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令哥哥惊奇。」
他话语温柔,里头却携着意有所指的冷意。少女看了他片刻,忽然如被霜打的娇蕾一般抚住自己的胸口,露出了一副十分难过的模样。
「真伤心。」少女蹙着眉头,「我明明还是从前那个模样,你居然短短几月就说不认识我了。哥哥的话真的伤到我的心了。」
赫尔墨斯垂着眼睛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终于了悟那种熟悉感来自哪里了——这不就是他惯常的模样吗?刚才那种笑眯眯的模样、现在这样的矫揉造作,还有那让神见了想打又不好伸手的讨厌感......呃怎么能这样评价自己......
当时他似乎也用过这一招来逗弄埃皮米修斯才对......
他一言难尽,忽然像吞了只苍蝇一样难受。
然而以上一切皆是赫尔墨斯的心里活动,作为一个自诩成熟有魅力的谈话专家,他从不会让自己的表情出现半分裂缝。
「潘多拉啊,不要忘记,你说话的本事可都是哥哥赐予你的。所以,这些虚假的小伎俩在哥哥这里没有用知道吗?」
潘朵朵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傢伙不停哥哥长哥哥短,还真是爱占口头便宜。
「很抱歉,不过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都已经被我看到了......」似乎认为自己找回了话语权,赫尔墨斯脸上重新扬起玩味的笑容,「从赫菲斯托斯那里骗到了冶炼金属之法,结交了那匹长得奇形怪状的半人马......」
「还让几个戈耳工露出了她们的眼睛......」他慢悠悠地一件件地数落着,一边注视着树下抱着手臂笑着看他的金髮少女。
「奇怪的会冒泡泡的小方块,奇怪的耕种工具......明明除了你诞生的伊始,你并没有机会再接触到农神德墨特尔,你却和那几个不伦不类的傢伙一起捣鼓出了耕种和畜牧之法......」
「一件件、一桩桩,太令神惊奇了。」赫尔墨斯笑容纯澈灿烂,「我从来没有料想过......不过是我们一时兴起造的一个玩意儿而已,竟会弄出那么多不可控的名堂。」
「......你说,再放任你这么下去是不是很不好呢?还是让我告诉宙斯,叫他把你劈成泥灰再回炉重造一遍吧?你觉得如何?」
潘朵朵看着这个一直面带明媚笑容的神祇,平静地瞧着他用最温和的语调说出那些残酷的话语。
她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他会这样说,毕竟站在他的角度,她从来就是个「玩意儿」而已。
——不听话的棋子罢了,毁掉不可惜,换一个新的继续游戏。
「你知道的还真多啊。」潘朵朵并没有生气,反而同面前的神祇一样,脸上如出一辙挂着没有半分缝隙的笑容。
「那是自然。」赫尔墨斯漫不经心地晃了晃腿,略带几分小小的得意,「我目力和耳力在众神之中都是万里挑一。」
「哦。」潘朵朵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继而道,「那你万里挑一的耳朵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接下来,少女用自己曾经的母语慢慢说道,「好奇心害死猫。」
「什么?」赫尔墨斯觉得少女估计是被吓傻了,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话。
潘朵朵就笑眯眯地不说话。
赫尔墨斯忽然觉得有些无趣,他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很快,现在他不想再陪这个少女继续玩耍了。
他道,「抱歉了,孩子。虽然哥哥也很喜欢你,但是哥哥不把这些事情告诉宙斯的话,他会向我大发雷霆的......比起我被他劈,或许你们被劈才更好一点儿。」
「抓紧时间回去和你的埃皮米修斯道个别吧。哦,说真的,我还从来没见过哪对神眷像你们一样黏糊......」
他夸张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肘,头上的羽帽扬起一个弧度,微微振动了下足翼就要飞起离去。
「我说你能走了吗?」背后突然传来一句幽幽的声音。
「什么?」赫尔墨斯简直要被逗笑了,他想走还需要一个人类同意,天大的笑话!
然而下一刻,这个笑话立刻就成真了。
「啪唧」一声,赫尔墨斯像是撞上了一层无形的东西。那几乎透明的奇怪物体黏糊糊的,他挣扎了几下,非但没有挣开,反而被越缠越紧了。
「什么鬼东西?」他惊奇道。
潘朵朵没有回答他,就看着他像一隻撞上蛛网的大扑棱蛾子,扭来扭去让自己缠成了一团。
赫尔墨斯虽然有些惊讶,但还不至于惊恐。他挣扎了片刻,发现单凭自己的力气挣脱不开这噁心的东西,立刻决定使用神力将它们全都破坏光。
锋锐如利刃的力量涌出他的身体,那玩意儿似乎被消融了几分,然而不等他露出一个笑容,黏糊糊的透明物又像再生了一样,重新长回出来,还将他缠得更紧了一些。
赫尔墨斯不气馁,想要发动瞬移术直接离开,却发现在那些黏糊糊的东西捆缚住他的情况下,他惯常使用的术法毫无动静。
他眼神暗终于沉了下来,想直接用神力刺穿眼前胆敢冒犯神祇的人类,然而周身的束缚让他动弹不得,从他身边凝聚出的神力根本无法越过哪层噁心的玩意儿。
赫尔墨斯快要笑不出来了。
「好孩子,潘多拉,这是什么?」他皮笑肉不笑,话语里带着温柔至极的诱哄。
「潘多拉是什么?」少女睁着眼睛无辜地摇摇头,声音里一派天真,「这里只有『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