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谢岐愣了愣,他还不能很好的隐藏情绪,流露埋怨,「我养的那隻狸花猫,你还记得吗?我想你大抵忘了,可我没忘,因为你说喜欢,母亲让我把它送给你玩,但它跑了。」
「你没发现你喜欢什么,最后它都会出事吗?」
谢峦怔然。
可是,喜爱的事物,谁会憋得住装出一副讨厌的样子呢,但后来他做到了。
渐渐的,他发现,当他喜欢的东西「少」了之后,大哥不会被母亲责罚,二哥不用强要求自己陪伴他,谢峦突然觉得,也挺好的。
「也挺好的。」
阁楼上,谢峦手掌按住自己眉眼,他一边后悔着为何要说这些,又一边禁不住,将往事如豆子般,噼里啪啦倒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从手指缝隙里,瞥了眼宁姝。
他竟有些忐忑。
只看宁姝一手支颐,她笑了笑,说:「我不会评价谁对谁错,你说出过去的事,也不是想让我指指点点的吧。」
「那当然不是。」她的话,让少年的自尊心好受点。
却听她轻嘆声,又说:「只是,辛苦你了。」
伸出手,她按在他的后脑勺处,揉了揉。
不够宽大的手掌,却一下子按住谢峦的所有不安。
谢峦发愣。
宁姝问:「那你现在,倒是很好?」
谢峦眉眼倨傲,道:「那是肯定,」知晓宁姝不会取笑他,他倒是直接了些,「谁让我是家中幼子。」
宁姝却突的问:「你真的这么想吗?」
谢峦:「什么?」
宁姝说:「因为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因为是老来子,所以坐享其成,在母亲的羽翼下,靠着兄长的庇护,过完这辈子。」
「只要不变成那种进赌坊豪掷千金、逛花楼眠花宿柳、一个大道理都不懂的纨绔子弟,就足够了,你真的这么想吗?」
她每说一个字,谢峦的脸色就低沉一分,手指也不自觉地蜷在一起。
他问:「有什么问题?这样也很好。」
忽然,宁姝扯住他的手臂,摊开他手掌。
他本想把手收回去,宁姝却按住他掌心的一块薄茧,说:「上次替你包扎伤口时,我就奇怪过,为什么你的手会这么粗糙,会有薄茧。」
「这实在,不像一个长在蜜糖罐里的公子该有的手。」
谢峦眼睛撑得大大的,连忙收回手,下意识说:「这是以前玩的时候……磨出来的。」
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是了,这薄茧,是常年练剑才会留下来的,不是那种花架子的舞剑,而是锋利的,能上战场的剑法。
他从六岁开始,就没放弃过练剑,即使除青竹外,没人知道,即使不会有任何夸讚,甚至被母亲知道,母亲定要责怪他苦了自己。
而那把剑,是他六岁时,大哥送他玩耍的,是一柄没开刃的剑,后来,他让青竹送去匠铺开刃,就一直藏着,直到现在十年后,用的仍是这把剑。
不然手上的茧,早该如大哥那般粗厚。
为什么要偷偷练剑?
他们说,他可以快乐地过一辈子,可他们,也从不对他抱任何期待。
哪怕有那么一刻的可能也好,他想证明自己。
只是这个想法,第一次大喇喇摆在光下,这让谢峦难堪,他在享受旁人求而不得的荣华富贵,却想上那腥风血雨的疆场,放旁人来看,一定是疯了。
唯一没觉得他疯的青竹,还是个二愣子。
此时,面对宁姝的目光,谢峦躲无可躲,只好微红着脸,粗着脖子:「干嘛,我练剑也只是锻炼身体……」
「谢峦。」
宁姝突然打断他的辩驳,叫他愣了愣,她合起他的手掌,握成拳,清冷的声线中,多了一丝坚定:「你很好。」
「不要被温柔乡折断羽翼,他们不需要你,不是你不追求上进的理由,因为,你需要你自己。」
一剎那,像戳动什么开关,谢峦睁着眼睛,泪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一滴滴滚落下来。
他「咦」了声,赶紧低头抹了下,然后脸色又刷的变得红通通,像抹开一层朱砂。
立刻背过身去,谢峦肩膀耸动两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带着沉沉的鼻音,应了声:
「哼。」
宁姝忍不住「嗤嗤」笑起来,谢峦立刻恼火,转过头质疑:「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她摇头,但还是半掩着嘴唇,眼睛流露亲和的笑意:「不,不是,是因为你很可爱。」
谢峦:「……」
宁姝眼眸一转,继续说:「说真的,谢峦,你觉得我刚刚又是给你上药,又是碰你这碰你那,很正常吗?」
很不正常!谢峦磨磨后槽牙。
宁姝又说:「我可从没对旁的男子这样,而且,就你这坏脾气,我还能这么包容,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呢?」
谢峦:「?」
这是第一次,谢峦竟没有在意她说他坏脾气。
谢峦脸上神情镇定,但眼睑处,忽的一动,又一抽。
「会是什么原因呢?」宁姝复述一遍,竟撑着肩膀,一点点靠近他。
随着她的倾身,谢峦浑身僵硬紧绷,象牙白肤色的脖颈上,崩得紧紧的,浮现一小片疙瘩,好像从外头敲一下,他整个人就会噼里啪啦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