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倾杯吃不准这剑他该不该收,剑阁之剑多有来历,万一是个什么绝世神兵,被他拿去当扁担挑酒岂不暴殄天物。他犹豫了几日,被画不成看出心思,告诉他:「此剑并非珍品,是我数十年前学铸剑时所造,算不得什么古物。」
莫倾杯去翻了记载才知道,画不成是如今蓬莱仅剩的铸剑师。
一天师父难得把他叫到跟前,不咸不淡道:「数日后门中要举办试剑大会,你今年参战。」
莫倾杯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吧师父?我头上还有十几个师兄,我在您座下不过十二载,辈分最小,您不怕我去给您丢人现眼?」
师父捋着鬍子老神在在,「你的剑术不是我教的,丢不了我的人。」
「剑阁中人,出阁无不胜。」画不成得知后没什么反应,云淡风轻道:「你若输了,砸的是剑阁的脸面。」
莫倾杯看着对方温文尔雅的神色,突然有点后悔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那什么,打个商量。」他试着道:「你看我也不是根正苗红的剑阁弟子,我师父就是个炼丹的,我剑术这么好其实算得上畸形发育,输了也不丢人……」
「你不是确实不是剑阁弟子。」画不成话音一转:「但你是我教出来的,再不济也是个陪练。」
说着看他一眼,「难道你觉得自己会输?」
莫倾杯挠了挠头,「那倒不至于。」
「那你为什么不愿参战?」
「因为试剑大会当日山下有大集,我想吃酒去。」
「……你还真是人如其名。」画不成说着有点可惜,「蓬莱没有以酒入道的,否则说不定你能当个酒仙。」
劝君莫倾杯,疏狂图一醉。
画不成想了想,道:「试剑大会甲等优胜可入藏经阁,那里有我师父当年藏的一坛酒。」
「你若胜了,我便把藏酒之处告诉你。」
后来就是众所周知的故事了,惊才绝艷的天才连人带壶被扔了出来,躺在青阶上大醉至天明。
之后下山而去,又是百年光阴。
百年以来,每到大寒之时,莫倾杯都会偷偷溜回蓬莱,依旧带着一壶酒、一把剑,还有一年来在各地搜罗的新鲜玩意儿,赴一场云海涨潮,垂钓白云边。
「门内招收了不少新弟子,好多生面孔。」莫倾杯实在受不了嘴里的鱼汤味道,灌了一大口酒,「都一百年了,有的人压根不认识我,谣言依旧满天飞。」
他说的是自己当年被扔出藏经阁那件事,如今依旧被众人津津乐道,还有人谣传他是个酒鬼。
「彼此彼此,我已近二百年没下过山了。」画不成道:「依旧被众人说成消化不良的水怪。」
莫倾杯呛住:「这帮修仙的,天天吃饱了没事干,比妇女还爱嚼舌根。」
「入门者众,有仙缘者少。」画不成道:「蓬莱一脉自古求长生,也不过徒增数百年寿元,鲜少有人成功飞升。」
「我一直都想问。」莫倾杯道:「求道数百载,真的有谁成仙了吗?」
画不成摇了摇头,「此事我不知,或许只有长生子本人知道。」
当代长生子正是莫倾杯的师父,也就是蓬莱掌门,他想了想自家师父吹鬍子瞪眼的模样,缩了缩脖子,「算了,我的驱逐令还没撤,我还是别去自找倒霉了。」
「师叔近来身体如何?」
「上剑阁前我去瞄了一眼,看着还不错,他老人家不喜辟谷,能吃能喝。」莫倾杯笑道:「明明你才是长居蓬莱,却反来问我消息。」
「我在剑阁住惯了,倒是你,什么时候打算回来?」
「我看师父还没消气。」莫倾杯朝后一仰,瘫在小舟上,「而且我下山也乐得逍遥,人间百态,能看到很多山上看不到的事。」
「随你,尽兴便好。」
「跟你说个事。」莫倾杯猛地坐了起来,「我明年打算去参加科举。」
「又去?」画不成道:「你不是参加过吗?还点了探花。」
「那都百多年前的事儿了,文凭也是有保质期的。」莫倾杯道:「不过这次我不是白衣赴考了,我给自己准备了个身份——前朝大学士之孙,这样到京城好疏通关係,说不定能混个状元当当。」
画不成面露犹疑,「大学士?我记得你之前的官职也是……」
「没错!」莫倾杯一拍大腿,兴奋道:「就是用我之前的身份,现在我是之前的我的孙子!」
好一通弯弯绕绕,这人还在洋洋得意,「自己给自己当孙子,横竖不吃亏。」
画不成无奈摇头,「你之前不是说当官没意思,怎么又打起帝王家的主意了?」
「烽烟将起。」莫倾杯道:「你不入世,可能察觉不到,但如今的人间可是相当热闹。」
「有所耳闻。」画不成道:「云海里有烽火的味道,白鹤春归时捎来消息,说朝廷打了败仗。」
「是打了败仗,还输得很惨,□□上国的门被撞开了。」
莫倾杯站起身,一抖长衣,「我有预感,这只是个开始。皇宫里的帝王将相都以为签几个和约就能把蛮夷打发了,殊不知人家不是来要饭的,人家是来打劫的。」
「如今的人间面临着大变之局。」
画不成收了钓竿,「你有分寸便好,别玩得太过火,仙人入世太深,不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