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飞 第二十一章 水落石出君须看

他声音本就雄浑高昂，此刻聚力喉间，劲朝众人耳畔袭去。他起初已吸引众人目光，此时话音方落，柳东、莫久悲当即醒转，莫久悲突遭江南飞质问，只是一味否定杀了广恒，却没来得及否定是那群蒙面人的带头者，不敢招惹江南飞，柳东迅速驳斥道：“你这小子发甚么疯？他是本帮弟子孙三木，你说他扮作一名普通的乞丐，究竟是何居心？”

两人各执一词，少林众僧固然倍感疑惑，连群豪中太半人物也都错愕不已。

那乞丐须发遮脸，低头垂手，方才只是稍作闪避，足下功夫已称得上当世顶级，莫说柳东、莫久悲两个领头者远远不如，即令帮主周天羽光降当场，想要顷刻取胜于他，恐也万万不能，普通乞丐焉有如此身法？

江南飞深知此节，心想那人若是广宏，定不会当真加入丐帮，柳东矢口否认，还说他叫甚么孙三木，实是砌词狡辩。

“无论他是孙三木也好，还是孙四木也罢，只要能让方丈他们认出他是广宏大师，那就能坐实他混入少林一事。”江南飞念想及此，打算逼那乞丐出手露出武功路数，尽管对方无动于衷，仍以右手画圆，朝他上身隔远一击，其时掌力充沛，两人之间有七八名丐帮弟子，均感面门惹风。那乞丐不慌不忙，待江南飞欺近之际，右臂前伸，仅以手肘横格。

江南飞此招出自落叶掌法，以圆推进，有尽扫天下之意，因此名为“风卷河山”，同时隐含江修未竟之志，即随大宋王师收复故土。江南飞只将父亲所创掌法通篇练习了一遍，未能体会父亲取名因由。当时招式发散，沉稳不足，刚猛有余，那乞丐未移寸步，就轻松避开他五六掌，且出手隐蔽，即使智通和四大高僧甚至叶芳，短时也难以判断他出自何门何派。

江南飞佯攻一阵，欲将其引至禅院正中位置，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不愁他不露出马脚，但那乞丐据守院角，只不挪动，江南飞久攻无果，心中越发着急。幸好叶芳看出端倪，说了句“江兄弟先退下，叶某来会一会他”后，立朝那乞丐顺手攻去，陆空、柳东、莫久悲拦之不及。

江南飞退到姬萋身旁，蒙磊注视叶芳和那乞丐，未便从中阻断，姬萋问道：“你说他扮作一名乞丐？难道他是混进来行凶之人么？”江南飞道：“还未证实他是凶手，但他多半和两起命案有重大关联，叶兄武功盖世，强攻之下定能让他无所遁形，可看看他到底是谁之后再行定夺。”姬萋微微一笑，蒙磊推开江南飞道：“你跑过来干嘛？”江南飞只好挪步到张雁冰一侧。

叶芳武学造诣何等高超？但见他双足发力，一瞬靠近那乞丐，接着左右开弓，两掌齐发，一掌快过一掌，招式虽简，力道却如飓风一般，那乞丐退无可退，只得翻身跳至禅院中央。

群豪和少林众僧自觉让出央心位置，要看那乞丐究竟是何方神圣。

叶芳请那乞丐先行出招，那乞丐实非泛泛之辈，以一套流利至极的内功应对叶芳的攻势，两人互有攻守，斯须之间又拆了一百来招。

当世能与叶芳激战如此之久，除已故广恒之外，智通、智善或许可为，此外屈指可数，那乞丐闪转腾挪，身形步法传入少林众僧眼中，自智通方丈以下，各人面面相觑，智明背心不禁一凉，喃喃道：“像，太像了！”智善点点头道：“不错，看起来他的身手似乎不在广恒之下。”

叶芳且战且道：“阁下刻意隐藏自己的武功。但可惜骗不过叶某！阁下就是引叶某到此的黑衣蒙面人。”叶芳以内功发声，几乎只有那乞丐一人听闻，那乞丐被叶芳言语所惊，知无法逃过叶芳的法眼，朝柳东、莫久悲、陆空一侧回望后，当即长啸一声，竟以内功震碎衣裳，紧接着露出一身黑衣。

江南飞心下喜道：“叶兄果真认出了这人的身手，他就是带叶兄到禅院，又突然消失的黑衣人。”转首注视少林众僧，看各人面色神情，同时确定眼前这人是由广宏所扮。

叶芳见其裂碎外衣，自有“束手就擒”之意，遂敛气收力，不再和对方周旋。

这人不久终于开口说话，“阁下惊为天人，在下佩服佩服。即使再苦练十年，也难以伤得阁下分毫！我穷尽一生勤练武功，到头来又有何用？”声音苍茫悲苦。智明听得此声，脚步一晃，险些当众跌倒，智性、智平将其扶正，未等开口，这人走近智明，揭发扯须，露出一张干净黝黑的脸，约莫三十岁年纪，地阁方圆，眼含热泪。

“果然是假扮的丐帮弟子！”众人所惊非同小可。

柳东才说他是丐帮弟子孙三木，万没料到他避无可避，索性自露身份，试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孙三木”如何能同叶芳战至百回合以上？转颜朝这人吼道：“你……你不是孙三木？你到底是谁？怎敢假冒我丐帮弟子！你扮得也太像了……”说完故意指责莫久悲：“莫兄弟你太不小心了，怎的教人混入本帮？如今……如今不知这人到底是谁……万一和两起凶案有关，你教我如何向大伙交代？”莫久悲先是一怔，接着狂扇自己耳光，“都怪莫某一时大意，被这人混入本帮。莫某难辞其咎，请柳兄将莫某带回本帮，按照帮规从重发落！”在场众人又觉惊讶又觉好笑，心想你二人莫非把大伙当三岁小孩子？这等拙劣演技还敢出来献丑，于是有人带头嘲笑，丐帮众弟子不禁掩面垂首。

柳东想要制止嘲笑之人，陆空咳嗽一声道：“好了好了，你们帮里内务回去再好生处理！”二人立时闭口不语。

智明才折了广恒，这人如从天降，他内心凄楚自是有减无增，顾不得追究他为何扮作丐帮弟子潜入少林，颤声说道：“广宏……广宏，是广宏回来了！”

这人正是广宏。

群豪中有的高声说道：“原来他就是那个被逐出少林的师弟广宏。”

另一人道：“他为何要扮作丐帮弟子？”

又一人道：“难怪身手如此了得，竟和叶芳激战如此之久！不过丐帮弟子有甚么好……”

再一人道：“糟糕糟糕！莫非就是他潜入少林后杀了广远、广恒两位大师……”

前一人道：“哪有这样的事？他虽然被逐出少林，大家到底曾经是同门师兄弟，怎会狠心痛下杀手？”

另有人道：“这哪说得清？说不定正是被逐出少林之后结了仇怨，如今回来大开杀戒……”

又一人道：“幸好叶芳制止了他，让他自曝身份，否则说不定还会死更多的人。”

如此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智通和智善尚未发话，智平性子向来直爽，出列质问广宏道：“广宏，你已被逐出少林，为何扮作丐帮弟子混入本寺，你究竟有何企图？”

这人广宏冷哼道：“当年我之所以被逐出少林，是因广远不肯放过我……所以我此次潜入少林，第一件事便是找他好好算这笔账！”

智通听他一字一句传入耳畔，身子微沉，颤声说道：“你说甚么？你是说广远是你所杀？”

广宏点点头道：“不错，昨晚我乘崆峒派和丐帮查验两份记录时到达藏经阁，本来只是想好好和他叙叙旧，奈何他仍是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我一时技痒，和他切磋起来，没想到这么多年广远的武功退步不少，我一时失手，将其重击而亡……”说时洋洋洒洒，似乎杀害广远对他来说只是顺手的一件小事而已，但在场已是群情激昂，没想到真凶如此嚣张，少林众僧连同智明在内固然已气愤不已，群豪中太半人物也都火冒三丈。

广明令持棍僧人将禅院进出口牢牢守住，又让达摩院、菩提院十八位高手渐向广宏靠拢。

广宏自是将一切看在眼里，面上却浑不在意，广明戟眉怒目，指广宏道：“大家都是广字辈的师兄弟，广远师弟当年职责所在，不得不将你送交本院，就因此你便痛下杀手，当真禽兽不如！贫僧问你，你说你失手将广远重击而亡，为何贫僧等在广远尸首上未发现重掌印记？”广宏二话不说，从体内发出一道真气，右手一挥，朝半空打出一套掌法，广明叹口气道：“原来如此，你将内力倾注掌上，掌印触体消散，在尸首上的印记便很分散了。你内功心法当真已到炉火纯青之境，广远……广远已不再是你的对手。”

广宏望着将近崩溃的智明说道：“至于我那师兄广恒，我自知敌他不过，因此对他下毒……”

话未说完，一人厉声喝道：“你说谎！真正下毒的人不是你！”广宏转首回望，说话的正是江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