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谨之徒然气得不行,胸口起伏几下,觉得自己要被气得吐血了:「不必,师叔你可不可以别说了。」
肖倾:委屈,但不说。
沉默了一会后,陆谨之抬眸看着他道:「我如今才明白,爱一个人会使自己变得卑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眼中是生气过后燃烧殆尽的余辉,悲伤似水。
「我只是......」肖倾不明所以,但却觉得心臟有些疼痛,像针细细密密地扎得他千疮百孔。
空气似乎在被抽离,大地万念俱寂,唯有蝉鸣声声,他憋得面色通红,几乎快要窒息。
想衝破枷锁,想寻到那一缕被遗失的东西。
月光下的对视中,时光悄然而逝,肖倾慢慢感觉心臟不再疼痛,甚至像是不再跳动,他眨了眨眼,目中的疑虑消散,唯留清明,不理解自己刚刚是怎么回事。
忽然一阵铃音在远处响起,羽裳从夜色里走出,看着两人笑道:「找了许久,才知道原来你们在弟子房这边。」
少女的声音打破了这方沉寂,肖倾趁此逃离陆谨之的视线,起身道:「不知公主寻来所为何事?」
羽裳赤足踩在月光上,踏光走来,她弯眸浅笑嫣然:「没事就不能来找子倾哥哥了么?」
肖倾跟着一笑,侧身请她进屋,羽裳却竖起手指摇了摇:「我不进去,就在这里说。」
「我来是感谢两位今夜相助,否则我恐怕,真难全身而退。」
肖倾道:「感谢就不必了。」
羽裳摇了摇头,目中有几分黯然一闪即逝,却又很快被她的笑意掩盖:「必须得谢的,我有个小玩意,刚刚看了一齣戏后,觉得或许有人会需要。」
她抬起手,一隻透明的小虫子从她袖子里爬至指尖,像是在对着月亮伸懒腰。
陆谨之看着那隻小虫,问道:「这是?」
羽裳道:「此名知情蛊。」
她将小虫移到另一隻手心,于是这才有另一隻一模一样的,除了颜色不同的小虫从她袖子里探出头。
那隻小虫浑身通红,像是一块透明的红玉。
知情蛊?肖倾皱了下眉,在传承记忆里回溯了一遍,并没有搜到相关的信息。
羽裳瞧出他的神色,微微笑道:「这是我自己炼製的品种。」
她接着道:「我十五岁那年,发现爱人之间,最忌讳的就是各自隐瞒,哪怕是一些为他好的事情。」
「于是就转而思考,这世上是不是也有许多人因为隐瞒就此错过良人,我想,若是能有一种蛊,让爱人察觉到自己的谎言,是不是就会避免许多误会。」
她惨然笑了下,低头宠溺地看着各自在她手心爬来爬去的小虫子,声音轻不可闻:「我炼製出来了,可是却晚了。」
肖倾沉目问道:「你要送我?」
羽裳眨了眨眼:「应该说,是送你们。」她让两人将手伸出来,在肖倾的右手手心放了一隻红蛊,陆谨之的左手手心放的白蛊,续道:「红蛊害怕白蛊,因为白蛊总能识破它的谎言,但其实红蛊也能识破白蛊的谎言,可为什么白蛊却不怕红蛊呢?」
她没有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而是阖上浓密的眼睫,低声念着咒语。
肖倾看着手心的红蛊愕然道:「等等,这隻红蛊不应该给我,陆谨之他有喜......」
话语却止在口中,因为他发现手里的那隻红蛊慢慢化成了一滩水,融入了他的掌心,陆谨之那边亦是如此。
羽裳念完咒语,睁开眼俏皮地笑了下,故作不解:「有什么?我只有这对蛊虫能拿出手感谢你们,但总不能只给一个人嘛,所以就分成一人一个,我觉得挺好的!」
肖倾磨了磨后槽牙,总觉得这姑娘是故意的。
羽裳瞅着他的神色,委屈道:「道长哥哥不会在意的吧?」
记得初遇时,她也是拿陆谨之当诱饵,却问肖倾一声「道长哥哥不会在意的吧」,彼时肖倾风淡云轻,答了一声「自然」。
肖倾正要开口让她解了,陆谨之却拉过他的手,微笑劝道:「算了师叔,公主也是好意,且你即便说了谎,我也不会介意,没关係的。」
肖倾眉头依然皱着,浑然没察觉,他们相握的手,正是他的右手,陆谨之的左手。
羽裳的目光在两隻相握的手上停留了片刻,唇畔苦涩,轻声道了句「真好」,尔后抬头对肖倾道:「子倾哥哥,能借一步吗?我有点事想单独跟你说。」
肖倾点了点头,两人走到远处的菩提树下,羽裳才道:「我察觉到你身体里有另一对蛊,那隻蛊虫颇为邪性,且凶残,子倾哥哥想把它取出来吗?」
肖倾微愕:「你能取出?」
羽裳道:「不确定,但若连我都取不出,这世上除了下蛊之人,恐怕没人能帮哥哥了。」
肖倾收敛目光,良久后,羽裳再次问道:「哥哥,你想取出来吗?」
肖倾怅然一笑,轻轻摇头道:「不取,这是我欠别人的,活该受着。」
羽裳抬手抱着他,将头埋进肖倾的胸口,有热泪隔着布料灼烫人心:「子倾哥哥,我总觉得我们挺相似的,如果不是生不逢时,我想痛痛快快喊你一声哥哥,想与你心无防备,共醉一场。」
肖倾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
羽裳的声音越来越哽咽:「若是此后哥哥遇到抉择,一条生路,一条死路,请一定要记得,选择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