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钞无用,明朝因为祖制关系,并不如宋朝那般大量的开矿,铜、铁。都不敷使用。整个明朝近三百年时间开采出来的铜铁,怕是还不如宋朝五十年的开采量。
原因无他,开矿需要聚集大量的健壮男丁,少则几万人,多则十几二十来万人。宋人在土地赋税和经济政策上都有强大的信心,不怕百姓造反。而农民出身的明太祖显然在这方面缺乏经验和信心,也没有这个手腕。况且,元朝之亡朱元璋看在眼里,就是官员想做点好事,想着黄河年久失修,不如召集人手,前去修河。
结果汇集了几十万人修河,河道虽然修通了,不过野心家刘福通之流混迹其中,造谣生事,元末时蒙古人也确实**堕落,已经镇不住中国百姓。而且,元的民族政策太过失败,在中国九十年丝毫没有统治者的自觉,只以客人自居。
那么,当客人成了恶客,没有建设只有破坏的时候,自然就会被人赶走。朱元璋混迹其中,实在知道元朝是让汉人聚集成堆坏了事,前车之鉴不远,明太祖当然也不愿多事。
于是有明一朝,货币流通成为一大难题。宝钞折腾失败,只能采用银本位做为货币单位。机缘凑巧,中国至明朝时白银大量流入,也有了采取银本位为流通货币的基础。到了明朝末期,因为海外贸易的兴盛,虽然朝廷一样穷的揭不开锅,民间的银子却是越来越多,已经足够商品流通之用。终中国封建社会于清而亡,再也没有恢复以物易物,或是以铜钱为主的钱本位的流通方式。
如今到来,镇军一声令下,各地都选定了地址,建起了大仓,然后宣告四府之地所有的百姓士绅,今年收取赋税,有银子也不要了,一律改为征收粮食。
而且,因为官绅欠积赋税太多,以前大明朝廷都是眼睁闭眼,地方官员也没有办法,这一次,却是宣布所有的士绅不仅要交粮,而且,以前的积欠,一斤也不能少,一律需得交足。
同时,佃农也被告知,今年交租须得扣除上交赋税之后,然后再与田主分成。
宣告实物征收与不免士绅赋税后,得益最大的,自然是镇军治下的农民。以往交税,总得蒙受损失,卖粮的时候,大斗小斗的学问极深,需得赔笑脸,送礼,还是免不了被克扣。而收税之时,粮价急剧下滑,这个损失几乎无可避免。如果按以往的征税比例,一家六七口人,五六亩地,只要上交五六斗不到一石的粮食,用小车推了到军分区或是当地最近的亭里去,可以完粮纳税了。
不过,曾帅的算盘却是打的比谁都精明。早就有言在先,这一次因为不收银子,大伙儿少了不少损失,而且军府正是用粮备战的时候,所需粮食极多,所以曾帅有令,各家各户,佃农与田主或是有田的自耕农,一律按百分之十的比律上交粮食。
这个比例其实也是江南农民以往上交夏税时所需,大明说是三十税一,不过,经过种种麻烦,每年上交的赋税也大致就是这个数字。
只是曾帅这么一来,各人的心里却是有些不大舒服,原本以为不收银子可以省下不少粮食,结果仍然如故,人的心理甚是奇怪,原本老例是如此,改了之后明明没有多交一文,却还是觉得自己多受了损失,江南各地,原本就因为士绅鼓动对镇军和曾志国不满,这么一弄,更是怨声载道。
不过细民百姓,却是不敢与官府相抗。况且曾帅凶名在外,江南各地哄小孩的时候已经习惯拿曾帅的大名一用,虽然此类说法向来荒诞不经,不过,也正是有此类传言更是凸显了曾帅在中国志怪史上的地位已经牢不可破。
大帅凶恶,镇兵强横,况且也没让百姓上交五分之一,三分之一。江南富庶,十成收入上交一成,剩下的已经足够百姓活到下次收获,所以细民百姓上交粮食,倒是没有多大问题,小小争执,当地的亭长求盗就能解决,很少动用驻防守备兵。
百姓好打发,士绅田主可就难了。原本依着老例,士绅田主到了这个时候正是大发其财的时候。正项的佃农上交的田租自然不必提,便是曾志国也不能让佃户不交租,这个于理不通。
江南规矩,一亩地收二石米,佃农留一石一斗或一石二斗,交八斗或九斗给田主,当了佃农,则不必给皇上再交皇粮,所以分成虽然多,剩下的也全是自己,免得麻烦,而且也免了力役差拔,算起来,还是这么着更加合算一些。佃农是无所谓,不过,田主可就麻烦了。
以往除去留给佃农的,剩下的全部是自己的。现在很好,不论是退休的官僚,还是不曾做官的举人,以往不必纳税的士绅阶层,这一次却是一个也跑不掉,不论是谁,一律按收成的十分之一收取田税,而且,事先说明,是要连佃农上交的部分在内,不准把损失转稼到佃农身上。
这一下,江南士绅已经损失极大,而且,这一次实物收取,大部分的农人不需要卖粮周转,这一块的收入,又被剥夺。
几重损失加起来,说不肉痛就是假了。所以尽管几千颗人头压阵,现在的江南士绅可是同仇敌忾,原本还庆幸自己不曾跟着胡闹而免掉一灾的人,这一回可也是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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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逆流天下请大家收藏:(搜猫阅读soumal)逆流天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若是当初大伙一起动手,江南总得有几万士绅,鼓动起几十万人起来也不是难事。况且这么许多年,总有护院的庄丁,有几杆长枪和腰刀,一门心思和天雄军干起来,也足可撑到朝廷派大军来救吧?
世上当然没有后悔药这种东西,不过,曾帅既然逼人太甚,大家总归得想想办法。况且,被杀的士绅家中已经是怨毒至深,再加上收税等事,更是火上添油。如果不是天雄军各团精锐战兵四处进驻,配合了大量辅兵已经把地方上镇的不敢乱动,很难说,当日那种各地起火的大乱子是否还会爆发,而且更加猛烈。
江阴这里因为还算平静,薛琣也算得力,而且当初杀掉的士绅中江阴人很少,尚且放回了陈明遇这一批官吏,又有阎应元这样的前江阴官员在镇中做官,江阴人心气稍微低了那么一点,天雄军没有派过来,只是偶尔有内卫的骑兵过来巡查,地方平静便又调走。纵是如此,也常有抗租闹事的事情发生,一旦出事,当地的亭长力量薄弱,就非得军部派出守备兵出动,由兵曹提调率领,前去平乱。
“好了,大人,江阴守备兵丁一百零一人,实到一百零一人,请大人训示。”
何敬亭这个兵曹还兼任守备部队的百夫长,在士兵到齐之后,他先清点报数一次,然后又昂首挺胸,到得薛琣面前,大声汇报。
这一套规矩,自然是从天雄军中传了下来。就连站军姿的姿势,也是与天雄军中的战兵一般相同。
武器,有七成的长枪兵,这长枪与天雄军战兵的长枪不同,只不过就是一根木棍,上面套一个铁枪头罢了。剩下三成,便是使腰刀或铁剑的精兵,其中有几个是天雄军的老兵,虽然不能打仗,不过,还是做了十夫长,遇着事情,动嘴就是了。实在紧急时,也能领兵厮杀。
这些腰刀盾牌,都是从天雄军中淘汰下来,或是被曾志国收编改造的原方国安与王之仁等部的明军所用。虽然不是什么精良器械,不过用在这些地方守备部队的身上,倒也足够使用了。
“好,出发吧。”
面对这支倾注了自己心血的守备部队,薛琣微微点头,以示满意。
就算是有钱武那样的笨伯,眼前这支百人队倒也确实有了一支军队的样子了。队列整齐,士气高昂,训练时间不久,举手投足已经比较严整,说起来,这薛琣和何守敬当真是费了不少力气吧。
因为害怕暴露曾志国的身份,薛琣并没有过去请示,只是向着阎应元略微示意,便令何守敬带兵护卫左右,大队人马迤逦而出,向着顾山镇的方向而去。
众多的官员和保卫的内卫都有马匹,江南少马多骡,官员中也有不少骑着骡子的。倒是江阴的这一百多守备兵没有配马,只得跟随在众官身后,小跑行进。
好在天雄军中跑步已经成为传统,曾志国所谓的打不过还能跑当然只是句玩笑,不过,跑步对士兵身体素质和吃苦精神的锻炼大有好处,所以这一传统不但没有丢下,而且花样翻新,保证绝不重样。除非是几个精锐主力团的战兵,任是副将参将,每天早晨起来,要么轻装十里,要么越野五里,偶尔还搞搞长途夜袭,或是轻装,只带武器,辅兵们押送武器补给跑在后头,要么战兵也重甲持兵,搞个极限长途越野跑。
如此跑来跑去,天雄军善跑的传统算是确立了下来,现在不但战兵要如此,就是辅兵在能跑这一条上也是死杠杠,身体素质和格斗技巧和胆量练上去了也不一定会选为战兵,跑步和翻山越野攀爬越野不及格的,一样会被涮下来。
现在一群人骑马在前,一百多士兵小跑在后,居然也没有被拉下太远。
一路上,虽然说不上是鸡飞狗走,不过,也颇有些还乡团下乡的感觉,天气寒冷,虽未降雪不过温度也是极低,又是农闲时候,一路上除了偶尔遇到探亲访友的百姓,就是到军分区去交纳粮食的百姓。看到大兵路过,走亲访友的能躲则躲,立刻消失不见,送粮的推着小车,或是赶着走骡驴子,躲避不及,就连忙趴伏在路边,把头低下,连抬也不敢抬。
曾志国现在有意与薛琣等人骑行在一处,看到这样的情形,不觉苦笑道:“薛分守,看来你江阴的防备做的不错啊。”
薛琣也是叹息,摇了摇头,道:“其实,咱们也没有怎么着百姓。大帅法度严酷,咱们天雄军最讲纪律,谁犯错了也不饶。不过,大帅的法度讲个公平,有错才罚,无罪绝不会无故惩罚,有罪了,谁也不饶。这么着,大伙儿心服,时间久了,法度再严,也当没事一样。百姓就不成了,听说大帅严刑峻法的,又是杀了那么多人,再加上有心人播弄事非,有些害怕倒是真的。”
说到这儿,他面露苦涩,道:“其实咱们天雄军,谁不是穷苦百姓出身,当年在淮扬镇吃粮的时候,没饷,也抢过百姓。不瞒大帅说,心里头不是滋味。谁家没有父母亲人,谁家日子好过,动手抢的时候,心里却只骂自己是畜生。现在好了,咱们不抢不祸害,百姓看到咱们,就跟见了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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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逆流天下请大家收藏:(搜猫阅读soumal)逆流天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曾志国默然不语,其实眼前这局势,多半倒是他一手造成的。很多在他面前能说得上话的都是一个劝,劝他手段放和缓一些,劝他对士绅又要打,还得拉。打几棍子,再塞几颗甜枣,谁都是爹生娘养的一般心肝,还能一条道走到黑?此次征税,抚慰一下,再把百姓的赋税降一些儿,这么着,曾帅的名声准定得重新响亮起来。
如果名望有了转变,那么再和朝廷谈判,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大敌当前,只要曾帅不是做的这么绝情狠厉,那么自然还是和衷共济对大局更为有利。
不过曾帅显然是另有打算,对江南百姓虽然说不上是残苛,不过也并没有加意抚慰。倒是那些被杀的士绅家族做乱,一道令下去,阖家铲平,鸡犬不留。如此酷厉手段之下,敢于造反的毕竟还是少数。族诛这种事,想想就令人胆战心惊,就算有人胆大,不愿雌伏,却也得考虑一下族中亲人的性命。
就是这样,太湖附近还是有人造反作乱,企图先扰乱一下地方,等朝廷大兵一来,里应外合。
江阴这里,倒是确实值得夸赞。军部得力,按着人口密集与交通便利等困素,也设了十几个分区,还有百来个亭,一张严密的大网,反整个江阴笼罩了起来,这就是曾志国理想中的治理办法,虽然还很有瑕疵,人手也远远不足,很多地方照应不到,不过,相比较江南别的地方,这里已经是世外桃源一般了。
他不禁向着薛琣低声夸道:“老薛,你真不错。如果不是你伤了腿脚,我真想把你调回军中去做参将,你现在这样子,很够格了。”
面对曾志国的夸赞,薛琣自然也很是得意,把腰一挺,胸前的勋章撞着刚换上的铠甲甲叶上,铿锵作响。
薛琣如此卖力,自然也是想再有提拔的机会。转做军职,他的身体是不成了。不过,文职也一样有提升的机会,如果能够多立功劳,提升品级,那么等他退休的时候,可能积攒下来的俸禄又够他买很多土地了。
对土地和财富的追求也是人之常情,薛琣所想,也正是曾志国给予他所有部下的希望。如果没有这种希望,这个团队自然也失去了核心价值,变的毫无团结与向上精神可言了。
顾山那里,距离江阴城不过二三十里,一路土筑官道,道路两边种植着树木,还有一条小河一直蜿蜒相随。路道形成的河堤两侧,全部是枯黄的野草,河水已经接近干涸,不过犹自有一股清流蜿蜒流淌,时不时的,还有一从干枯的芦苇在河道中迎风飘摇着。
虽然已经是深冬时节,不过这江南的冬景,也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与惬意的味道出来。
一路急行,很快就到了顾山镇中。这是一座小镇,三四条街道,两边有两三层高的小楼,青砖碧瓦,飞檐拱斗,楼上住上,楼下便是铺子,多是些杂货小店,卖些米粮农具等物。
这个时候,原本是农民一年当中最舒服的时候。赋税交完了,一年的收成也在家里的米仓粮囤里了,地里活要等开春过后很久才有,稍微好点的年景,这个时候就尽自在家歇息,寻些好玩的事情来做。
看戏,走亲戚,听小曲,看杂耍把戏,耍猴的,卖糖人的,剪纸的,都在这个时候活动在乡村的道路上,农人手中但凡有几个闲钱,都会拿将出来,博一个乐子。
到是镇上这里,还正是尴尬的时候。赋税交完了,该买的东西买过了,年关还有一阵子,没到置办年货的时候,每年往常这时候,整个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影,也算正常。
今年却是与往年不同了。夏税收的就迟,又不需要以粮换银,这么多的粮食,一车车一担担的交过来,称,去杂,打包归库,尽管临时雇佣了不少人手,到现在也还没有弄完。小镇街道上,一眼看过去到处都是交粮的农人,大家说不上是欢欣鼓舞,脸上却也是有点如释重负的表情。
不管曾大帅和士绅们怎么斗法,普通的百姓却只想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在老百姓看来,粮食交上去了,也就完了一件事,可以踏实过年了。
曾帅虽然凶名在外,这半年多来在镇江等地倒是还没有说话不算话的名声出来。所以他说完粮纳税就没事,各人倒也相信。
这边小车吱呀吱呀的推,一会功夫,粮食便堆成了小山一般。
看到大队人马过来,纳粮的农民眼神中也有惊惶之色,不过在这里无处躲无处藏的,大冷的天,各人扛着粮包,俱是头上冒汗。
曾志国目视薛琣一眼,薛琣会意,自己策马上前,大声道:“尔等听着,只要是安份良民,无需惊慌,各人留在原地,不准动,不要张望,不许叫喊。”
其实不待他说,一看大兵过来,又簇拥着这么多穿着官袍的官员,这些普通的百姓早就吓的呆了,各人都是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哪怕有人肩头扛着粮包,却也是不敢放下,就这么硬挺着站在原地。
更有机灵鬼看了出来,这一次来了这么许多人,只怕是要对镇尾的周家下手。周家的家主就是江阴有名的耆老周茂,也是顾山周氏一族的族长,做过州府官,清介耿直,德高望重。上次顾杲来江阴鼓动起事,周茂于其中支持,被杀的四千士绅中,周茂便是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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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逆流天下请大家收藏:(搜猫阅读soumal)逆流天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此人为官虽然并不算贪,该拿的常例也并不推却,况且也是世家大族,这么多年下来,在江阴几个镇都有田土,加起来大约有一千二三百亩,在江南士绅中算是中档,不高不低。
这一次军令下来,士绅不能免赋,周家原本就因为老爷子的事情对曾志国刻骨怨毒,再因为赋税的事,虽然不敢明着造反,却是把阴微手段使了个遍。闭门不出,全家出门躲着,把自己名下的田让还给佃户,再不成,就已经与佃户约定,皇粮照纳,不过,损失要佃户给补回来。
原本已经是说定了的事,佃农多半都是几代在周家的,一则是不敢抗,多年积威之下,根本无此意识。二来,也是周家影响力大,士绅们几句话,抵过天雄军的军令。士绅老爷有言在先,朝廷很快就会派大兵进剿,到时候,不想玉石俱焚,就得在这个当口与周家站在一条线上。
不然,后果自负,而且,多半是凄惨之极。
前面有言在先,在江南做佃户其实也很过的下去,租佃关系行之南中国富庶之地,严重影响了大明的税收,而到了现在这个光景,田主只需一句话,佃农就得勒下裤带,把自己家里的粮食再帮主人交些上去。
此事原本做的极是隐秘,或者说自以为隐秘。不过,江阴分部早就知道此事,待周家的佃农把应交的粮食一起凑齐,送入周家之后,薛琣才选了今天的这个日子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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