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她甚至都来不及感到喜悦,视野里就映入了一张鬍鬚杂乱、面无表情的脸。脸的主人看到她醒过来,深翠色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动静,就那样毫无波澜地注视着她。
耳畔的哭声并没有止歇,而且那声源听起来离自己有一段距离。
潘朵朵愣了,她在这儿呢,他们是在哪里哭呢?
她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了自己的身子,就看到不远处,埃皮米修斯正虚虚抱着一堆空气,脸埋在那堆空气里哭的稀里哗啦撕心裂肺,神情悲痛难以自抑。
他一边哭一边还不忘控诉,「坏哥哥……讨厌坏哥哥……哥哥赔我的朵朵,我要我的朵朵……呜呜呜呜呜呜……朵朵……」
一旁的小豆丁也跟着他叔叔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还不停把眼泪鼻涕蹭到那堆空气上,活像一隻漏了馅儿的汤包,两隻翠汪汪的眼眸不停向外淌着水,「呜呜呜呜……丢丢也要姐姐……爸爸把姐姐还给我……呜呜呜呜……坏爸爸……」
唯一还算正常的半人马站在一边,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哭得停不下来的一大一小。
潘朵朵看到这一幕后,莫名觉得脸上有点烧。
她讪讪地转过头来,有点无法直视眼前面无表情又有些莫名幽怨的「坏爸爸」、「坏哥哥」。
这时候,小孩哭唧唧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呜呜呜呜……姐姐都有我的小弟弟了……呜呜呜呜,坏爸爸还要把弟弟也还给丢丢……呜呜呜呜……」
这边一人一神僵硬地对视了片刻,普罗米修斯沉默地将视线下移落到了少女的腹部,潘朵朵被那眼神看得差点儿从地上蹦哒起来。
她急忙解释以证自己的清白,「没有的事,是你儿子胡说八道。」神来的小弟弟,她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小孩产生这种误解的啊!?
话落,普罗米修斯终于移开了视线。
太尴尬了,潘朵朵简直想捂脸。
不过,此时此刻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现在更多充斥于潘朵朵思绪里的是摸不着头脑的疑惑。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胸,发现自己的痛觉并没有欺骗自己。赫菲斯托斯造的坚韧金裙破开了口子,她的左胸上部的确受了伤,从表面看还有些严重,在不停向外渗着红色的血,这会儿回过神来,总觉得也非常虚弱……
受伤不是假……那么埃米和丢丢他们为何像是吃了迷.幻.药一样,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反而抱着一团空气当成死去的自己在那里哭成……呃咳……
「他们是怎么回事?」潘朵朵仰头,担忧地问询被锁着的神祇。
「一点小小的术法。看你的表情,你应该是猜到了。」面色沧桑的神祇平静地说道。
「为何要这样做呢?」潘朵朵并不理解,「难道你想以此来单独试探我……或是通过试探他们的反应来评价我……虽然这听上去很合理,但有点不像是你会作出的事……」
普罗米修斯看了坐在地上的少女一眼,「为何你会觉得我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潘朵朵觉得有些虚弱,捂着伤口道:「因为得不偿失。」
锁链下的神祇低笑了一声,「我原以为你会回答——因为从埃皮米修斯和丢卡利翁哪里听过我的事,觉得我应该温和讲道理,不会做出这种事才对……没想到看上去,你的确有几分了解我……」
「之所以要织造幻觉,因为有神在窥探我们。」普罗米修斯终于给出了他的答案。
潘朵朵被惊到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后知后觉攀上了她的脊背。窥探普罗米修斯或者她的神,除了那一位不会有谁那么无聊了……
她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才想到普罗米修斯既然都这样说出了口,那一定不会没有防备,于是她开口问道:「你知道宙斯在看这里?」
「宙斯不来时不时欣赏下我狼狈的姿态才是奇怪。虽然我的神力远不及神王,但是同他一样继承了提坦神的力量,那样的窥视于我而言是在明显不过的了……在察觉到他的视线后,我就安排好了这一切,否则你以为我会放任你在这里同我悠閒地谈话?」
潘朵朵对他话语的可靠性感到质疑,对方再怎么样也是神王,能这样轻而易举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骗?「你就这么有自信蒙蔽过宙斯的眼睛?」
「所以我才需要半真半假。」说罢,普罗米修斯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潘朵朵的伤口。
潘朵朵:……
敢情您的半真半假就是往她身上插刀是真,后面的哭是假?
傻瓜才相信这种说辞。
在她看来,他想要藉机给她插刀泄愤才是真,什么需要半真半假、不得已为之才是假。
看着眼前翻白眼的少女,普罗米修斯一点儿愧疚感也没有,继续道,「要蒙蔽宙斯,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他现在远在千里之外,应该很难堪破我施加的幻术……在他眼里看到的大概是他想看到的场面吧——你受重伤濒临死亡,埃皮米修斯为了你和我大吵大闹,最后兄弟决裂。」
说到这里,普罗米修斯停顿了下,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那边哭成两滩泥的糟心弟弟和糟心儿子。
见那两隻还在不停「坏哥哥」、「爸爸坏」地嚷嚷着,声声带着委屈的控诉,这位神祇的脸微不可查地黑了下。
他果断将眼神转过来,没什么情绪起伏对潘朵朵道:「如果我今天真要杀死了你,瞧他们那架势,大概会真如我所说的那样发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