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高原的清晨,隐藏在群山褶皱中的秘密营地渐渐苏醒,喧嚣取代了寂静。
随着那数千名新投奔的部落民兵及其家眷的涌入,让这个原本只是临时据点的营地瞬间变得庞大而充满生机,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管理和安置压力。
江峰和萨米尔几乎一夜未眠,两眼布满血丝但看起来精神亢奋。
他们穿梭在临时划出的训练区和生活区之间,用沙哑的嗓子吼叫着,将那些还带着逃难疲惫和散漫习气的青壮年民兵编成班组,分发着有限的武器,讲解着最基本的战术纪律和营地条例。
纳辛则带着几个懂一些机械和土木工程的队员,忙着扩建营房、检修那几台老旧的发电机和水泵,确保最基本的生活和防御设施能够运转。
营地里尘土飞扬,人声鼎沸,充满了混乱却又有序的忙碌景象。
宋和平站在营地边缘一处较高的土坡上,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现在看来,这支民兵部队根基初具,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粮食、药品、武器弹药、燃油……
每一样都极度匮乏,维持这支数千人的队伍,每一天消耗的都是天文数字。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那台加密卫星电话震动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熟悉的号码。
“阿凡提先生。”
宋和平按下接听键,声音平稳。
“宋,我听说你昨晚收获很大。”
电话那头,阿凡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但随即转为严肃:“答应给你的‘种子基金’已经准备好了。一亿美元的石油配额,相关文件已经批复。你需要来德黑兰一趟,我们亲自见面谈。”
宋和平道:“明白。我需要准备什么?”
“带上你自己,和必要的谨慎。”阿凡提简短地说,“尽快动身。”
结束通话,宋和平深吸了一口高原清冷的空气,将胸腔中翻涌的情绪压下。
一亿美元!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甚至足以改变整个“解放力量”的生存状态和发展轨迹。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啥急都没钱那么急。
他快步走下土坡,找到正在督促训练的江峰。
“江峰。”
“老班长,什么事?”
江峰立刻走了过来。
“我要立刻去一趟德黑兰。”
宋和平言简意赅,“营地这边所有事务暂时由你全权负责。萨米尔和纳辛协助你,军事训练和内部管理以你为主,对外联络和部落关系以他们为主。遇到重大决策,你们三人协商,如果无法决断,优先自保。”
江峰目光一凛,没有丝毫犹豫:“明白!”
宋和平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他转身又叫来纳辛,简短交代了情况。
“这次行动必须绝对保密,我一个人去。”
宋和平的语气不容置疑。
纳辛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
波斯这鬼地方内鬼多。
之前有人潜入医院想要杀死宋和平已经说明了一切。
所以宋和很多时候喜欢独来独往。
这样反倒更安全。
他点头道:“明白,我会准备好一切。‘沙狐’小队会进入待命状态,随时准备接应。”
没有过多的告别,一辆加满了油、经过改装的越野车驶出喧嚣的营地,载着宋和平一人,一头扎进了波斯高原苍茫的群山之中。
整整一天的车程,漫长而枯燥。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从荒凉贫瘠的高原山地,逐渐过渡到点缀着绿洲的丘陵,最后驶入略显平坦、人口逐渐稠密的区域。
笔直但略显陈旧的高速公路两旁,时可见巨大的宣传画,上面描绘着宗教标语和领袖的肖像。
检查站也逐渐增多,但每当看到宋和平那辆车的特殊牌照和出示的证件,哨兵都会立刻敬礼放行。
一亿美元的石油配额,对于这支刚刚起步的反抗军来说,这无疑是一笔足以续命甚至腾飞的巨资。
有了这笔钱,他可以买到足够的粮食和药品,可以购置更多的武器弹药,武装起那些渴望重返伊利哥夺回地盘的民兵。
但与此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一亿美金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风险和挑战。
首先,如何将石油配额变现就是一道难关。
石油不像黄金或钻石那样容易携带和交易,它需要复杂的运输和销售渠道。
而当前的国际环境下,波斯的石油出口受到严厉制裁,常规途径几乎被完全封锁。
宋和平没有石油贸易的经验和人脉,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可谓隔行如隔山。
他开始在脑海中梳理可能的出路……
也许可以联系国际黑市上的石油掮客?
或者通过某些灰色渠道将原油运出波斯?
但这些想法都只是模糊的影子,具体该如何操作,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其次,这笔巨额资金一旦运作起来,势必会引起各方势力的注意。
美国人的情报机构、波斯国内的政敌、甚至国际犯罪集团,都可能对这一亿美金垂涎三尺。
钱是好东西。
但有时候也是要命的东西。
宋和平深知这是个烫手的山芋,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他必须万分谨慎,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越野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前行,宋和平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当务之急是尽快将石油变现。
为此,他需要找到可靠的合作伙伴和渠道。
他想到了自己在军火走私领域的老关系——都是走私,走私军火是走私,走私石油也是!
应该能搞定!
另外,他也考虑是否可以借助国际红十字会或其他NGO组织的名义,将石油折价出售给某些急需能源的国家或企业,再将资金以人道援助的形式转回营地。
不过,这些想法都还停留在雏形阶段,需要进一步验证可行性。
临近黄昏,德黑兰庞大的城市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夕阳给这座高原都市披上了一层昏黄的光晕,密集的楼房、高耸的清真寺穹顶和现代化玻璃幕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而割裂的城市天际线。
车流变得拥挤,空气中也弥漫起汽车尾气和都市特有的喧嚣气息。
与荒凉边境和秘密营地的紧张氛围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车辆没有在市区停留,而是直接驶向位于城市核心区域、戒备森严的革命卫队总部大楼。
经过数道荷枪实弹、设有重机枪巢和反坦克障碍的关卡,反复核查身份后,越野车才被放行进入一个内部停车场。
宋和平在下车的一刻,就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冷峻的注视。
大楼外观朴实无华,甚至有些陈旧,但内部通道复杂,气氛压抑。
墙壁是冰冷的混凝土色调,走廊里灯光不算明亮,穿着军装或深色便服的人员行色匆匆,表情严肃,低声交谈,几乎没有人抬眼打量他这个陌生人。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旧纸张、灰尘和无形权力的沉重气息。
在一名面无表情的军官引导下,宋和平穿过数道厚重的防爆门,最终来到一扇毫不起眼的木门前。
军官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阿凡提熟悉的声音:“进来。”
办公室并不奢华,但空间很大。
一张巨大的实木办公桌,后面是插着波斯国旗和革命卫队旗帜的旗杆。
墙壁上挂着大幅的军事地图和领袖画像。
阿凡提就坐在办公桌后,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略显疲惫,但双眼依旧锐利有神。
他并没有起身,只是指了指桌前的椅子。
“坐吧,宋。一路辛苦。”
阿凡提示意带路的军官离开。
门轻轻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看来你那边的摊子铺得不小。”
阿凡提淡淡地说,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推到宋和平面前。“这是你要的东西。一亿美元的原油配额,是已经由最高层签字生效的文件。你可以凭这份文件,到指定的油库提取相应价值的原油。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按照目前国际市场的价格,哪怕你走黑市渠道,折价出售,换回八千万到一亿美元的现金,问题不大。”
宋和平拿起那份沉甸甸的文件,纸张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
上面的波斯文和数字,代表着巨大的能量和可能性。
他仔细地翻阅了一遍,确认关键信息无误,然后小心地将其收进随身携带的防水文件袋里。
“谢谢。”宋和平的声音很真诚。
他知道这份文件背后,阿凡提必然承担了相当大的压力和风险。
阿凡提摆摆手,站起身:“光有文件没用,你得知道东西在哪,怎么运出去。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你的‘金山’。”
两人没有多做寒暄,直接下楼,乘坐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轿车,在前后各一辆越野车的护卫下,驶离了德黑兰市区。
车队向着西南方向疾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窗外的景色变成了大片荒芜的戈壁和盐碱地。
但渐渐地,一种工业时代的奇观开始闯入视野并最终占据全部——密密麻麻、望不到边的抽油机,如同钢铁森林般此起彼伏,永不停息地向着大地叩首,汲取着黑色的黄金。
巨大的输油管道像巨蟒一样在地面延伸,汇集向远方灯火通明、烟雾缭绕的巨型炼油厂和储油基地。
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一股浓郁的、刺鼻的原油硫化物气味。
这里是波斯的核心产油区之一,国家的经济命脉所在。
车队驶入一个庞大的油库区。
高耸的银色储油罐如同山峦般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头。纵横交错的管道架设在半空,发出低沉的轰鸣。
运输原油的专用铁路线穿梭其中,偶尔有油罐车缓慢驶过。探照灯将整个区域照得亮如白昼,守卫的士兵和巡逻的军犬随处可见,戒备森严程度丝毫不亚于军事基地。
阿凡提的车显然拥有最高权限,一路畅通无阻,最终停在一片巨大的储油罐群下方。
两人下车,站在这些工业巨物脚下,人类显得格外渺小。
“你的那份,‘存在’这里。”
阿凡提指了指眼前这几个巨大的储油罐,“现在,问题是,你怎么把它变成你需要的武器、粮食和药品?”
他看着宋和平,目光中意味深长:“有销售渠道了吗?”
宋和平摇了摇头,坦诚地说:“没有。这是我最头疼的问题。我的人脉都在军火和安保领域,石油……隔行如隔山。还需要您指点迷津。”
阿凡提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答案,他背着手,边走边说,声音在巨大的工业噪音中显得有些飘忽:“在美国人的极限施压下,我们把石油运出去换回急需的物资和外汇,本身就是一场战争。常规的渠道基本被锁死了,所以只能靠非常规手段。”
他如数家珍般地介绍起来:
“最原始但有时最有效的是边境运输。用骆驼商队,驮运油桶,走崎岖的边境线,渗透到阿富干、巴巴羊这些邻国。量小,风险高,但灵活,难以完全监控。”
“稍微先进一点的是管道偷运。比如通过戈勒-贾斯克这类不太受关注的输油管道,直接将原油运到海岸线上的终端,规避海上制裁的风险。但这需要内部协调,动静也大。”
“最大量的还是海路走私。组建‘影子船队’,用一些老旧、注册信息模糊的油轮,在公海上进行船对船转运,或者伪装成其他货物,利用像阿联酋富查伊拉港这类‘灰色’港口中转。操作起来很复杂,需要专业的航运知识和码头内应。通常他们会夜间行动,关闭船舶自动识别系统(AIS),伪装成普通货船昼伏夜出。”
等他说完,宋和平问:“你们的资金走什么渠道?离岸银行?”
“我们的做法跟你们有些不同。”
阿凡提笑道:“你们是通过离岸银行洗钱,我们自己就有自己的银行渠道,比如珍珠党的Unit4400基金,将收益转移到西利亚、篱笆嫩等地,再兑换成现金或黄金,通过特殊渠道回流。甚至利用豁免权,用外交邮袋或者外交官亲自押送,空运现金到贝鲁特等地。”
阿凡提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宋和平道:“但是很遗憾,这些渠道你估计都用不了。因为所有这些渠道目前都被国内几个强大的家族势力牢牢把控着。他们背后关系盘根错节,甚至直通最高层。你想凭空插一脚进去,从他们嘴里抢肉吃?别说他们不答应,上面为了平衡和稳定,也不会允许。所以,这条路,我帮不了你,你得靠自己。”
宋和平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他没想到情况如此复杂,这远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么简单,而是涉及到一个庞大而隐秘的地下走私帝国,其间水深无比,危险重重。
参观完油库区,宋和平没做停留。
他婉拒了阿凡提留下自己吃饭的邀请,自己驾车连夜返回。
路上,宋和平一直沉默着,大脑在飞速运转。
阿凡提提供的渠道虽然自己无法直接使用,但却给了他巨大的启发。
专业的、地下的、国际化的走私网络……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杰克森,那个替他走私军火、神通广大的国际“物流大亨”。
这家伙一直帮自己偷运军火,在地下军火市场也算是手眼通天。
也许这家伙会有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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