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为半醉不醉,颜路清说出的话明明是正常字句,听起来竟然跟撒娇似的。
少女的声线沾了酒气变得很软,她说话时带出的气息也洒在顾词手指间的皮肤上。其实那热度充其量只有一点点,但却莫名烫人。
顾词的手指鬆了松。
颜路清趁机活动了下面部肌肉,在他手里摆出了一个花一样的笑脸,「顾词你知道吗,你刚才特别像爸爸在教训女儿不可以随便相信坏人,噗哈哈哈哈……」
「再问你一次。」顾词完全没有搭理她的逗趣,也没有了刚才说话时带着的情绪,很冷很淡地看着她,「谁给的药你都敢吃,是不是?」
「当然不!」颜路清秒答,「大黑小黑黑菩萨给的,我全都没吃。」
黑菩萨是她给那个新来的话痨保镖取的新外号。
顾词鬆开了手,解放了颜路清的脸。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刚才怎么回事。」
颜路清纳闷:「……刚才他们三个又没让我吃药,我吃的不是你给的么?」
「……」
顾词顶着她,像是在盯着一个傻子。
颜路清终于反应过来:「哦——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会吃你给的药?」她问完又立刻语调轻快地回答,「当然是因为我相信你呀。」
「……」
相信。
什么样的人,会把相信这个词说得这么轻易。
颜路清虽然脑子不算特别清醒,但是她觉得他读出了顾词的眼神——我们很熟?
确实不熟,也确实相信。
看他一直不说话,颜路清又开始打趣:「怎么,你这么纠结这个干嘛……难道你刚才是准备要毒死我?」
顾词还是淡淡地看着她,冷静得仿佛刚才压着她要她把药吐出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让你吐出来?」
颜路清没有回答这个反问。
她说了一件跟现在完全无关的事情:「我看起来可能不算多聪明、多精明的人,但是自从我长大懂事之后,看人就没有走眼过。」
顾词眉梢微挑,「所以?」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打赌。」
「赌什么?」
想想第一天穿来的时候,颜路清连对他示好都是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这才多久呢,她竟然都这么带着挑衅地跟顾词说话了。
这是不是也算「在太岁头上动土」?
「我拿大黑小黑跟你赌。」颜路清看着「太岁」在灯光下愈发惊艷的脸,看着他日渐恢復的眼睛,「就赌……你刚才拿过来让我吃、又让我吐掉的,是吃不吃都对我没影响的药。」
这话落地,浴室的这一角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知道是被她这句话的前半段给无语到,过了大约半分钟后,顾词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那些若有若无的锋利都化开变软,仿佛雪后初霁。
他又回到了平时的样子。
顾词一边微微笑一边拉开了旁边的门,说的话也是他擅长的那种很温和的阴阳怪气:「那两个人,你还是自己收好吧。」
他没有回应赌还是不赌,并且接下来颜路清再怎么逗他说话,顾词都不为所动。
他单手提着她的胳膊,带着她上了楼,也算是「送」她到了房门口。
顾词转身要走的时候,颜路清突然忍不住叫住他。
「顾词。」
他停住脚步,侧过身看着她。
颜路清手扶着门框旁,脸上也没有了一路嬉笑的神态。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可能会觉得奇怪,但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仿佛压抑很久那样再次呼出来,「但我还是想说。」
颜路清的眼睛水润润的,平时和人认真对视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感觉,仿佛透过这双眼睛,能看到一个没有压抑在这幅躯壳下的、格外灵动的灵魂。
顾词看着她很认真地望着自己,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连你都没法相信的话,那我现在的生活真的很没有意义。」
说完她又笑了笑。
「顾词,晚安。」
次日一早。
颜路清是在仿佛叫魂一样的机械女声里醒过来的。
「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起床了……玛利亚,数据显示再过半小时你就会错过醉酒后的最佳就餐时机,你的胃病将会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今天復发……」
颜路清烦得要死,一下子坐起来对着机器人道:「要不是取了玛利亚这个代号提醒着我要善良,你现在就是一团废铁,知道吗?」
虽然烦它,但它说得也确实没错。颜路清现在不光脑袋疼,胃也难受。
以前健康的身体喝个酒哪会遭这种罪?一边吐槽,颜路清一边扶着脑袋下床,洗漱完毕后,迅速叫人送进来了养胃粥和醒酒汤。
她一边喝一边出神,昨晚的经历就一幕幕地浮现在自己面前。
到了最后房间门前的一幕,到了她自己对顾词说什么没有意义,她终于忍不了,直接把勺子摔在碗里——
草。
为什么喝醉后的女人那么多愁善感。
为什么!!!那话说得仿佛在跟他告白一样啊啊啊啊啊啊!!!
颜路清要尴尬死了。
都不用顾词抠,她自己已经给自己用脚趾抠出了秦始皇陵兵马俑外加芭比梦幻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