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白夫人,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念慈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这一次,那名脾性温柔的女子没有再回答念慈的话语。愤怒和无力全都被女子攥进了自己的手心之中,令她的心臟抽痛起来。
她十分清醒自己即将面对什么,这也是她期盼了整整六年,每每在午夜梦回时被悲伤浸没的血亲分离,在这个时候即将相遇。
是她这个无用之人,没有保护好的、她所深爱的孩子之一。
沉闷的步伐声像是沙漏里倒计时的砂石,一步一步的朝迴廊的尽头靠近。
而她们的目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哪怕此刻正值深夜,大殿被夜明珠的光辉笼罩着,一切清晰如白昼。
昔日坐在高位上的神主在此时不知为何没有踪迹。整座大殿只剩下无声绽放的白蔷薇花,和温床上的那一道猩红色的身影。
念悲伫立在大殿的入口处,见到她们两人过来,当即开口道,「神主的旨意,让她自己过去就可以了。等满月过后,我们再推门进去清扫。」
她与念慈不同,哪怕神情倨傲,看向女子的时候,也带着几分可怜的意味。不过这样无用的怜悯,也是一种嘲讽就是了。
「嗯,我也不想进去看见那个丑东西。」念慈听到念悲的话语稍稍鬆一口气,便转头看向她带过来的人,幸灾乐祸一般催促道,「快进去吧,你不是很想看到她吗?」
「……」被称为「白夫人」的女子沉默的迈开步伐朝大殿之中走去。在她双脚踏进这座大殿后,身后的那扇雕花大门便自发合拢,奢华精緻的建筑在此刻看起来,宛如一座囚笼一般。
白夫人的脸上并没有惊惧,她迈开步子朝大殿中央的温床走去。
似是在回应着她的到来一般,原先安睡在温床上的身影缓缓苏醒。
和几个月之前对比,温床上的身影已经在骨架上生长出了新的皮肉,猩红的色泽是那些皮肉上的血管,此时正因为这具躯壳的意识苏醒,缓缓生长出皮肤来。
像是婴儿新生一般,带着皱褶的红薄皮,丑陋又懵然。配合着这具身体上空洞无神的眼睛,确实像极了念慈口中的「怪物」。
「蔷蔷……」轻柔的呼唤声从温床的边上传过来,令才生长出皮肤的「它」遵循着直觉望去。
「对不起,都是母亲不好。让你受到了这么多苦难。」这道忏悔的声音充满了厚重的爱意,「它」迟钝的朝这道声音的主人伸出了手。
与正常人的手指不同,「它」的手宛如某种凶兽的爪子,五指上有着尖锐的指甲,看起来格外的狰狞恐怖。
看到自己的手掌时,「它」的心底蓦地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排斥感,便下意识的想要将手伸回来。
然而先前话语温柔的那个人,却是在这时候伸手握住了「它」狰狞的手掌。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女子的脆弱的皮肤,殷红的血色从她们双手交迭的地方晕开。
「它」张开了嘴,要想说什么,却终究是徒劳。宛如嘶吼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言语。
「别怕,母亲在这里。不要怕,我的孩子。」她温柔的嗓音渐渐低落了下去,像是绽放到最后的花朵,不可避免的会迎来枯萎死亡。但她的手心依旧温暖有力,交迭之处,可以令「它」清晰的察觉到心跳声。
「这不是你的错,也从来不是你的罪孽。」
泪水从她的眼眶掉落下来,砸到了「它」的兽爪上,强烈的悲伤令「它」亦是躁动不安。「它」已经没有了生而为人的记忆,但是这具躯壳,又或者说是意识本能,在追求直觉的反应。
「它」觉得难过。
而白夫人将「它」拥入怀中,像是安抚孩子一样抱着「它」,嗓音渐渐低落的话语声依旧在继续说着,「你的名字叫白蔷,你有一个妹妹。要保护好妹妹。」
「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你的错,都怪我这个没用的母亲。请原谅我,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取你的解脱。不必自责,我的孩子。」
「这六年间,我一直在期待与你重逢。」
第90章
白夫人攥紧了手中刀刃,这把刀刃自她靠近温床时便穿透了胸腔,痛楚令她的唇色发白,生命的流逝与对女儿的不舍交织,目光眷恋的落在了「它」的眉目之上。
「它」还没有生长出脸的样子,但五官的轮廓依旧带着白蔷的影子。
六年前,她的女儿离开家的时候也是这样漂亮。
目光往下,白夫人看着温床下布好的血祭阵法。她的手指有些脱力,神情亦是有些恍惚。古血脉中有血亲献祭之法,这些都是光明教会早就备好的结局,如果她不死,那些人迟早会动手的,甚至是让她的孩子背负这样血亲相残的罪孽。
「我等不到薇薇回来了,那孩子性子倔强,但是……她并非孤独一人。」气音停歇了片刻,白夫人的唇角露出一个笑容,「但在这条命的最后时光能见到你,我很高兴。蔷蔷。」
「母亲唯一能为你做的,便只剩这个了。」
这句话语太过温柔,以至于等到殷红的血色蒙上了「它」的视线时,「它」还未能及时反应过来。
温床下的血亲献祭阵法在同一刻被触发,照亮了「它」空洞无声的眼眸。
「……」
等「它」回神时,先前虚弱的温柔嗓音完全消失,寂静的大殿之中唯有「它」自己的嘶吼声。温床边,眉目慈爱的女子瞳孔彻底涣散,她的手滑落了下来,躯壳无力的跪伏在温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