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秦这回可是在正儿八经的谋划这件事,倒不是他骤然转变了心思,做这些依旧是在讨好皇兄,想让皇兄承认他,并且为他对这世间多一丝留恋。
对弈需认真,若是皇兄察觉到他懈怠,怕是会觉得是一种羞辱和轻蔑。
那是一种对他人能力的否认,这对于要强的人来说,是致命的刺激。
在燕秦的预计里,下一步皇兄应当会对吕素冬进行一番查探,毕竟皇兄是个多疑的人,但他没想到皇兄那么快将这件事情联繫到他身上。
养心殿的龙涎香让燕秦有些不适,因为这香味遮盖住了蔺绥身上本来的味道。
那种香味燕秦不知如何描述,是带着些甜味的暖香,十分好闻。
「殿下,随奴婢来吧。」
扶疏对着燕秦行礼,为他引路。
燕秦环顾四周,发现平日里值守的宫人都被屏退了,殿内除了他和扶疏空无一人。
「皇兄真当肯见我?」
燕秦有些喜出望外,他原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被拒之门外,毕竟自从庆王死后他回京,除了能在早朝时见到皇兄几眼,其他时候皇兄都不愿见他。
扶疏道:「自然,陛下吩咐了今日要与您同酌,因而宫人禀报您来了,陛下便先行一步去亭内等您了。」
至于为什么确定燕秦今天一定会来,自然是因为燕秦天天都来求见。
燕秦先是开心又是茫然,皇兄怎么忽然答应见他,而且还要与他共饮。
「皇兄今日心情不错吗?」
「陛下今日心情甚好。」
『甚好』……燕秦在心里暗自琢磨这二字,不知蔺绥乐从何起。
近日似乎也没什么欢喜的大事发生,甚至能让皇兄龙心大悦到邀他同酌,仿佛是他做了什么让他开心的事一般。
可他明面上什么也没做,一如既往。
燕秦心里千迴百转,面上却不显,跟着扶疏穿过了长廊,抵达了养心殿的湖心亭。
这亭子燕秦不记得是哪一任大燕国君的手笔,石山栩栩如生,四周碧波荡漾。
宽大的荷叶拥簇着粉白的荷花,在微风中轻扬。
燕秦看见了亭中身着墨绿常服倒酒的天子,有些出神地望着。
「陛下,秦王殿下到了。」
扶疏低声通报,行了礼便退下了。
蔺绥撑着下巴,放下了酒壶,对着燕秦招了招手。
手指在空中轻摆出弧度,燕秦像是看见了主人召唤的大狗,进了凉亭。
儘管面上再怎么装的从容自若,但步伐的轻快急迫却将他的心思暴露无遗。
若是人有尾巴,燕秦背后的大尾巴早就高速摆动了。
「这是二十年的玉瑶,朕让人取了一壶冰着,想着今日你也该来了,正好赏你杯酒。」
蔺绥摇晃着手里上等瓷窑出产的冰裂纹酒杯,嘴角噙着笑,视线流转间,眼波盈盈。
燕秦想今日小聚必定是手足之间而非君臣,不然天子怎会斜躺在专门放置的软椅上,胸前微敞,放浪形骸。
燕秦乐陶陶道:「皇兄今日怎么有兴致赏我酒?」
墨绿色衣衫格外衬得皮肤如玉,让燕秦目眩神迷。
小桌上还摆了盆文殊兰做装饰,吐着花蕊,十分漂亮。
「你自是知晓,是朕先前未曾看透,你竟是只装狗的豺狼,咬人不声不响。」
这分明是骂人的话,可蔺绥面色欣悦,夸的格外真诚,好似十分满意。
燕秦这便清楚,蔺绥是知道了。
按理来说应该不会这么快,除非蔺绥早就知道毛玉秋的叛国行为,只是懒得牵扯毛家人,要么是不怀疑,要么是不在意。
「皇兄果真聪慧,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燕秦也笑着接话,心想着皇兄这次总不会再把主意打到老七身上,知晓谁才是他最该中意的人。
「那我便接了这杯赏酒,多谢皇兄恩赐了。」
燕秦预备拿起酒杯,却被蔺绥按住了。
「这玉瑶二十年方得一坛,你这般喝无异牛嚼牡丹,」蔺绥打定主意今天要好好赏一赏听话的狗狗了,拿起了酒杯,对着燕秦微抬下巴,「这般品才对。」
他不疾不徐地将就酒自锁骨处倾倒而下,呈淡金色的极品玉瑶酒下淌,大部分都留在了凹陷处。
夏衫轻薄,不一会儿墨绿色布料吸了水,便贴在了胸膛上。
蔺绥动作这般淡然,好似他做的不是什么足以令天下人不齿震惊之事,只是觉得皇弟不懂品酒,作为兄长才好好教导一番。
天子与朝臣,主与仆。
是无上的恩赐,于高傲睥睨里散出的理所当然的引诱。
叫人神魂颠倒,让人痴迷发狂。
燕秦眼里泛着淡红,那是他竭力克制自己的表现。
他的手不自觉地颤抖,声音喑哑道:「臣弟一定不辜负皇兄的心意,定会好好品鑑这难得的琼浆。」
他的舌尖触碰着后齿内部,『好好品鑑』四个字被他加上了重音。
燕秦想,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赏赐,之前的默许与纵容都算不得是皇兄满意的奖赏,如今才是。
文殊兰在夏季暖风中舒展着花瓣,蔺绥轻抚着燕秦的长髮,垂眸看着他饮酒。
酒壶是放在冰块里冰镇着有一会儿的,因而倒酒的时候,哪怕现在是夏天,他也被凉了一会儿,那水意缓慢流淌,也萌生出让人想擦拭的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