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子虚捏了捏朱饮宵的脸,一大一小看向远处,少年笑了起来。
「天亮了。」
第13章
十二月十五,冬至。
木葛生提着食盒,照例没走柴府大门,一路飞檐走壁跳上暖阁,敲了敲窗,「三九天,在不在?」
窗户打开,柴束薪皱眉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白雪纷飞,木葛生打了一把红伞,笑眯眯扬起手中食盒,「今儿冬至,老二带着老五去关山月玩儿去了,书斋不管饭,我来蹭一顿饺子。」
「下去。」
「别呀,我又不白吃你的,我带了菜色来的。老二刚研製出的新花样,我费了老大劲才从老五嘴里抢出这么点。看在我这么惦记你的份儿上,让我蹭顿饭呗。」
「下去,走正门。」柴束薪转身回房,「进来之前,扫净肩上雪。」
柴束薪虽住在暖阁,但室内并无多少暖意,四壁素净,白纸屏风前放着一张小案,案上一盆清水、还有一瓶修剪了一半的梅花。
「不是我说你啊三九天,你这屋子比白水寺的僧房还冷清。」木葛生四下打量,「看此处布局,应该装了地暖吧,为什么不烧?」
「此时梅花正好。」柴束薪手里拿着花剪,「温度再高,花落得快。」
「这就是你家的八重寒红?」木葛生眼前一亮,「我听师父说过,柴氏好梅,柴府梅花可在寒冬之季傲雪凌霜。难怪你家园子今日暗香浮动,原来是花开时节。」
红梅不比腊梅,并不耐寒,柴府八重寒红是数代精心培育的上品花种,可在雪中盛放。柴氏素来喜梅,以其品性高洁自喻,柴府的梅花树据说都是拿珍材施肥,自带药性,捣炼后更是稀有药品,独具奇效。
「难得见你喜欢什么东西。」木葛生乐道:「怪不得前几日书斋收到几盆梅景,是你送的?」
「那是今年长得最好的几株。」柴束薪坐在桌案前,「咔嚓」修去一枝,「八重寒红是珍品,价值连城,那几盆是送给先生的,你不要拿去卖钱。」
「你说晚了,全被老二薅去做了梅花饼。」木葛生坐在对面,打开带来的食盒,「喏,你的钱。」
柴束薪一剪子剪歪,原本亭亭玉立的梅花顿时成了吊脖子树。
「你别瞪我,我这回可什么也没干!」木葛生赶紧澄清,「老五最近磨牙,差点就把那几株梅花生啃了,现在整个书斋到处都是口水印儿,老三帐本上都有他的哈喇子。」
柴束薪半晌吐出一句,「牛嚼牡丹。」
「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和小孩儿计较。」
「朱雀幼崽五十年才能化形,若论年长,或许先生也不及他。」
「难得见你这么较真。」木葛生稀奇道:「怎么,难不成把他打一顿?」
「我不会做这种事,但你干的出来。」
「……行吧,我是把他打了一顿,然后老二就不给我饭吃了。他现在跟老五亲妈似的,我就是街上捡来的。」木葛生面露无奈:「老五最近挑食,做什么都挑三拣四,我天天捡他的剩饭吃。」
柴束薪似是不信,「你会吃他人残羹?」
「总不能倒了,横竖是老二的手艺,不会难吃。」木葛生嘆气,「最近老二和老五槓上了,不论做什么他都不吃,天天摆一大桌子,我负责收拾残局,连带着胖了不少……不说这个了,你尝尝我带的梅花饼,这是老二下午刚蒸好的,还热着。」
食盒中放着一笼白色糕点,雕成梅花样式,表皮极薄,微微泛出内馅的绯红,确实是鲜妍诱人。柴束薪看了看,放下花剪,「稍等。」
「你不吃吗?」
「先泡茶。」
红泥小火炉,雪水煮清茶。
「总算是暖和了点。」木葛生提起茶壶,注入沸水,「你这屋子,现在才算是有点人气,终于不像个修仙斋堂了。」
柴束薪坐在对面捣药,桌上放着一隻白石臼,剪坏的梅花被他摘了下来,加入药材后混合捣碎。木葛生看着他忙活,「你这是干什么?」
「稍后是未时三刻,按药家作息,此时须泡手凝神。」桌上放着一盆清水,柴束薪将捣好的药材倒入水中,水色慢慢变深。
这个木葛生听说过,药家柴氏对自己的手宝贝的不得了,不仅天天带着手套,每日还要泡手,今日他算是见识了。「你就用凉水泡?寒冬腊月的,这样更伤手吧?」
「药家方子,四时用药用水皆不同。」柴束薪捣完了药,看了木葛生一眼,似乎有些犹豫,「你若吃好了,就先出去。」
「出去?去哪?」
「阿姊今日会做一品锅,你可去看看。」
「这倒是稀奇,三九天也会赶着我去你家园子撒野?」木葛生挑眉,「我就坐这儿,哪也不去。」
「你刚刚吃了太多梅花饼,需慢走消食……」
「你不也吃了?要去一起去。」
若论口舌之争,柴束薪显然不是木葛生对手,两人车轱辘话说了一圈,柴束薪不得不放弃,抬手推开窗户,「随你。」
木葛生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迎面而来的雪花糊了一头一脸。
「三九天我发现你这人有时候相当坏心眼。」木葛生狼狈关窗,「小孩儿似的,冷不丁就给人使绊儿……噗。」
暖阁里爆出一阵惊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