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他不再来听雨轩,也不再四处寻找名医。
柳老爷也以为他已经放下了,所有人都不再提起宣夫人,不再提起听雨轩。他好像也当真忘记了,每日流连酒肆楼阁,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然而现在,周锦却告诉他,宣夫人还有救,他还能再次看见她的笑容,听见她温柔的喊他永长。
真好啊!他想,他的心里泛起层层迭迭的酸意,耳边是一阵阵高亢地蝉鸣,时远时近,最后,他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宣夫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一声悽厉惊恐的大喊每晚都迴荡在他梦中,「永长,小心,快回来!」
周锦不忍地看着柳永长,他见过意气风发的他,见过病重垂死的他,见过纨绔跋扈的他,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柳永长,那么的小心翼翼,又带着一丝恐惧,一丝期盼。
周锦心里莫名不是滋味,他点点头道:「别担心!我既然说能治便一定能治!我从不在这种事情上说谎!这位夫人昏睡太久,身体脆弱不堪,我会开个药方让她好好调理!之后我每天都会来此为她针灸一次!相信很快她便会痊癒了!」
柳永长缓缓的点点头,整个人都呆愣愣的。
他踉跄了一下,随后半跪在床前,颤音道:「小姨,你听到了吗?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他伸手握住女子耷拉在床沿边的手,轻轻道:「小姨,你快醒过来吧!永长已经等你很久了!」
柳永长垂着头,周锦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看到他宽阔的双肩轻轻颤抖着。
这个好像什么也不在乎的男人此刻却仿佛一个孩子一般,既委屈又难过。
全婶捂着嘴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哭嚎,她瘦小的身体抵靠在柱子上,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泛红的眼眶砸下一颗一颗的泪珠。
周锦看着屋子里无声哭泣的两人,心里不是滋味。
人类终究无法摆脱病痛的折磨,而他们的亲人所承受的痛苦也是无法避免的。
周锦越发明白自己的医术所带来的意义。
他虽不能拯救所有人,但在他能力范围内,能够多让一个人免受生离死别的痛苦也是好的。
水面的荷花娇艷美丽,水下一尾尾红鱼轻快地在绿意盎然的荷叶下游玩嬉戏。
周锦坐在凉亭中欣赏着池边的美景,他将手伸入水中,鱼儿飞快的一摆尾,眨眼便消失在了水里,只留下一阵阵波纹荡漾。
「这鱼儿可真肥!不知道红烧起来味道如何?」周锦砸吧着嘴道。
柳永长转头注视了他一会儿,轻轻笑了笑,「你若喜欢我便叫下人给你捞两条尝尝,柳府的厨子十分擅长烹鱼,保管你喜欢!」。
周锦眼睛蓦地一亮,笑道:「如此就多谢柳兄了!刚好我之前吃的东西都消化了,这会儿正觉得饿呢!」
周锦刚才就没吃饱,又救了小女孩和那些客人对峙了一会儿,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
这会儿突地想起了红烧鱼的滋味,口中的唾液迅速分泌旺盛,他也想尝尝柳家厨子做的红烧鱼是什么味儿!
柳永长哈哈笑了笑,高声喊了一旁的下人过来,吩咐他带人过来抓鱼。那人愣了一下,眼里有着诧异,「公子,这鱼……」
柳永长略一沉声,道:「叫你去就去!」
那人立刻躬首道:「是!」
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周锦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微的疑惑,「柳兄,这鱼怎么了?若是不方便就算了,我只是随口一提。」
柳永长挥开摺扇摇了摇,胸前的墨发随着阵阵轻风飘扬起来,扫过他白皙的的下颌。
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潇洒肆意,风流倜傥的柳公子,「这有什么不方便,这鱼能让周大夫喜欢,便也是它们的福分!」
话说完,他握着摺扇的手又顿了一下,俏皮飞扬的发尾又静静垂落在胸前。
他突然对着周锦恭敬地行了一礼,郑重道:「周大夫,您对我柳家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请受我一拜!」
说完,便要撩起袍摆跪下。
周锦惊了一下,连忙上前扶住他,堪堪没有跪下。
他鬆了口气道:「柳兄,为何突然这么严肃!你我二人,何必如此客气!再说救人本是我的职责所在,你实在不必如此。」
周锦摆了摆手,心里有点无奈。
他并不觉得自己救了那位夫人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柳永长摇了摇头,嘆道:「周大夫,你不明白这件事对我有多么重要!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感激你,只有……」
说着,他身体使劲,双膝又要往下跪。
周锦连忙用力拉住他,气恼道:「柳兄,你这是做什么!我把你当朋友,你却要向我下跪!你让我如何自处?今日你若当真跪下,往后我们便不必再见了!我不需要一个向我跪下的朋友!」
说罢周锦也鬆了手,不再看他。
柳永长蓦地一惊,立刻起身了。
他见周锦仿佛真的生气了,便嘆了口气,道:「是我俗了,周大夫,你莫要生气了!」
周锦只看着水面,没有搭理他。
柳永长突地轻笑了声,道:「哎!我这人当真是不会说话,竟惹得好脾气的周大夫也生气了!若是让我爹知道了,只怕又要狠狠教训我一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