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飞 第二十七章 护龙新设依京官

四妹旦夕忙碌，彻夜未眠，终于在次日凌晨绣出了一幅喜鹊绕树图，喜鹊或驻或飞，张嘴齐唱。图正中绣着“康宁长安”四个字，寓情于景，足表诚心。她虽多年未制苏绣，针法仍是平稳细致，构思巧妙，宛如天成。

江南飞陪四妹熬到子夜，四妹催促数次才肯去睡。次日初见，那绣品匀顺丝滑，淡雅清和，江南飞双手触摸，知姑姑仓促间大功告成，不仅为之煞费苦心，更是困倦劳苦无以复加，遂视之如明珠玮宝。送姑姑回屋歇息后，睡意全无，在院中石凳上静坐良久。

其后吃了吴鹏子准备的早饭，张三牛牵来马匹，正是江南飞此前所乘黄骠马，相互嘱咐两三句后，兄弟俩击拳为信，只盼都能顺利完成要任。

且说开封曾为大宋国都，金人南侵后徽宗、钦宗被俘，城破国亡，徽宗第九子康王赵构于应天（归德）即位，后以临安为都城，自此赵宋偏安一隅，而金国则入主中原。海陵王完颜亮迁都燕京（改为中都）后，开封成为金人南方统治中心。

此时开封仍是金**政要地，亦作南京，与中都、bJ、东京、西京并称五京府，设有河南统军司、留守司、提刑司、按察司、安抚司等职衙。城址经数次整修扩建，人丁兴旺，商业繁荣，常居当世前列。

城中除蒙家庄外，另有明月楼、无忧门、赤焰门、飞鹰派、铁车镖局等数十个大小门派，武风盛行，不在河南府之下。同时百万人口中女真人占比极大，仅次中都，既有不少汉化女真人，也不乏女真化汉人，各族交流无阻，向为金廷官宦人家乐居之地。江南飞只觉自己重责在身，于公于私皆不敢轻慢行程，所幸黄骠马脚力强劲，在五月二十一这天即到达开封城南。

江南飞下马徐行，感叹开封城楼巍峨高耸，工事坚固，倘若敌人来犯，欲从此南熏门一举攻入殊为不易，看身旁百姓闲庭信步，想来大多衣食无忧，喃喃道：“如今大宋正与民修养，我怎的想到敌人来犯？何况大宋在我这怎算敌人？不过还是别打仗了，到时受苦的只有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但……但开封本是我大宋国都，自古乃我汉人疆土……早晚王师北上，复我河山！只盼镇守开封的金兵不战而降，百姓则能免于战祸。”想着王师既拿下开封，克复中原也就指日可待，到时江山一统，身为汉人是何等的热血澎湃！走着走着竟笑出了声，拍了拍黄骠马道：“马儿啊马儿，你瞧着吧，咱们离这一天不远喽！”

他在出发前已看过开封地形图，铜云阁就在南门后第三条大街上，稍辨方位，牵马欲走，忽见告示墙附近围满了百姓，一个身穿胡服的汉人道：“官府布告称近日城中屡现盗贼，官家名门、寻常人家均有失窃，教大伙晚上紧锁房门，朝廷已派专人到提刑司任职，承诺三日内务必破案。”

一个女真人道：“我在中都听过这位萧波萧将军的名头，他才二十来岁，就被封为‘武德将军’，立过不少大功，其中就有擒获盗贼、攻灭匪徒等事，由他出任本地提刑副使，别说三日之内破案，就是今晚破案，那也极有可能啊。”

江南飞自语道：“萧波？二十来岁，莫非是我女真同窗萧波？”告示墙上也无这位上任新官的画像，江南飞无意深究，听另一人低声道：“我听说这伙盗贼极为嚣张，每次要盗取别人东西，总是预先留书，说甚么‘我要来取，你尽管守好’。”

又一人道：“这还了得？这不是**裸挑战官府么？难怪朝廷派了这么一位年轻有为的武德将军来调查此事……”

江南飞心道：“这手法怎的和姬叔叔惯用的如出一辙？但姬叔叔只盗官宦人家或大奸大恶之人，绝不会对寻常百姓下手！这盗贼恐怕另有所图。”不敢多加耽搁，将黄骠马寄养于附近马厩后，直朝铜云阁奔去。

神剑门善正、义厚、大智三堂均在开封设置了分舵，所辖各异，故分舵地址不在一处，有时左右护法、四长老甚至门主外访巡视，抑或其他同门子弟因公停留，大多入住于铜云阁内。

青天长老万平幼弟万震山在开封突然传出重伤之讯，万平宠溺幼弟，将幼弟安排在铜云阁疗伤，自己也申请久居于此对其详加照顾。

铜云阁名虽为阁，实际由三进院落组成，中院耸立四层阁楼，上悬金漆牌匾，刻有“铜云阁”三字，因取其名。江南飞敲门后说了暗号，弟子得知来者是安民堂副使，一面请他到正堂歇息，一面通禀万平。

江南飞放下包袱，万平欣喜赶来，连连称道：“老夫在此正愁无人说话，总盼总坛来人，没想到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是咱们的江副使。”

江南飞起身拱手道：“弟子见过万长老。”详述此行目的，万平听罢笑道：“日前门主已告知将派人跟进庞顺这条重要线索，老夫还担心来者将事情搞砸，早知是江飞你来，老夫也不至于连续几日睡不着觉。”

江南飞关切问道：“万长老近日失眠了么？对了，万兄如今康复得如何，一会儿我去探望他。”

万平道：“老夫已请名医救治，伤势应无大碍，只不过须专人悉心照料。本门既是天下第一门，于武林安危自然担责甚多，奈何老夫只有这么一个幼弟。老夫上了年纪，本身不易入睡，如今你来接手庞顺一事，老夫总算能高枕无忧啦。”

江南飞道：“弟子年少时承蒙万长老关照，此生铭刻于心。万兄的事有用得着弟子的，万长老尽管吩咐。”

万平道：“打伤震山的人，门主已派人详细追踪，相信不久便有定论，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老夫和震山也都不急于此。反而庞顺此人，可能是戳破青云山庄阴谋的关键一环。不知江飞你是否听说过护龙会这一组织？”江南飞摇了摇头，万平道：“护龙二字，顾名思义，意在保护真龙天子，金人占据中原，女真皇帝也自称为‘真龙天子’。这护龙会多年前已筹建完毕，只是最近几月才活跃于武林，其总坛设在中都，分布于五京府，明称‘护龙护民，扫除奸佞，结好各派，拱卫大金’，实则主要是为了监视武林各门派，最终达到削弱各派力量的目的。”江南飞道：“武林各派和金廷向来相安无事，何以专设此会针对咱们呢？”

万平道：“据老夫分析，护龙会只设于五京府，是为防止将来宋金交战，在金国、且由汉人主导的门派亲宋倒金。金人统治中原已有几十年，虽有不少汉人改发易服，甘做金国臣民，说到底汉人比女真人多得多，金人无论如何笼络，向着大宋的毕竟不在少数。大宋军队一旦得势，我辈热血男儿哪个不想重回故土？金人正是担心此节，所以要处心积虑对付五京府附近的门派。”

江南飞点点头道：“万长老说得有道理。自隆兴合议后，宋金两国已三十多年未开战。谁也说不准何时再起狼烟。弟子听闻近年金国西面蒙古诸部攻伐不断，个个都想统一草原，一旦完成统一，金国将如虎在侧，到时我大宋王师可乘蒙古滋扰而顺势北上，经各大门派的义士豪侠鼎力协助，一举收复故土未尝不可。”

万平忧心道：“金人中也不乏高手能者，除设护龙会专职对付武林各派之外，其他方面多半也在同时预防危险。”

江南飞年纪虽轻，受父亲江修影响，对大宋深爱入骨，想到克复中原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揭穿青云山庄的阴谋，此后如能合各派之力好生应对护龙会，也可为大宋王师储备后续力量。

万平接着道：“庞顺此人，就全权交给江飞你去跟进。护龙会已向开封各派发出请帖，三日后，也就是五月二十四日，将在统军司附近的明烟山庄设宴。届时开封大大小小几十个门派和组织无不应邀前往，都知护龙会依托金廷，谁也不想明着和金廷作对。庞顺自然也将准时赴约。”从内堂拿出一张画像，对江南飞道：“这人便是庞顺，比你矮半个头。铜云阁非单独门派，却也收到了请帖，你到时拿着请帖去赴宴，一来看看护龙会的人说些甚么，有何举动，二来跟着庞顺，看他是否认识护龙会的人。”

画上之人年近四十，双目细小，左脸颧骨处有一颗黑痣，江南飞看罢应道：“弟子已记住庞顺的长相，三日后定会小心行事，请万长老放心。”

万平微微一笑，称稍后立刻派人整理住处，这两日若闲来无事，可到开封城四处逛一逛，也好熟悉熟悉周遭环境。

江南飞看望万震山后，铜云阁弟子也收拾好了房间，他放下包袱小憩片刻，陪万平一块吃起了中饭，说到城门口所闻告示，万平也觉不可思议，他久经江湖，摇了摇头道：“这手法十几年前有个人常用，但那人轻功天下无敌，不知这几日的盗贼是否比得上那人。”

江南飞且吃且道：“万长老说的可是黑面大盗姬破虏？”

万平道：“不错，只不过黑面大盗失踪多年，最近一次露面是在鱼书山庄灭门案上。当年传出黑面大盗是杀人凶手，老夫已不太相信，庞顺在中都请的官员吃饭，正是那日带头的女真人，这事孟左使定和你过了，所以黑面大盗是冤枉的。”

江南飞连声称是。万平道：“你查探庞顺接触女真官员这条线，将来能顺带帮黑面大盗洗脱冤屈，倒也尽了我辈武林中人应尽之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咱们一时温言好语，说不定可换来迷雾中人云开雾散。”

江南飞闻言大悦，对其尊崇猛然增加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