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宋：顶级权谋对决【北宋篇】 第135章 宋金的“盟约”

在辽国境内，东北地区的白山黑水之间，一直生活着众多零零散散的女真部落，他们靠打猎和捕鱼为生。完颜部落就是其中一支，公元10世纪，这支部落的首领绥可很有发展远见，他带着完颜部落开始了半农半渔猎的新生活方式，让完颜部落的经济实力迅速增强。

到了12世纪初，完颜部落又出现了一位非凡的英雄人物——完颜阿骨打，他英勇善战、能力突出，又极具人格魅力。在他的领导下，女真人联合起来成立了部落联盟，形成了一股具有强大凝聚力的民族武装。

此时的辽王朝已经变得堕落腐化，天祚帝骄奢淫逸，对女真部落的压榨也是日益加重，辽国要求女真人每年进贡大量的良马、貂皮、北珠和海东青等财物，这对女真人来说是一笔沉重的负担，导致他们生存压力巨大。

更让女真人感受屈辱的是“荐枕”制度，也就是定期上贡大量的美女。那些驻女真的辽国官员不仅享用女真首领挑选出来的美女，而且他们相中哪家女人，直接就拉来陪睡，这些女人里有的是有夫之妇，有的是贵族家的小姐，这和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没啥两样，更是引起了女真人对辽国的极大仇恨。

于是在1114年9月，英明勇武的完颜阿骨打率众起兵，在一片黑暗中点燃起女真民族光明的火焰。1115年正月，完颜阿骨打即皇帝位，他定下了“金不变不坏”的国号，大金王朝由此诞生。

女真的兴起是非常突然的，几乎没有什么慢慢成长的过程，似乎一下子就成了一个虎狼之师，在与辽征战的过程中，金朝的军队表现出了极强的战斗力，所向披靡，无往不胜，后人形容他们的兴起像是一团瞬间炸燃的火药。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促成了金军突然如此之强悍呢？

就让我们回到12世纪初的东北大地，看看那里发生着什么吧。

你会发现这些女真人的生活极为贫苦，他们以畜产品和各种禽兽、野生果实为主要食物来源，饮食种类单调且烹饪粗糙，生活的标准就仅仅是维持人还活着而已。例如，他们主食就以半生的米为饭，上面淋上生狗血，再配上大葱、韭菜之类的菜一起吃掉，用木盆盛食物，用木杓取食。

这些人的居住条件也非常差，他们常常迁徙不定，居住在简陋的木制屋舍中，夏天用木板覆盖，冬天用草或桦皮遮盖。他们的服饰也较为简单，早期女真族“好衣白，辫发垂肩，与契丹异。耳垂金环，留颅后发，系以色丝。妇人辫发盘髻，亦无冠。土产无桑蚕，惟多织布，贵贱以布之粗细为别”。

女真民族的管理方式极为原始，采用的是部落军事民主制，你即便是贵族也没有什么高人一等的特权。平时头头脑脑开会时，你会看见一群大汉围着坐在一起，一边烤着肉一边讨论军国大事，讨论定了就一起操刀子砍人，所以现在我们说全国烧烤看东北，这是有历史传统的。

而他们的分配制执行得非常严格、公开和公平，一打完仗，团队按劳分配谁都没有资格多吃多占。皇帝完颜阿骨打有个弟弟完颜吴乞买，当时多拿了20匹丝绸给妻妾做衣裳，结果都要被大臣责打20军棍。

曾有宋朝使臣去金国拜访，见到金国人都住在树枝建造起来的木棚子里，皇帝完颜阿骨打的房子也大差不差，就只是多摆了一把裹黄色丝绸的椅子，以表示他是金国皇帝。

人是环境的产物，正是艰苦环境决定了女真人的善战。

我们有俗语说的“穷者不畏死”，是一个复杂的社会现象，是指当人们处于极度贫困的境地时，会因为生活的极度困苦而感到死亡并不可怕、感到人生也不是多么值得留恋，当时的女真人正处于这种生存状态。

但是当完颜阿骨打告诉这些穷得只有裤衩子的女真人，可以带大家一起打仗摆脱绝望的命运，而且建立了公平的分配制度，保证战利品最后都是自己的时候，这帮女真人呈现出了无比强烈的战斗**——要是打赢了还能活着就是赚了，要是死了也是一种解脱。这种将死亡货币化的战争经济学，使得女真人的冲锋呈现出诡异的韵律——既像萨满鼓点般癫狂，又像猎豹捕食般精准。

在那时候，如果你在战场上正面遇到了女真人，将是一次非常痛苦的经历，你会发现对面是一群头脑很不正常的士兵。要是按照以往宋军与夏军、辽军对阵的常理，在经历完几轮的相互冲击、或者大家对战的时间久了之后，都会有个相互不再进攻的默契，停下来让双方都歇一歇。

但这女真人都是一群疯子，他们可以做到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玩命一样连续不断对敌军发起猛攻，而且每战都是作为长官的猛安谋克带头冲锋。按照女真人的军规，谋克战死，他的百人队全队斩首一起殉葬，所以谋克一冲上去，整个队伍没有一个不跟着玩命的。

而这种“苦者为兵”的征兵理念，在中国古代军事史上一直延续了下来，比如明朝“戚家军”就只征收穷山恶水的义乌兵，也就是这个原因。

到了清朝就更为甚之，在满清入关后，八旗士兵迅速腐化堕落，只知道贪图享乐，战斗力大不如前。怎么办呢，清朝统治者是有办法的，他们把居住在东北山林中的索伦部编入了八旗，作为了自己的王牌。

为了维持索伦兵的战斗力，清朝把他们禁锢在东北的东西伯利亚与外兴安岭一带，不允许他们迁徙，就是要保持落后的生产生活方式，故意让他们穷困潦倒，让苦寒之地练就索伦人耐饥饿、耐驰逐、耐寒又善战的民族素质。

在清朝两百多年的时间内，索伦族巅峰时期的总人口也没有超过10万，却被清朝统治者征调70多次，足迹踏遍全国二十多个省。乾隆在各种战争中极度依赖索伦兵，他的“十全武功”里，索伦兵几乎打满全场。

言归正传，1114年9月，完颜阿骨打率2500人攻打辽国重镇宁江州，一箭射死辽军大将耶律谢十，把辽军杀得惨败。天祚帝又派肖四先率10万人前去镇压，把营寨扎在了一个叫出河店的地方，完颜阿骨打就只带着身边的3700人，天黑时趁着大风偷袭辽军，把辽军打得全军崩溃。出河店大捷后，完颜阿骨打将队伍扩充到上万人，这是金军发展的转折点——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1115年，完颜阿骨打攻下黄龙府，天祚帝集中全国的兵力御驾亲征，七十万兵分多路浩浩荡荡向黄龙府杀来，完颜阿骨打以2万人迎战。此战辽国主力大败，天祚帝仓皇而逃，一昼夜急行500里退回长春州，金军从此日盛。

虽说金国连战连胜，但辽国毕竟也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大国，经济和军事力量都十分雄厚。因此，金国要想在短期之内彻底击垮辽国，还是相当有难度的，就是在这时候，北宋参与进来了。

其实早在政和元年（1111年），赵佶执政的第十个年头上，宋金就有过接触。在一次北宋出使辽国的过程中，有一位名为马植的辽国贵族，在看到辽国腐朽不堪之后，前去向北宋使臣童贯献出“夺取幽云十六州”之策，马植说道：“大宋如果能从登州、莱州通过海路和女真结好，与之相约攻辽，大事可图也。”

等童贯再回去和赵佶一说，赵佶立马是两眼放光，太棒了，夺回幽云十六州这可是多少代人没有完成的梦想，要是能在我手上完成，那我不就是千古一帝吗，于是“固欲交女真图契丹”，之后，赵佶亲自接见了马植，还赐了“赵”姓，让他出使了金国。但当时宋辽两国有盟约在先，也没有爆发矛盾，只能是慢慢等待机会。

到了政和七年，又有一位金国商人来到了宋朝，告诉赵佶他们已经建国，多次大败辽**队，这让赵佶再次燃起了攻打辽国的**，于是赵佶派遣武义大夫马政以贩马为由，通过海路到达了金国，向女真人说明了宋金共同联合伐辽的想法。此时的完颜阿骨打正愁着怎么加快征服辽国进度，因此对于宋使的来访，完颜阿骨打表现出了热切的欢迎。

就在宋金沟通接洽的时候，在宋朝的内部发生了动静不小的争吵，有一部分大臣支持联金攻辽，也有一部分大臣强烈反对，认为宋辽之间多年友好，我们现在如果趁火打劫去打它，就是背信弃义。就连当时与宋朝来往十分频繁的高丽国国王，也托人捎来了口信，劝说这个事不可取。

在当时的宋朝君臣面前，其实面临的是一个生死攸关、有着三种可能性的抉择难题，

第一种情况：如果金国很弱，过段时间就被辽国给扑灭了，那么此时攻辽必将再次引发宋辽国战。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那攻打辽国就很不明智了，此时宋朝最好的选择就是啥都不干、老老实实看戏。

第二种情况：如果金国不弱也不是很强，仅仅是像西夏一样让人吃不下又灭不了。那此时联金攻辽是可行的，你可以趁着辽国自顾不暇，趁乱赶紧吃掉幽云十六州，再等辽国缓过来劲的时候，你早就占据住并稳固战果了。

第三种情况：如果金国不光很强、并且是相当的强，强到能直接灭掉辽国，要是宋朝再帮助加速这个过程，那唇亡齿寒，宋朝将来就会独自面对一个更为凶狠强大的对手，形势必然更加危险。这时候，宋朝最好的选择其实应该是联辽攻金，这样才能把危险降低到最低范围，至于合作的筹码，你可以找辽国慢慢谈。

然而生性浮躁的赵佶根本不会做这样的深入思考，他只能看得到眼前的蝇头小利，因此根本不管金国正在大杀四方的现实情况，力排众议，坚决地支持了实行联金攻辽。

此后赵佶不断地派使者到金国去谈判，最后在宣和二年（1120年），宋金共同签订了一个联合攻辽的海上之盟，而这将是他在外交上所犯无数个重大错误的开始。

按照盟约，1121年的12月，金国发动大军攻辽，之后势如破竹，连克数个州府。

看到金军占了不少地方，宋朝这边眼红了，也赶紧启动了战争，1122年4月，赵佶任命童贯为统帅，率兵十五万北上伐辽。在赵佶君臣的意淫里，此时的辽军已经只是些残兵溃卒，宋军的北进就应该是秋风扫落叶一样，毫不费力的攻城拔寨，但现实却给了赵佶一记响亮的耳光。

5月，宋军与一帮刚败逃回来的辽军甫一接触，立马被打得大败，回撤途中被辽军突袭又大败。7月，宋朝组织大军二十万开始了第二次北伐，蔡京任命亲信刘延庆当了统帅，这刘延庆是异常嚣张，不仅一路酗酒抢劫，还叫嚣“尽杀契丹”。

然而嚣张和狼狈是成正比的，不久后在与辽将萧干的作战中，刘延庆是一触即溃，带兵仓皇而逃。在出逃路上，刘延庆看见有人烧火做饭的炊烟，就以为是敌人追兵，吓得连大批辎重粮草也不要了，赶紧烧了营帐就往雄州跑，结果导致“相蹂践死者百余里”，损失极其惨重。

现实用血淋淋的死亡给宋朝君臣敲响了警钟：从赵佶继位开始，仅仅用了二十一年时间，**之风就把宋军侵蚀得深入了骨髓，这支哲宗朝还威风凛凛的虎狼之师失去了所有锐气，虚弱得再无法拿稳刀枪，宋军急需整顿，大宋朝急需整顿！

即便如此，宋廷依然看不清现实，对那个战力爆表的金国态度仍然非常强横。这一年的11月，赵佶对金使提出的要求依然是交出“幽云十六州”，并且多加了一条：“金国要帮忙捉拿萧干雪辱，以见通欢之意。”等到12月，金军摧枯拉朽般地打败辽军，又仅仅用了几天就攻克了幽州等山前地区，赵佶见状居然直接派遣使臣向金国索要“幽云十六州”。

这下金国就不干了，当初明明定好了灭辽协议，结果你们真刀真枪打仗的时候连一点战果都拿不出来，“一人、一骑、一鼓、一旗、一甲、一矢，竟不能入燕”，凭啥要地，凭脸皮够厚吗？没办法，宋朝只得拿出“岁币”作为赎买条件。

1123年1月，双方就领土问题进行正式会谈，看在钱的面子上，最终金国方面做出了让步，同意让出山前七州，也同意把山后的云、朔、武、蔚四州高价卖给宋朝，但需要迁走幽州等大城区的人口。宋朝方面除了每年给五十万岁币之外，山前七州的赋税（议定为每年一百万贯）也要拿给金国。

同时双方约定，互相不能接纳对方叛逃来的军民。宋金双方终于达成一致并签订了协议，不久后，金国依约让出了十一州。

回过头来看，“海上之盟”及之后的攻辽过程中，宋朝表现出了一系列的贪婪、愚蠢和孱弱，已经让金国人产生了极大的轻视，而赵佶随手百万贯的豪掷，更是让人产生了觊觎之心。

金玉满堂，无力能守，危机必至！这时的宋朝就应该韬光养晦，赶紧整治自身、整军经武。然而赵佶是一点警醒之心都没有，他大肆庆祝，又是大赦天下，又是大赏有功之臣，他好似有了一种站在了所有祖宗头上的荣耀感，命大才子王安中制“复燕云碑”，宣示自己的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