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境寻光 第13章 鼠王臣服

青州城西街的腐臭味混合着雨后浓重的潮气，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一寸空气。陆昭雪背着肩胛处还在渗血、早已昏迷不醒的小乞丐，如同一只被猎犬追赶的野猫，敏捷地闪身钻进了一家早已废弃的染坊后院。院墙高耸，腐朽的木架上凌乱地晾晒着褪色发白的粗麻布，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滴答…滴答…” 碎玉剑鞘上沾染的暗河黑水，正顺着剑尖缓缓滴落。那诡异的液体接触到潮湿的青砖，竟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蚀刻出扭曲、黯淡的星图纹路，如同大地无声的诅咒。

她小心翼翼地将背上冰冷瘦小的身体放在一堆相对干燥的稻草上。小乞丐的脸像一张揉皱又被雨水泡开的草纸，惨白中泛着死灰，嘴唇干裂乌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抽搐。肩胛处那个被淬毒弩箭贯穿的伤口，边缘已经开始发硬，渗出粘稠的、带着金属锈蚀气味的暗黄色脓液，更诡异的是那伤口周围的皮肉，竟呈现出一种极其不祥的青铜锈绿色！

“陆姐姐……” 一声如同蚊蚋般、破碎不堪的呻吟突然从他干裂的唇间挤出。他那只没受伤的手猛地抬起，死死抓住了陆昭雪正欲查看他伤口的手腕！力道之大，完全不似一个濒死的孩子。他浑浊的眼睛并未睁开，指甲缝里嵌着的、早已干涸发硬的馊粥残渣，却在他无意识的抓挠下扑簌簌掉落。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些掉落的馊粥残渣，竟如同活物般在潮湿的地面上蠕动、汇聚、延伸，眨眼间便凝结成了一幅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路线图，箭头直直指向后院角落一个巨大的、半埋在地下的废弃染缸底部！

“鼠洞……”小乞丐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三短……两长……敲……”

声音戛然而止，他的手无力地垂落，再次陷入深度昏迷。

陆昭雪的心脏猛地一沉。她霍然起身，冰冷的目光如同探针般扫过那巨大的染缸。缸体布满墨绿色的苔藓，散发着一股陈年染料的刺鼻怪味。没有丝毫犹豫，她快步走过去，在那布满污泥的青石缸壁上，屈起指节，依照小乞丐最后的呓语——

“咚！咚！咚！” 三下短促有力的敲击。

短暂的停顿。

“咚——咚——” 两下稍显绵长的敲击。

声音落在缸壁上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沉闷而空洞的回响从缸底深处传来！仿佛下面连接着一个巨大的、未知的空间！

陆昭雪翡翠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的目光死死锁在缸壁那些看似杂乱无章、却隐隐透着微弱荧光的苔藓上！那些苔藓的分布排列，那特定的节点和走向……竟与陈百草殓衣上那些用特殊针法绣制的、庇护她一路逃亡的避劫阵纹，核心结构惊人地吻合！

秘密就在下面！

她深吸一口带着浓烈霉味和腐臭的空气，毫不犹豫地翻身跃进染缸！足尖刚刚触及缸底冰冷的、布满滑腻粘液的青石板——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猛地从头顶炸开！一道粗如儿臂、闪烁着幽冷乌光的精铁栅栏，如同捕兽陷阱的巨口，裹挟着千钧之力，轰然砸落！沉重的铁栅几乎擦着陆昭雪飞扬的发梢狠狠嵌入缸壁！与此同时！

“咻！咻！咻！咻！咻！”

五道撕裂空气的尖啸从不同方向的阴暗角落电射而至！那是五支通体漆黑、箭头幽蓝、散发着浓烈甜腥气的淬毒弩箭！它们贴着陆昭雪急速扭转身形留下的残影，狠狠钉入她身后的石壁，箭尾兀自剧烈颤动，发出“嗡嗡”的死亡颤音！

“哼……” 一声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枯骨的嗤笑，从铁栅栏外的浓重黑暗中幽幽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弄，“西街鼠洞……也是你这小娘皮想闯就闯的？嫌命长了？”

陆昭雪背对着铁栅，身体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碎玉剑的清鸣在狭窄的缸底空间内低低回响。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刚刚扯下的、还带着浓烈靛青染料气味的粗布（那是她包裹小乞丐断腿时撕下的），指尖在剑锋上一抹，沾染上几滴尚未干涸的九幽血，然后将染布用力抖开。

“借条路，抓贼。”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抓贼？” 黑暗中的声音带着戏谑，“西街只有老鼠，哪来的贼？”

“方才在巷口，” 陆昭雪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将染布的手指在染布上看似不经意地拂过，指尖沾染的九幽血迅速渗入布料纤维，“有人趁乱顺走了我一只家传的青铜扳指……瞧着，像是循着这里的味儿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猛地将手中那块浸染了九幽血的靛蓝粗布朝着头顶上方浓稠的黑暗用力一扬！

“呼——！”

那染布并未掉落，反而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点燃，边缘瞬间蒸腾起大片浓郁如墨、带着刺骨冰寒和浓烈腥甜气息的暗红色血雾！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水，迅速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废弃染缸的上方空间！

“吱吱吱——！！！”

几声凄厉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鼠类惨嚎骤然响起！伴随着重物坠地的“噗通”声，三只体型堪比半大野猫、通体灰毛油亮、眼珠猩红如血的巨大老鼠，如同被滚油泼中，浑身剧烈抽搐着，口吐白沫，从染坊高高的横梁阴影中惨叫着跌落下来，狠狠摔在泥泞的地面上，四肢蹬了几下便不再动弹！它们尖锐的爪牙间，还残留着凝块的馊粥痕迹——正是操控城隍庙毒粥的尸鼠变种！

浓稠的血雾缓缓沉降、消散。黑暗中，骤然亮起了密密麻麻、如同鬼火般摇曳的猩红光点！那是数十双、数百双充满恶意、贪婪与凶残的眼睛！令人作呕的、带着腐肉和粪便混合气息的浓烈臭气，伴随着沉重而粗粝的呼吸声，如同潮水般涌来！黑暗中响起铁链拖拽在粗糙地面上的刺耳刮擦声，“哗啦…哗啦…”，每一下都敲在人的神经上！

陆昭雪面无表情，仿佛没看到那无数双噬人的红眼。她手腕一翻，碎玉剑化作一道冰蓝的流光，狠狠插入脚下染缸底部的青石缝隙！

“铮——！！！”

一声清越激昂的剑鸣骤然爆发！无形的锋锐剑气如同水波般以剑身为圆心轰然扩散！

“噗！噗噗噗噗噗！”

如同踩爆了一堆腐烂的浆果！缸底、缸壁、甚至是远处的角落里，几十具早已风干或半腐烂的鼠尸，在这股沛然剑气冲击下瞬间爆裂开来，化作漫天腥臭扑鼻的污血肉泥！浓烈的死亡气息瞬间压过了鼠群的躁动！

“告诉鼠王，” 陆昭雪冰冷的声音穿透弥漫的血腥与死寂，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染坊后院，“他那个‘义子’身上的噬魂钉……再不拔，就永远没机会了。”

“好大的口气！！！”

一声震耳欲聋、饱含着暴怒的咆哮如同惊雷般在地下炸响！声浪震得染缸四壁嗡嗡作响！

“哗啦啦——轰！”

一道碗口粗细、末端连接着一个巨大狰狞铁爪的生锈锁链，如同从地狱深渊窜出的毒龙，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和万钧巨力，狠狠砸向陆昭雪所在的位置！锁链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陆昭雪的身影在铁爪临身的刹那诡异地一侧、一旋！巨大的铁爪擦着她的衣角轰然落下，将地上那块浸染了九幽血的靛蓝染布狠狠抓碎！碎布如同蓝色的蝴蝶般四散纷飞！

借着缸壁上那些微弱荧光苔藓的光芒，陆昭雪终于看清了袭击者——那是一个身材异常矮小敦实、几乎蜷缩在阴影里的身影。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畸形的右臂！那条手臂异常粗壮，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上面竟然镶嵌着密密麻麻、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精密齿轮！而他的肘关节处，赫然连接着一个结构复杂、喷薄着淡淡蒸汽、爪刃锋利无比的机械义肢！那义肢的形制、材质、甚至关节处那个细微的“鬼脸”标记，都与万宝斋赤面鬼使者所用的如出一辙！

“看来幽冥殿这几年生意做得大，” 陆昭雪冷笑一声，在那矮壮身影因一击落空而微愣的瞬间，指尖早已扣住的一粒凝血草籽悄然弹出！草籽细小如尘埃，却精准无比地射向锁链末端连接铁爪的、那个布满油污和锈迹的粗大卡簧缝隙！“……连给西街丐帮的兄弟装义肢这等‘善事’，都不收钱了？”

“嗯？！” 操纵铁爪的矮壮身影发出一声惊疑。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嵌入锁链机关的凝血草籽，在接触到缝隙深处残留的、因剧烈拉扯而渗出的丝丝暗红血渍时，如同遇到了琼浆玉露！

“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植物急速生长的声音骤然响起！肉眼可见的，无数条纤细坚韧、带着锯齿边缘的暗红色藤蔓，如同嗜血的寄生虫，从锁链缝隙中疯狂钻出、缠绕、蔓延！仅仅眨眼之间，那碗口粗的生锈锁链连同末端的巨大铁爪，竟被生生缠成了一个巨大、沉重、兀自还在蠕动生长的暗红色藤蔓巨球！藤蔓上的锯齿狠狠勒进铁链，“嘎吱”作响！

“你？！” 矮壮身影又惊又怒，奋力拉扯，那藤蔓球却沉重异常纹丝不动！

“嗬！手艺不错！” 陆昭雪趁对方心神震动的刹那，足尖闪电般勾起脚边一具刚刚被剑气震碎的硕大灰毛鼠尸，运足力气，朝着矮壮身影身后的浓重黑暗狠狠掷去！“尸鼠配噬魂钉……鼠王调配毒物的好手艺，怕是在药人窟外头，也难得一见吧？”

那具腥臭的鼠尸如同炮弹般砸向黑暗深处！

“咔哒哒哒——！”

一阵令人心悸的、密集的机械转动声如同暴雨般骤然响起！地道两侧原本粗糙的石壁猛地翻转开来！露出后面密密麻麻、闪烁着淬毒寒光的三百把精钢弩机！每一把弩机上，都搭着一支通体幽蓝、箭头滴淌粘稠毒液的淬毒弩箭！冰冷的杀机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弩箭的锋芒齐齐锁定陆昭雪一人！

千钧一发！

陆昭雪眼中寒光爆射！她猛地一把扯下昏迷小乞丐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污泥和血渍的破布上衣！手臂灌注灵力，将那破衣如同旗帜般朝着头顶密集的弩箭阵全力抛出！

“呼——！”

破布衣衫在空中急速旋转、展开！上面早已干涸凝固的馊粥残渣受到急速气流的摩擦，竟“蓬”地一声，爆燃起一片幽绿色的、跳跃不止的诡异火焰！火焰形成一道扭曲燃烧的、人形的火幕，恰好挡在了弩箭阵最关键的核心位置！

“咄咄咄咄咄咄——！”

密集如雨的弩箭尖啸着攒射而至！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那片燃烧着绿火的破衣！大部分弩箭被火焰吞噬、烧熔，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少数穿透火焰的毒箭，也被烧得势头大减，轨迹歪斜地钉入陆昭雪四周的地面！

燃烧的破衣，在弩箭阵中硬生生烧出了一个人形的、致命的缺口！

就在弩箭发射之势稍竭的瞬间！陆昭雪的身影动了！她如同一道贴着地面掠过的蓝色闪电！碎玉剑爆发出璀璨的冰蓝光芒，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朝着刚才鼠尸砸中的、墙壁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凸起石砖，狠狠劈下！

“轰隆——！”

石砖应声碎裂！露出后面复杂的齿轮结构！整块巨大的翻板地面猛地向下塌陷！陆昭雪毫不犹豫，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身影随着下坠的翻板一同坠入下方更深沉的黑暗！

“噗通！”

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全身！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腐烂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陆昭雪的鼻腔和肺叶上！她落入了水中！粘稠、温热、如同血浆般的暗红色液体！借着翻板洞口透下的微弱天光，她看到这巨大的地下空间中央，是一个足有半个池塘大小的腥臭血池！血池里，密密麻麻漂浮着数百个锈迹斑斑的青铜鼠笼！每个鼠笼都剧烈晃动着，里面传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噬声和疯狂的撞击声！笼中关着的，赫然是一个个眼神猩红、如同野兽般咆哮挣扎的身影——那些都是被噬魂钉控制、如同行尸走肉的西街丐帮弟子！

血池中心，矗立着一座小小的、由森白兽骨堆砌而成的石台。石台上，端坐着一个身形异常矮小、如同孩童般的侏儒。他只有一只浑浊发黄、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另一只眼睛的位置被一块磨得光亮的黑曜石片覆盖。此刻，他正用那只独眼，阴冷地注视着从上方坠落的陆昭雪。更令人心头发寒的是，一只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体型却如同狸猫般大小的白玉老鼠，正温顺地趴在他枯瘦的手掌上，尖利的牙齿“咔嚓咔嚓”地啃食着他递过来的一小截……人类的手指！

“陆家的丫头……果然是够胆。” 鼠王那沙哑干涩的声音响起，如同两块枯骨在摩擦，在空旷血腥的地下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阴冷，“二十年了……能活着走到这鼠王殿的，你是头一个。”

陆昭雪强忍着翻涌的呕吐感，冰冷的血水浸透了她的裤腿。她足尖在一块漂浮的青铜鼠笼上借力一点，轻盈地跃到血池边缘较为干燥的地面。碎玉剑的剑尖，精准地挑起脚边一具漂浮的、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露出了尸体皮下深埋着的一枚闪烁着幽绿邪光的细长钉子——正是噬魂钉！

“用《百草诀》培育的腐骨草汁液浸泡鼠群，再让它们携带着噬魂钉去控制整个西街的丐帮子弟……” 陆昭雪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目光如同锋利的冰锥，直刺血池中心那个矮小的身影，“比起幽冥殿那些只知道燃烧精血的粗陋燃血术……鼠王的手段，确实高明得多。”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抬起左手，手中紧紧攥着的，正是那块在坠落前被她灌注了灵力的、浸染了九幽血的靛蓝染布碎块！

“可惜……” 陆昭雪话音陡然转厉，“你算漏了一点！” 她猛地将手中那沾染了粘稠九幽血的蓝色布块，朝着石台上的鼠王全力甩出！

“凝血草……能反控尸鼠！”

染布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带着一股浓烈的腥甜血气，瞬间包裹住了鼠王和他怀中的那只白玉老鼠！

“吱——！！！”

刚才还温顺啃食手指的白玉鼠，在接触到九幽血气味的刹那，如同被滚油浇身！雪白的毛发瞬间根根倒竖！那双原本温润如玉的红宝石鼠眼，瞬间被疯狂的血色充斥！它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凄厉尖叫，猛地转过头，张开布满细小尖牙的嘴，狠狠一口咬在了鼠王递送手指的手腕上！

“呃啊！” 鼠王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呼！

就是现在！

陆昭雪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借着血池中漂浮鼠笼的落脚点，几个纵跃便已掠上白骨石台！碎玉剑冰冷的剑锋并未指向鼠王，反而是剑柄上的暗格“咔哒”一声轻响！

半截早已干枯发黑、却依旧残留着淡淡草木清香的紫藤枯枝，如同最致命的匕首，瞬间弹出，精准无比地抵在了鼠王枯瘦的脖颈咽喉要害之处！那紫藤的气息，正是二十年前药人窟暴乱之夜，缠绕在襁褓之上、母亲留下的庇护灵植！

“陈百草二十年前……埋在你心口的那粒净世莲种……” 陆昭雪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鼠王脸上，翡翠色的眼眸深处燃烧着洞穿一切的金色火焰，“……该发芽了吧？”

“你……你怎么会……” 鼠王那只浑浊的独眼瞬间瞪得滚圆，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缩成了针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仿佛是为了印证陆昭雪的话，他身上的粗布衣服猛地被一股力量从内部撕裂！

“嗤啦——！”

布帛碎裂！露出他瘦骨嶙峋、布满陈旧疤痕的胸膛！就在他心口正中央，一个早已溃烂流脓、深可见骨的伤口里，无数条晶莹剔透、闪烁着微弱圣洁白光的嫩绿藤蔓，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唤醒，正疯狂地从中钻涌而出！这些藤蔓贪婪地缠绕着伤口深处几枚闪烁着邪异幽光的噬魂钉，如同最饥渴的巨蟒，疯狂地吞噬、净化着钉子上蕴含的剧毒与幽冥邪气！

“呃啊啊啊——！” 鼠王发出痛苦与解脱交织的嘶吼，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整个鼠王殿随着他心口净世莲种的爆发而剧烈震颤起来！血池中那些禁锢着丐帮弟子的青铜鼠笼，锁链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笼门一个个被里面狂暴的力量撞开！数百名原本眼神猩红、状若疯狂的丐帮弟子，眼中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痛苦，以及渐渐苏醒的清明！

就在这剧变发生的刹那！

异变再生！

“咻！咻！咻！”

三道细微却凌厉致命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从血池上方一处极其隐蔽的钟乳石阴影中电射而出！目标直指陆昭雪的后心要害！那是三枚边缘闪烁着幽蓝毒光、高速旋转的淬毒铁蒺藜！

陆昭雪心中警兆狂鸣！碎玉剑几乎是本能地划出一道冰蓝色的圆弧，回身格挡！

“叮叮叮！” 三枚铁蒺藜被精准地磕飞！

然而——

“噗嗤！”

一声利器入肉的闷响！伴随着鼠王撕心裂肺的最后一声嘶吼：“小心地……”

陆昭雪猛地回头！

只见鼠王的身体僵直在她面前，他那只不受控制的机械义肢，在陆昭雪格挡铁蒺藜的瞬间，竟狠狠推在了她的腰侧！巨大的力量将她朝着腥臭的血池猛地推去！

而鼠王自己的胸膛，则被一支未能完全挡开、角度刁钻的铁蒺藜，狠狠贯穿了心口！那支铁蒺藜精准无比地切断了他心口正在疯狂生长的净世莲藤蔓！绿色的汁液混合着鲜血狂喷而出！

“窟……”

鼠王口中涌出大股大股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沫，最后一个字被永远地堵在了喉咙里。他那仅存的独眼中，光芒急速黯淡下去。

“轰隆！轰隆！轰隆！”

四周坚实的石壁如同被巨锤砸碎的蛋壳，轰然爆开十二个大洞！十二道浑身包裹着紧身黑衣、脸上覆盖着狰狞铁面具的身影，如同地狱钻出的恶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血池周围！为首的黑衣人身材高大，脸上覆盖的面具最为狰狞，面具下传出冰冷、毫无感情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

“叛徒鼠王……主上赐你的噬魂棺……该入土为安了。”

话音未落，他手中两道缠绕着幽暗气息的链刃，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取陆昭雪和被重创的鼠王！

陆昭雪被推得踉跄坠向血池，腥臭的血水瞬间没到腰际！冰冷的触感和浓烈的死亡气息刺激着她的神经！碎玉剑在她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蓝光芒！

“凝！”

一声厉叱！以她为中心，脚下粘稠腥臭的血池之水如同被无形的寒流席卷，瞬间凝结！尖锐的、闪烁着血色冰晶的巨大冰锥如同荆棘丛林般破血而出，层层叠叠，瞬间在陆昭雪和黑衣人之间竖起一道狰狞的血色冰墙！链刃狠狠斩在冰锥之上，冰屑纷飞！

“走……乾位……破……生门……” 倒在骨台上、生命急速流逝的鼠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那只黯淡下去的独眼，死死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望向血池边缘昏迷的小乞丐，“护……护住那孩子……他娘……是……隐云谷……”

“噗！”

最后的遗言化作喉间喷涌的血箭！为首黑衣人冷酷无情，链刃绞杀而至，“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鼠王那枯瘦的头颅如同破碎的西瓜，瞬间被绞得粉碎！红的白的，溅满了森白的骨台和他怀中那只早已僵死的白玉鼠尸！

“鼠王——！！！” 刚刚挣脱鼠笼、恢复了些许神智的丐帮弟子中，有人发出悲愤欲绝的嘶吼！

“吼——！！！”

陆昭雪翡翠色的瞳孔深处，那燃烧的金色火焰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一股源自血脉的、狂暴而古老的力量瞬间席卷全身！碎玉剑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清越剑鸣！她双手紧握剑柄，对着头顶密密麻麻垂落的钟乳石群，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与决绝，狠狠一剑向上撩起！

“轰隆隆隆——！！！”

狂暴无比的冰蓝剑气如同咆哮的怒龙，冲天而起！整个鼠王殿的穹顶在剑气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根巨大的、尖锐的钟乳石如同冰雹般轰然断裂、崩塌！带着万钧之力，朝着下方的血池和黑衣人狠狠砸落！

“噗通！轰！哗啦——！”

巨大的石钟乳砸入血池，掀起滔天血浪，将猝不及防的数名黑衣人卷入漩涡！整个血池瞬间变成了恐怖的碎石地狱！

混乱中，陆昭雪如同敏捷的鬼魅，足尖在漂浮的碎冰和鼠笼残骸上疾点，一把捞起昏迷的小乞丐，朝着鼠王最后嘶吼指示的方向——血池后方一处水流湍急的暗河入口——全力跃去！

就在她即将抓住暗河边缘湿滑岩石的瞬间！

“嘭——！！！”

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心脏跳动的巨响从身后传来！

鼠王那具无头的残躯，连同他心口被斩断的净世莲藤蔓根部，猛地爆裂开来！没有血肉横飞，只有一团纯净、柔和、却蕴含着庞大净化之力的青色光团冲天而起！光团瞬间炸裂，化作无数道细密的青色光丝，如同拥有生命的光雨，精准无比地钻入每一个刚刚摆脱青铜鼠笼、眼神还带着迷茫和痛苦的丐帮弟子体内！

“呃啊！”

“嗬……”

痛苦的闷哼声此起彼伏！只见那些弟子裸露的皮肤下，一枚枚深嵌入骨、闪烁着幽绿邪光的噬魂钉，在那青色光丝的缠绕包裹下，剧烈地颤抖着，然后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拔出！带着淋漓的污血，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束缚他们灵魂的枷锁，终于被鼠王用生命最后的残焰……彻底焚毁！

三百名丐帮弟子，如同被抽掉了脊骨，又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些象征枷锁的噬魂钉，又看向暗河入口那道浑身湿透、背着同伴、散发着凛冽杀气的蓝色身影。

短暂的死寂之后。

人群中，一位须发皆白、气息虚弱却眼神锐利的老者，颤抖着推开搀扶他的弟子，踉跄着向前一步，“噗通”一声，朝着陆昭雪的方向，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狠狠磕在冰冷湿滑的石地上！

“西街规矩……” 老者嘶哑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胜者为王！”

短暂的凝固。

下一刻！

“胜者为王！！！”

“胜者为王！！！”

三百个喉咙里爆发出源自灵魂深处的、震耳欲聋的齐声怒吼！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在地下空间疯狂回荡！震得洞顶残余的碎石簌簌落下，震得盘旋的鼠群如雨点般惊惶坠落！

这狂暴的声浪，如同最强烈的挑衅！

“凭你也配当西街主？！给我留下钥匙！” 为首的黑衣人刚侥幸躲过落石，见此情景，铁面具下发出愤怒的咆哮！双手猛地一甩！十二道闪烁着乌光的链刃如同十二条嗜血的毒蟒，瞬间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闪烁着致命寒光的钢铁刀网，朝着即将跃入暗河的陆昭雪和小乞丐笼罩而去！要将他们彻底绞杀在半空！

陆昭雪人在空中，背着一个人，几乎无从借力！眼看就要被刀网吞噬！

千钧一发！

她眼中厉色一闪，手腕猛地一抖！手中最后一样东西被她当做救命绳索甩了出去——正是那块从染坊扯下、浸透了九幽血、包裹小乞丐断腿的靛蓝染布！

染布如同灵蛇出洞，精准地缠绕住了为首黑衣人甩出的两道链刃！

“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几乎同时响起！那沾染了九幽血、对幽冥殿邪物有着天然克制作用的染布，如同强酸泼在了金属上！黑衣人引以为傲的、由幽冥殿特制玄铁打造的链刃，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浓烈的黑烟，表面被飞速腐蚀、软化！

“什么？！” 黑衣人面具下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就是现在！

陆昭雪借着染布缠绕链刃传来的微弱拉力，腰间猛地发力，身体如同陀螺般在空中强行扭转！同时，她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从鼠王残骸边滚落过来的、那只被血污浸透的白玉鼠尸体！

“去！”

她一声清叱，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只僵硬冰冷、牙齿间还残留着鼠王血肉的鼠尸，狠狠掷向为首黑衣人的铁面具正中央！目标——他面具眼睛处的空洞！

白玉鼠的尸体如同白色的流星！

“咔嚓！”

一声清脆无比的碎裂声！

鼠尸尖锐的牙齿，精准无比地撞击在铁面具眼孔边缘！巨大的冲击力加上鼠牙本身的坚硬，竟将那坚固的铁面具硬生生凿穿了一个小洞！面具边缘崩裂开细密的裂纹！

透过那碎裂的缝隙，陆昭雪翡翠色的瞳孔死死锁定了一瞬间暴露出来的那只眼睛——那只眼睛布满了血丝，充满了惊愕和怨毒，但更重要的是，那眼睛下方一道扭曲的、如同蜈蚣般的陈旧疤痕！

城隍庙！那个被淬毒弩箭射中、本该“死去”的、负责分发毒粥的疤脸乞丐！

“是你！” 陆昭雪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

“天地炉鼎见……钥匙……” 身份暴露的黑衣人瞬间做出了决断，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捏碎了腰间一块早已准备好的漆黑玉符！

“嗡——！”

空间剧烈扭曲波动！他的残躯连同身边几名黑衣手下，瞬间被翻滚的浓郁黑雾包裹！在身形即将彻底消失的最后一刹，他那碎裂铁面具下暴露出的机械义眼（显然这是他伪装死亡后新装的），内部结构突然急速转动，发出一阵刺耳的齿轮摩擦声，紧接着，一个陆昭雪刻骨铭心的、苍老而疲惫的声音，竟诡异地从中响起，带着模糊的回音，回荡在崩塌的鼠王殿：

“昭昭……净世莲开时……”

声音戛然而止。黑衣人彻底消失无踪。

“轰——！”

汹涌的暗河水如同挣脱牢笼的怒龙，猛地灌入地下空间！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漫过了脚踝、膝盖！

“走！” 陆昭雪不再有丝毫迟疑，背紧昏迷的小乞丐，率先跃入湍急的地下暗河入口！身后，三百名刚刚摆脱枷锁、眼神中燃烧着劫后余生怒火与希望的西街丐帮弟子，如同决堤的洪流，紧紧追随！

冰冷的河水裹挟着众人，在黑暗的地下河道中急速奔流。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光亮！水流变得更加湍急！

“哗啦——！！！”

陆昭雪率先冲破水幕，重重地落在西街一条偏僻小巷的出口！刺眼的、久违的朝阳金光如同一柄利剑，狠狠刺破了笼罩青州城多日的厚重雨云，洒落在众人湿透的身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咳……咳咳……” 背上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