀两断!」赵匡厉声道,「这是先帝的圣旨!」
赵胤死死地咬着下唇,红着眼眶瞪向带着先帝遗诏而不可抗命的赵匡。这个面容精緻的女子凤目中流露出的神情,永远都是不肯退让的坚定之色。
不用想也知道,与自己如出一辙。
「姐……」
「不要犹豫了小胤,姐姐会陪着你去的。」
赵匡背过身子等待着赵胤动身,意料之外却听到扑通一声闷响,她急忙回过头去,那声闷响正是年轻皇帝的双膝跪在冰冷青石砖地上发出的声音。
「我做不到。」
第二百十六章 -天子之跪
「我做不到。」
在沉默了不知多久后,赵胤终于出口说出了这句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一般的话语。那个永远笔挺的脊背无声地前倾了几分,随即屈膝直直跪在了地上。
本是背过身子仰望天际静等赵胤动身的长公主,在听到这一声意料之外的闷响后急忙转过头去,入眼正是年轻皇帝对着她跪下的一幕。
「赵胤此生唯要贺兰之一人。」赵胤双膝磕在冰凉的地上,双目中满是坚毅与请求,「除此之外的任何人,赵胤都不能接受。」
「小胤!」
「我不能再失去他一次了。」
赵胤握着明黄色绢帛的指骨早已泛起令人心疼的苍白,指甲也因为他的力道而深深嵌入了掌心之中,但他似乎毫无察觉一丝痛楚,而是十分诚恳地、缓缓地向赵匡低下了他的头颅,「赵胤恳求皇姊成全,收回父皇的成命。」
赵匡注视着赵胤垂落的墨发,死死捂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的葱白手指忍不住颤抖起来。
「欸~原来你跟皇舅是这种关係……」趴在门扉上的炎儿意味深长地唏嘘了一声,正想转过头八卦贺兰之与他皇舅之间不为人知的禁断恋情,转身却惊觉这位美人丞相的面容上布满了清泪。
炎儿头一次看到男人也会这样泪流满面哭得一塌糊涂,一时间忍不住慌了手脚,急急忙忙地用袖子给贺兰之拭去脸上的泪水,「诶诶诶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哭了啊?」
「跪在那里的人,可是赵胤啊……」贺兰之闭上墨目,透明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在炎儿的丝袖上,逐渐晕染开深色的水痕,「除了祭祀时跪拜宗庙中的先祖,皇上从来都不曾跪下过啊……」
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是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皇帝。
这是赵胤啊……是那个坐在龙椅上将近十年又骄傲到极点的赵胤啊!
他贺兰之是从赵胤十一岁开始看着他长大的。这个少年从来都是这样争强好胜,这九年来,但凡曾经在原丞相手中的东西,他都要靠自己的力量夺回来,不会允许任何人去挑战他的一丝权威。
是这样的赵胤,才会最终成长为牢牢站在权力顶端的男人啊。
那个永远都不可能向任何人屈尊纡贵的赵胤,如今竟然为了他不惜向长公主跪了下去,只为求长公主收回先帝的遗诏,成全他们二人。
哪怕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会为了赵胤这番举动而不住落泪。
「他可是皇上啊……」贺兰之几乎已经泣不成声,只得缓缓呜咽着才能勉强说完一整句话,「我贺兰之又有何德何能让他做到如此地步啊……」
「那你也别哭嘛……皇舅对你这么用情,你应该高兴点才对嘛。」炎儿的小手捧起贺兰之布满泪痕的俊美面容,小心翼翼地掏出巾帕为贺兰之抹去泪水,「你再哭就不好看了,皇舅要是真的不要你了怎么办?」
「皇上若是不要我,我也只有认命的份。」贺兰之落寞垂目,勾起薄唇苦笑一声,「我已是孤苦孑然一人,如今的情感、地位、官职,哪一样不是皇上赐予我的。他若不要我,我的存在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炎儿眼看贺兰之止住的泪水似乎又有落下的趋势,惊慌失措地连忙补上道:「哎我乱讲的乱讲的!!你别当真啊!他不要你我要你好了吧?你来寒北找我,有我一份好吃的肯定给你也留一份。你别伤心了,还是听母后怎么说吧。」
第二百十七章 -让渡皇位继承权
赵匡与赵胤是同出一个母亲腹胎的姐弟,作为他们母亲的先皇后曾经是一个柔弱的贵族小姐,后来嫁给先帝,数十年如一日地在纷飞的战火中陪同先帝起义打天下,为他诞下三位子嗣。
然而十分不幸的是,除了先天生存能力极强又有十足暴力天分的长女外,其余两名孩子都在还未长到垂髫之年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