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哑口无言。心道还有一点,人家殭尸也没你这么贪财。
「这也是我当初为什么餵你血的原因,换作从前的我,区区一个三途间必然不在话下。但如今身处垂危尸身,不骨质疏鬆就不错了,一不留神就缺胳膊断腿,哪有能耐瞻前顾后。」
安平听得有些不是滋味,「……辛苦你了。」
木葛生大手一挥,「不辛苦不辛苦,安瓶儿你请早饭就行。」
……说好的你请客呢?
安平还是第一次在上课时间去食堂,早饭差不多都卖完了,只剩下半凉的包子和粥。木葛生倒是不介意,掏出一个瓷瓶,往饭里撒了些不知什么佐料,吃得津津有味。
安平拿了一个包子,三口咬不到馅,忍不住道:「我记得你不是很挑嘴么?这你也吃的下?」
「能讲究就讲究,不能讲究就将就。」木葛生理所当然道:「毕竟生于乱世,见过饿殍遍地,尝过军中炊食,自然明白一餐一饭来之不易的道理。」
安平想起木葛生对酸菜泡麵的热衷,心道这人倒也不算刁钻。
随即他又想到那锅红枣洋葱锦鲤汤,觉得大概不是刁钻不刁钻的问题,而是这人味觉有毛病。
他看向木葛生手边的瓷瓶,「这是什么?」
「香灰。」木葛生叼着勺子,「尸体不能消化,但死人可得供奉。这香灰是酆都特产,放了就能使阳间之物为逝者所用,吃啥都得来点儿。」
安平顿觉没了胃口,只好找些别的话题下饭,「你刚刚说的酆都是什么?」
「阴曹地府,鬼国京都,这块归阴阳家管。」木葛生边吃边道:「诸子七家涉三界之事,仙家蓬莱上达天听,阴阳家乌氏下辖地府,你不见着老三、就是乌子虚老是外出么,他一半时间都在地底下忙活。」
「他好惨,熬夜比高三还苦。」安平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他家里人不能帮帮他么?」
「阴阳家乌氏,天生半冥之体,可凭活人之躯在阴阳之间来往自如。但凡事都有代价,乌氏中人大多早逝,到老三这一代人丁稀少,活着的乌氏血脉,除去表了不知多少代的旁亲,嫡系就剩了老三一个。」
「这么惨?」
「别急。」木葛生慢条斯理道:「乌氏中人去世后有特权,可选择不入轮迴,定居酆都,继续在冥界生活、甚至在地府担当要职。老三在地底下七叔八姨一大堆,每次出差都顺带探亲。」
「……怪不得他年纪轻轻就当上家主。」
「无常子之位责任重大,又只有活人才可担任,他七姑八姨都撑不住,赶着送死下去享福了。」
安平:「……」
「我吃饱了,安瓶儿你慢用。」木葛生放下筷子,「对了,你最近可能会贪睡多梦,正常现象,不必担忧。」
「这样大概会持续多久?」安平心说我可不想上课被砸粉笔头。
「大梦一场,数载炎凉。」木葛生笑了笑,「放心,很快。」
木葛生说的没错,安平发现自己确实越来越嗜睡,连着三天睡过晚自习后,同桌都开始吐槽他,「学委,你是不是有了?」
安平懒得理他,打着呵欠收拾书包回家,连晚饭都懒得吃,眼皮重的几乎睁不开,匆匆洗漱便又倒在床上。
如今安平对银杏书斋已经很熟悉,历代天算子大都喜自在独行,到了银杏斋主这一任却是个例外,此人精通六艺、八雅俱全,设书斋以传道受业,城中百姓都喜欢把子弟送往银杏书斋求学。
书斋主张有教无类,每周设有大课,求学者皆可入内旁听,但正式的入室学生只有两个——松问童和乌子虚。
至于木葛生,他拜入的并非银杏书斋,而是天算门下,故称银杏斋主为「师父」而非「先生」。顶上还有个师兄,已经到了入世的年纪,常年週游在外,平时很难见上一面。
柴束薪站在书斋门外,叩下门环,手里拎着药箱。
银杏书斋在外看着其貌不扬,内里却别有干坤,庭院布局出自上代墨子之手,亭台楼阁,格局错落。好处是清净,前院上大课时书声琅琅,木葛生照样能在后院睡的天昏地暗;坏处是路远,门前有客来访,往往要等上一炷香才有人应声。
来开门的是乌子虚,见到来人,躬身一笑,「原来是柴兄,下次直接进来就好,大家都是同窗,不必拘礼。」
两人互相问候,柴束薪跟着人走进院子,缓声道:「银杏书斋乃先生居所,先生是长辈,礼不可废……」
「老四我今天不剁了你我他妈就跟先生姓!」平地乍起一声暴喝,只见两道身影飞速掠过,正是木葛生和松问童,后者杀气腾腾地拎着菜刀,还提着一隻屁股没毛的鸡。
「你先有本事抓到你爹再说!」
「不孝子!枉老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餵大!」
两人一阵风似的捲走了,对骂里夹杂着尖细的打鸣声,留下一地鸡毛。
「柴兄见笑,老四今天宰了老二养的一隻鸡,说是嫌吵。」乌子虚笑了笑,「还有一隻毛刚拔了一半,不料被老二发现,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柴束薪面无表情地提着药箱,看着乌子虚从怀里摸出一张算盘,「无常子这是作何?」
「待会去劝架,先算清书斋这个月的帐。」乌子虚显得轻车熟路,「免得他们又要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