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飞 第二十章 传道

四人同室为友，在房中有说有笑。忠明堂送来衣裳，教所有储备弟子一一换上，衣裳内加了一层厚棉，小南飞等人穿上之后只觉温暖合身，称神剑门当真神通广大，竟然能提前预测到大家穿衣的尺寸，忠明堂弟子喝道：“别胡说了，你们的父母亲属送你们第一次来报名时，就在花名册上登记了你们的姓名、生辰以及体长。”众孩穿了同样的衣裳，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到底是尚未长大的孩童，都跑到院子里玩耍。

易小福、朱禄等人住在对侧，十来人跟在王冲身后，见了小南飞等四人，王冲眉头紧锁，只觉难以置信，小南飞低声对三个伙伴道：“长得最高那人名叫王冲，是门主的孙子，不知怎的也来做储备弟子。去年城隍庙会，我和他有些过节……”

张三牛和欧阳虎瞅了瞅王冲等人，虽知对方人多势众，想也没想即挡在小南飞身前，张三牛道：“难怪你上次不见了很久，原来遇着危险了。你不必担心，让他有事儿冲我来。”小南飞扯了扯两人的衣裳，低声道：“别人没说要冲我来，你们别紧张。”欧阳虎身材宽大，伸开双臂道：“咱们方才说了，从此以后做好朋友，你的事儿就是我欧阳虎的事儿。”小南飞拍了拍他道：“好朋友有心了。”

王况一言不发，半低着头，正打算转身往房间走去，一人喝止道：“怎么啦堂弟？看到你大哥和堂兄也不过来招呼么？”

“大哥和堂兄？”小南飞等三人诧异地望着王况。

王况叹了口气，朝王冲等人走了几步，恭敬地称王冲为大哥，称说话那人为堂兄。

王冲点了点头，略带指责地道：“你甚么地方不选，偏要跟他住一起。”王况道：“大哥放心，我定会仔细听教，绝不让爷爷和你丢脸。”王冲摇了摇头，说话那人冷哼一声道：“你就会和你大哥作对。”易小福、朱禄等均恶狠狠瞪了小南飞一眼。

王况回到房间，将详情告诉了三人。原来他是王冲的亲弟弟，其父王枫和母亲李氏早年游历南海遇难，他和大哥王冲是嫡孙，说话那人是叔父王榆的独生子王凛，叔父是祖父妾室所生，因此堂兄便是庶子。叔父五年前因病去世，祖父数年内接连承受丧子之痛，只能将神剑门的基业交给三个孙子，对三个孙子极为严厉，尤其对嫡长孙王冲，他年纪最长，又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每有懈怠，总被祖父骂得狗血淋头。

“爷爷为了锻炼我们三个，让我们也加入储备弟子的大营，还传令各级掌事一视同仁，不得对我们有丝毫偏袒。方才我之所来得最晚，是跟大哥说……说我想住在其他房间。那房里的人老是拍我大哥马屁，小小年纪就会说很多谄媚的话，连我堂兄……连他也说个不停，我实在受不了，才鼓起勇气跟大哥明说。”

“你做得对。不跟他们住一起。”

“你跟他们不同，你心地善良，不拿身份来欺负人。”

王况低声道：“我大哥很疼我，只是堂兄总说我连累大哥，我也不知是否真的连累了大哥。”小南飞道：“你别听你堂兄的，既然你说你大哥很疼你，那你只管对他好，他将来总会明白。”

王况微微点头，顿了顿又道：“此次成为储备弟子，爷爷对我们堂兄弟三人寄以厚望，我只盼能顺利通过两次群试，别丢了爷爷的脸。大家既同室相处，以后便是最好的朋友，文章诗词我倒不怕，只是武学根基较为薄弱，到时还请诸位多多指点。”

张三牛笑道：“那你不必担心，阿飞自小习武，剑法、掌法及脚步均十分出众，有不明之处尽管问他。”

小南飞道：“我也有许多不明之处。总之大家是好朋友，有甚么事一块想办法。”其余三个齐声称好。

众孩歇足了，到校场集结。顾笑天教众孩整齐列队后，请了四人到擂台上，向众孩一一引荐，称接下来四人将教授众孩文武之学：

指一圆脸大汉道：“此乃本门照德堂项乐施堂主，掌管本门一切钱财进出，保证本门各类事务正常运转。如今照德堂在总坛下设三个分舵，分别负责本门收支调拨、赋税缴纳、工钱发放。项堂主学富五车，将教授你等孔孟之道及汉家诸类典籍。”

指一玉面青年道：“此乃本门大智堂胡大河堂主，掌管本门各类重要生意，在总坛下设三个分舵，此外在整个中原甚至大宋、大理、西夏等国均开办了分舵。胡堂主智谋超群，这些年为门主立下无数功劳。胡堂主将教授你们智谋运算，让你们既知兵书战阵，又懂如何破解生意场上的重重难关。”

指一黑须壮汉道：“此乃本门义厚堂朱文武堂主，本门若有危险任务执行，朱堂主则将带同总坛四舵人马及中原各家分舵的兄弟开赴险地。朱堂主武艺高强，内功深厚，将传授你等基本入门武功及部分看家本领。”

指一魁梧壮汉道：“此乃本门善正堂厉无虚堂主，掌管本门所有押运生意，总坛设四分舵，各地设十二分舵，均负责运送重物。厉堂主自小在本门长大，熟知本门武学，将传授你等各类剑法及掌法的入门式。”

众孩向四堂主鼓掌相谢，称四人为“夫子”。四人均是武林豪客，听见众孩唤自己为“夫子”，不觉笑出了声来。其他强身健体之项，则由顾笑天负责，左右护法、四长老及各堂副堂主不定期参与教授。

各项交代已毕，顾笑天告诫众孩不得有贪玩之心，否则随时会被取消资格。又列明《弟子八大律》，用于约束众孩平常行为，触犯其一，轻则受藤条之罚，重则逐出神剑门，其文略曰：

一律，不得擅离本门及私闯禁地；二律，不得纵火生事及损害物件；三律，不得蔑视师长及亵渎教学；四律，不得贪生怕死及弄虚取巧；五律，不得拉帮结派及私设伪门；六律，不得欺凌弱小及构陷同窗；七律，不得散漫无章及煽动暴乱；八律，不得扰乱公序及背德媚俗。

凡此八律，令众孩一日内务必背熟，到第二日由项堂主授课时抽检。众孩忙将八律牢牢记在心头。

小南飞本来担心王冲、王凛等人寻隙找茬，到时别一个不慎起了冲突，自己答应了姑姑不得出风头，但如对方欺人太甚，自己纵然能忍，张三牛定然忍不了。读到八律中第五、第八条，瞬间放下心中大石，料想八大律条中未明说犯下后受藤条几何，可知一旦触犯，是否皮开肉绽，则全系各堂主之手，这也是八大律高明之处。

于是五大堂主轮番教授，不到一月，众孩便知历史、通人论、晓诗词、懂文章，又渐渐掌握神剑门入门剑法及掌法，朱文武兴致到处，还将自己的成名绝技“游龙浮云功”前三式传给了众孩，七十二人中最小的才十岁，游龙浮云功讲究腰身合一，发招时须尽力侧身，有的孩童根基甚浅，要么掌力不足，要么掌势发到一半，即不自主摔跤。朱文武纵横武林多年，性情本十分暴戾，许多孩童总是无法领略他武功中的精髓，他起初大感恼怒，其后几个小孩向他稍加哭诉，他看小孩一脸稚嫩，只得强忍恶气，久而久之，竟变得极有耐心。一日传授游龙浮云功第三式“龙浮长谷”，欧阳虎始终无法将身子甩出，朱文武非但未责怪于他，还单独陪他加练了半个时辰。

项乐施讲文识，比之梁夫子等人更为生动，他将道理融于日间起居，众孩感同深受，明明表面呆板无趣的古文旧学，在他描绘之下，成了一个个活灵活现的故事，就如发生在自己身边似的。小南飞越听兴致越浓，其实许多典故他都听母亲及梁夫子说过，许多段落他都能倒背如流，只是时日不同，传道者不一，体会自然大相径庭。待胡大河讲到兵书战阵，例如《六韬》、《三略》、《孙子兵法》等，以及历朝历代着名战役，小南飞竖起了耳朵，在胡大河“手舞足蹈”一般的勾勒下，他仿佛看到了昔日群雄逐鹿中原的场面，也看到那些以少胜多之战如何地鼓舞人心，一个个英雄傲然登场，最终都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他想起父亲效力大理段氏期间，曾数次带兵平乱，有时不费一兵一卒，例如首战说服伯父投诚，有时不得不与敌人血战数月，父亲还曾率兵杀到邻国，最终剪灭各路叛军，威震天下。他听到最后，愈来愈思念父亲，竟偷偷地流下了眼泪。

至于胡大河所讲生意场上的机要经略，他听到一半已感乏味，心想人生在世，有一饭一衣以求温饱便了，何必成日尔虞我诈，非得将金银财宝视若神物么？

“那些害我外公外婆的人，难道就是贪图他们的钱财？那他们陷害我爹、杀害我娘又是为何？”

他年纪尚小，不知人心难测，问身旁王况、欧阳虎、张三牛是否听得懂，三人也都摇了摇头。

厉无虚所传掌法、剑法皆为神剑门正宗，他自小在神剑门长大，对神剑门奉若神明，直言即使是最浅显的入门式，在未正式成为本门弟子之前，向来都是学不到的，只不过门主为了选拔新人，特下令破例行事。小南飞瞧他满脸的不情愿，心想他所展示的任何招式，一丝也不可错过。欧阳虎资质平庸，无论何种武功，总是难窥要理，好在他恒心十足，课上仔细听教，课后拉着小南飞辅导，但当厉无虚展示之际，任凭欧阳虎如何询问，小南飞只轻声应道：“你回去再问我，我得好好瞧瞧……”欧阳虎看厉无虚掌法如雨，剑出如电闪，哪里看得清楚，左顾右盼，七十二人中竟只十来人还能比划，其他大部分人早已无法跟上厉无虚的手法。

众孩在神剑门学了一月，到了回家探亲休假的时候。四妹和吴鹏子一大早就等在门口。小南飞冲到姑姑身旁，一把跃入她的怀抱，四妹抚摸两个孩子，忙问学得怎么样了，未等小南飞和张三牛回答，又问同窗的孩子好不好相处、传授的武功难不难，一路上说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