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更茫然,她起身儿,困惑道:「关我什么事儿?」
戚寻嫣与她私交甚好,低声提醒道:「储姬选你作伴读。」
说来令人啼笑皆非,这一排世家女子中,人人身上都有官职,除了海棠春。海棠春不近庙堂,不爱功名,富贵閒人一个,写写诗,画画画,除了正事儿什么都干。
从前,海阁老的属下邀她入朝为官一回,翰林院邀她入朝为官一回,海棠春都摇着她潇洒的小团扇拒绝了。
老皇帝夹了一块龙鬚酥,随口道:「这不是海家的姑娘吗?身居几品官差?」
狸奴低声道:「陛下,海姑娘并无官职在身。」
老皇帝随口道:「那,去国子监陪三帝姬读书吧,封你个典薄(2)。」
这第三次邀约,乃是帝王亲自下令,想来这海姑娘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拒皇帝的圣旨。
海棠春之父李观今用扇尖儿推了她一把:「快,谢恩啊。」
海棠春出列,提起粉蓝玉兔望月马面裙,行礼道:「陛下厚爱,臣女不敢受。」
众人的目光都聚在海棠春身上,暗自惊嘆,这海姑娘拒了圣旨,也不愿在朝为官。
人人都道庙堂之上是人间巅峰,十年寒窗也要迈入金銮殿,海棠春却拒得如此潇洒!
老皇帝有些不悦:「为何?」
海棠春微微抬起雪腻的面孔,参鸾髻上别着一对金底桂花碧玺华钗,映得面孔晶光粼粼。她实话实说道:「上朝太早了,臣女起不来床。」
李观今怒斥:「放肆!」
海遗珠苦笑道:「老臣教女无方,陛下恕罪。」
老皇帝正待发作,冷画屏忽然安抚地看了海棠春一眼,出列行礼道:「陛下,臣女愿担任三帝姬陪读,辅佐储姬熟读策论,来日执掌天下。」
老皇帝抬眼而望,狸奴连忙躬身解释:「陛下,这是礼部尚书的嫡女,二十四岁,名唤冷画屏。」
我笑吟吟凑过去:「海家这小妮子,当真是猖狂。三次请她为官做宰,她都拒了,想来是跟琳琅宫有仇。」
你用摺扇将我的脸推远:「不如你猖狂。」
这日筵席散了,吃醉了酒的海棠春回到家中,洋洋洒洒写了一千字的《不想上朝不想干活论》,抒发了她对睡懒觉的热情。此乃后话。
回府时,琳琅宫外点起宫灯百盏,照亮百官回宫的路途。遥遥望去,天地璨然。
丫鬟压了轿,轻声道:「郎君,上轿罢。」
我正待扶你上轿,你并不看我,清澈的眼眸里无悲无喜,像是一尊佛。你走上轿凳,我忽然握紧了你的手,贴在我胸前:「这里冷。」
你不知所谓。
我笑了笑:「你给我暖暖。」
月匀天中,云丝隐隐,天与地与人,上下皆成影。
不知你是否捕捉到我心里的落寞。
你并不曾如往日般推开我,而是问:「怎么暖?」
我抬眼望月,吐出的话只有你能听到:「安安稳稳跟了我,再给我生一窝小狼崽儿?」
第11章 徐鹤之
「郎君,甄太医到了。」
我正卧在锦榻上休憩,由松烟近身服侍,饮一碗粳米虾仁粥。听闻太医来了,我便令松烟和入墨收起紫檀架上我的贴身中衣。
宫中的太医都是女子,岂能让她们看到我的贴身衣物。
松烟将一套雪青的中衣收到螺钿漆金衣柜里:「郎君也太小心了。」
入墨道:「小心为上!戚高媛可是个醋坛子,要是被她知道郎君的内裳被人看了去,不定怎么闹呢。」
我缓缓搅动莲花碗(1)里胭脂红的虾仁,想到你的占有欲,不禁打了个寒颤。连日床笫之欢,我的身子早已习惯你的爱抚与掠夺。
甚至三日不承雨露,便酥痒难耐。
松烟引路,将甄太医迎进来。甄太医穿一袭竹叶青的短袄,为便于宫中侍奉,并不着华贵的马面裙,穿了窄小的墨绿旋裙(2),她约莫三十余岁的模样,身后跟了个女药童,药童怀跨一隻药箱。
因你受长帝姬赵嘉云赏识,在朝中多被逢迎,连奉御太医也请得动,来为我诊脉。我唤入墨道:「快奉茶,莫怠慢了甄高媛。」
甄太医一进来,目光便落在我身上,不曾挪开片刻:「郎君客气了。」
按照规矩,男女有别,她为我诊脉,须得隔一层纱。她的手也不能直接放在我腕上,只能悬丝诊脉。
隔着一层蝉翼纱,我都能感受到她热切的目光。不过是一个失了身子的男人,还待过教坊司,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药童取出诊脉的丝线,递给她:「高媛。」
甄太医却道:「我们医者,讲究望、闻、问、切。通过丝线试探郎君的脉搏,终究不稳妥。不如我……直接搭脉可好?」
房中的小厮们面面相觑,万万料不到甄太医有这一番话。松烟是我近身侍奉的,最能说得上话。他道:「也罢,为了郎君的身子,搭脉也好。福儿,取脉枕与丝帕来。」
我将手伸出幔帐,搭于脉枕,隔着一层萱草色云纹丝帕,甄太医将手搭上,细细诊来。
女人的体温很灼热,像是有一团火烧在肌肤里。
她的指腹寸寸描摹我的腕子,我不知何意,却也不好打断,只得咬唇待她鬆手。
却是松烟的疑问打断了房中的安静:「敢问太医,我家郎君的身子有何处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