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境寻光 第22章 雨中谶言

暴雨像是天被捅了个窟窿，无穷无尽地往下倒。青石古桥在狂暴的雨幕里沉默地横跨着浑浊的河水，水流裹挟着枯枝烂叶和一种极其熟悉的、带着苦涩腥气的腐骨草气味（瘴气危机），猛烈地冲刷着古老的桥墩，激起浑浊的浪沫。空气又冷又湿，吸进肺里像塞满了冰渣子。陆昭雪站在桥中央，左手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掌心那道刚刚愈合、还带着粉嫩新肉的断指伤口（断指立威），在冰冷的雨气侵蚀下，正隐隐传来一阵阵细密、尖锐的刺痛，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在反复扎刺。

巫铃紧抿着苍白的嘴唇，手腕上的银铃早已在城隍庙尽数碎裂，此刻仅凭着她与蜂群之间那微弱却坚韧的精神联系，艰难地操控着仅存的百十只毒蜂。这些暗红色的小生灵在众人头顶上方高速盘旋、穿梭，翅膀疯狂震动，发出密集得几乎连成一片的“嗡嗡”声，硬生生在瓢泼大雨中撑开了一小片相对干燥的“伞盖”。然而，那些被蜂翼高速震落、本该是清澈的雨珠，在触及下方湿滑冰冷的桥面青石时，却诡异地没有散开，反而凝聚成一粒粒滚圆的、暗红色的血珠！这些血珠在青石表面缓缓滚动、汇聚，竟隐隐勾勒出残缺而诡异的卦象纹路！

“坎为水，离为火……” 云织月的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她蜷缩在巫铃身边，怀中紧紧抱着那面早已碎裂成几块、布满蛛网般裂痕的卦盘。她染血的、指尖微微颤抖的右手，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而专注的姿态，轻轻抚过卦盘上那些深邃的裂痕。她的瞳孔是灰白色的，此刻却空洞地倒映着桥下那浑浊河水疯狂旋转形成的巨大黑色旋涡，那旋涡深处仿佛连通着幽冥，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水火未济……阴阳相冲……” 她喃喃着，声音带着洞悉天机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这雨……根本不是什么天象……是往生阵启动的引子！有人……在强行接引幽冥之力！”

铁十七庞大的身躯像一座铁塔般矗立在桥头，雨水顺着他刚硬的短发和虬结的肌肉往下淌。他肩上扛着那柄沉重无比的巨锤，噬灵草反噬带来的恐怖痛苦正一刻不停地撕扯着他的神经。那些如同活物般在他皮肤下凸起、蔓延的青铜色血管，在昏暗的天光和冰冷的雨水冲刷下，闪烁着一种非人的、幽冷诡异的金属光泽，从脖颈一路爬升，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太阳穴附近，如同戴上了一副狰狞的青铜面具。“管他娘的是什么阵！” 他猛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因为剧痛和暴怒而嘶哑变形，如同受伤猛兽的低吼，“来一个老子锤爆一个！来两个锤爆一双！这破桥碍事，老子先给它……”

“咔嚓——轰隆！！！”

铁十七充满暴戾气息的宣言尚未说完，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天塌地陷般的恐怖巨响，猛地撕裂了连绵的雨幕！桥头那棵枝繁叶茂、不知历经多少风雨的老槐树，竟毫无征兆地——从树干正中央猛地裂开！粗壮的树干如同被无形的巨斧劈开，向两侧轰然倒伏！

就在那裂开的树干中央，一道枯槁、佝偻的身影，如同从树心生长出来，又像是从地狱裂缝中爬出的幽魂，静静地“站”在那里！他披着一件破旧不堪、几乎与树皮融为一体的蓑衣，斗笠压得极低。一道惨白的闪电猛地撕裂铅灰色的天幕，刺目的电光瞬间照亮了天地，也照亮了那道身影——蓑衣在狂暴的风雨中猎猎飘动，湿透的衣角疯狂翻卷，那姿态……竟像极了招魂引魄的——惨白招魂幡！

那身影缓缓抬起了头。斗笠下，赫然是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枯槁老脸！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眶里——空空荡荡！没有眼球，只有两个深不见底、仿佛通向虚无的黑洞！这是一个盲眼卦师！

枯槁如同鹰爪般的手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缓缓抚过身边老槐树裂开树干上几道极其新鲜、深可见木的——巨大抓痕！那抓痕的走向、深度、边缘残留的细微木屑卷曲形态……竟与陆昭雪记忆中，当年在毒瘴谷绝壁上，为了采摘腐骨草救命而失足滑落、情急之下用指甲在坚硬岩石上疯狂抓挠留下的痕迹（瘴气危机）——分毫不差！

“芥子开时……劫数至……” 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穿透狂暴的雨幕，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冰冷预言感。那空洞的眼窝，仿佛能穿透一切阻隔，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桥中央的陆昭雪。“陆姑娘……” 盲眼卦师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遥远的过往，“你可还记得……陈百草……为你偷偷缝制那件殓衣……那个风雪交加的……暴雨之夜？”（寿衣针脚）

阴影仿佛拥有了实体！一道融入雨幕的鬼魅身影，以超越常人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毫无声息地出现在盲眼卦师枯槁的身后！是夜无痕！他左手断指处裹着渗血的布条，右手紧握的淬毒匕首，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阴冷致命的寒光，精准地抵住了卦师后颈的蓑衣布料！

“装神弄鬼的老东西！” 夜无痕的声音压得极低，却蕴含着浓烈的杀机。匕首冰冷的锋刃几乎要割破那潮湿粗糙的蓑衣纤维。借着匕首反射的微光，夜无痕锐利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清晰地看到，那看似普通的蓑衣纤维之下，竟有无数细如发丝、闪烁着冰冷青铜光泽的金属丝线——在诡异地蠕动！

“且慢——！” 陆昭雪的清叱如同惊雷炸响！碎玉剑化作一道撕裂雨帘的翡翠惊鸿，后发先至！剑尖精准无比地挑向那柄即将刺破蓑衣的匕首！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触及匕首的刹那！

“嗤嗤嗤嗤嗤——！！！”

密集得如同夏日暴雨击打芭蕉叶的破空声骤然爆发！只见盲眼卦师身上的那件破旧蓑衣，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布满致命尖刺的刺猬！至少三百道闪烁着幽冷寒芒、材质似木非木、似金非金的狭长卦签，如同被强弩激发般，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疯狂迸射！

“笃笃笃笃笃——！”

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连成一片！这些蕴含着奇异力量的卦签，并没有射向任何人的身体，而是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无比地钉入了众人脚下古桥两侧的——青石桥栏缝隙之中！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些深深嵌入石缝的卦签，彼此之间竟通过某种玄奥的能量连接，瞬间在冰冷的桥面上——组合勾勒出了一个巨大、复杂、流转着微弱灵光的阵法图案！这阵图散发出的气息，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守护之力，其核心阵纹的走向、能量的流转韵律……竟与当年爷爷陈百草在油灯下，一针一线偷偷缝入殓衣内衬、用以庇护她的那道避劫阵纹（寿衣针脚）——完全吻合！

陆昭雪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碎玉剑横在身前，翡翠般的瞳孔死死盯住那枯槁的盲眼卦师，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前辈！您既知陈百草，可知……隐云谷……如今是何光景？！”（月下密语、残符索骥）

“隐云谷……” 盲眼卦师那枯槁的脸上，肌肉极其怪异地抽搐了一下，仿佛这个名字触动了某种深入骨髓的痛苦记忆。他没有回答陆昭雪的追问，反而猛地抬起枯瘦如柴、指甲缝里满是泥垢的双手，用力抓住了自己胸前那件破烂蓑衣的衣襟！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刺耳声响！

蓑衣连同里面单薄的衣物，被他用一股蛮力狠狠撕开！露出了枯瘦、布满陈旧伤疤和污垢的胸膛！

然而，就在那干瘪的胸膛正中央——心脏的位置——皮肤之下，赫然镶嵌着一个只有巴掌大小、却结构精密无比、如同活物般在缓缓搏动旋转的——微型阵盘！阵盘的核心，是极度缩小的天地炉鼎投影，正散发出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吸扯之力！

“老朽……” 盲眼卦师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恐惧，“……正是从隐云谷……那不见天日的……死牢里……一寸寸……爬出来的！” 他颤抖着抬起右手食指，蘸着桥面上冰冷的、混合着血色卦象的雨水，不顾一切地、飞快地在湿滑的青石桥面上划动起来！雨水在他指尖下凝聚，竟勾勒出一幅繁复玄奥、由无数星辰光点构成的——星图轨迹！

“陈百草……临终前……拼尽最后一丝残魂……” 卦师的声音急促而破碎，仿佛在与无形的死神赛跑，“将开启那芥子空间的……钥匙……分成了……”

“轰隆——！！！”

一道前所未有的、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劈开的恐怖惊雷，毫无征兆地在众人头顶上方——炸响！刺目的雷光将天地映照得一片惨白！

就在这雷声轰鸣、光芒刺目的瞬间！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利物穿透血肉的声音响起！

一截闪烁着幽冷乌光、尾部带着螺旋纹路的——幽冥钉——如同从虚空中射出的死亡之吻，精准无比地贯穿了盲眼卦师干瘦的脖颈！将他后面那句最关键的话语，永远地钉死在了喉咙深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前后两个血洞中狂涌而出！

“主上……最恨……泄密者……”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带着金属摩擦音的合成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从下方浑浊翻腾的河面之下——森然响起！

“哗啦——！！！”

河水如同沸腾般猛烈炸开！一道覆盖着猩红鳞片、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庞大机械身躯，如同上古魔神般破水而出！正是赤面鬼使！它那只狰狞的机械手臂高高扬起，末端连接着一柄带着锋利倒刺和沉重锁链的链刃！链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凄厉尖啸，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毒龙，狠辣无比地横扫向桥面上盲眼卦师刚刚画出的那幅雨水星图！

“锵——！”

陆昭雪的碎玉剑再次化作翡翠流光，精准地格挡在那呼啸而至的链刃之前！金铁交鸣的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就在剑刃与链刃碰撞、火星四溅的瞬间！陆昭雪翡翠般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定了赤面鬼使胸前那微型阵盘的核心位置！

那缓缓旋转的微型天地炉鼎投影旁边，赫然镶嵌着一截……人类的小指！小指皮肤苍白，断口处还带着凝固的血痂，而此刻，那截断指上，正有无数细密的、闪烁着幽冷青铜光泽的诡异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几乎爬满了整根指节！

那正是——三天前在城隍庙，她亲手从夜无痕手上斩下的那截断指！

“物归……原主！” 赤面鬼使那覆盖着猩红鳞片的机械面孔上，电子眼闪烁着残忍的快意光芒。它狞笑着，覆盖着金属甲片的食指猛地一弹！

“嗖——！”

那截爬满青铜纹路的断指，如同被强弩激发，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乌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如同淬毒的箭矢，狠辣无比地射向桥面上脸色瞬间煞白的——夜无痕的心口！

“小心！” 陆昭雪目眦欲裂！

夜无痕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在断指破空的瞬间，他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的鬼影，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旋身拧转！

“嗤！”

带着死亡气息的断指，擦着他左臂外侧的衣料飞过！锋利的边缘甚至划破了他的衣袖，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咄！”

一声闷响！断指狠狠钉入了夜无痕身后那棵裂开的老槐树主干之上！

“滋滋滋——！”

令人头皮彻底发麻的异响瞬间爆发！那截断指如同投入水中的墨块，其上爬满的青铜纹路如同苏醒的毒蛇，疯狂地向四周蔓延！坚韧的老槐树木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成冰冷的青铜色，粗壮的树干上瞬间布满了如同蛛网般密集、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青铜血管！整棵老树在几个呼吸间，竟变成了一株散发着死寂气息的——青铜妖树！

“嗡嗡嗡——！”

巫铃双目赤红，银牙几乎咬碎！她不顾一切地催动精神！仅存的百十只毒蜂发出悲愤的尖啸，如同赴死的勇士，化作一片暗红色的复仇洪流，疯狂地扑向河面上那庞大的赤面鬼使！

然而！

“噗！噗！噗！噗！噗！”

所有撞上赤面鬼使那精钢机械外壳的毒蜂，甚至来不及蛰刺，竟在接触的瞬间——纷纷自爆！没有血肉横飞，爆开的只有一片片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甜腻香气的——深紫色毒雾！

这紫雾在狂暴的雨幕中非但没有被稀释，反而诡异地凝聚不散！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翻滚的紫雾深处，无数细小的雨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瞬间凝结成一行行扭曲、狰狞、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巨大血字，悬浮在半空，如同上苍降下的死亡判词：

芥子开，五鬼殁！

五个血淋淋的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哼！雕虫小技！” 谢青符的怒喝带着一种拼尽性命的决绝！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滚烫的心头精血！染血的手指在空中疯狂划动，速度快到留下道道残影！一个由纯粹灵光构成、散发着强大净化气息的复杂符箓瞬间成型！

“净世——焚邪！”

符箓成型的刹那，猛地燃烧起来！但燃烧的火焰并非红色，而是纯净到极致的——炽白色！火焰迎风便涨，瞬间化作一条咆哮的白色火龙卷，带着焚尽世间一切污秽的恐怖高温，狠狠撞向半空中那由毒雾和血雨凝成的死亡谶言！

“吼——！！！”

铁十七在同一时刻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噬灵草反噬带来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被他强行转化为毁灭的力量！他双目赤红，如同燃烧的铜铃，巨大的身躯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将肩上那柄沉重无比的巨锤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抡起，再以开山裂石之势，狂暴地砸向下方浑浊翻腾的河面！

“轰——！！！”

如同陨星撞击大地！恐怖的巨响几乎震碎了所有人的耳膜！河面被这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量硬生生砸出一个巨大的凹陷！紧接着，十丈高的浑浊水墙，如同被无形巨手掀起，轰然冲天而起！

就在那浑浊的水幕之中，令人肝胆俱裂的景象浮现出来——三百具巨大无比、布满铜绿、散发着滔天死气和阴邪气息的——青铜棺椁的倒影！如同沉在河底的幽冥舰队！更令人魂飞魄散的是，每一具倒映的青铜棺椁表面，都清晰地镌刻着同一个名字，同一个生辰八字——陆昭雪！

“天地为炉！炼尔等残魂——！” 赤面鬼使冰冷的机械咆哮穿透水幕！它手中的链刃猛地劈下！那柄巨大的链刃仿佛拥有分割江河的力量，竟将铁十七震起的十丈水墙——硬生生劈开一道巨大的缺口！

就在水幕被劈开的瞬间，赤面鬼使胸口那微型阵盘猛地亮起刺目的红光！无数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腐尸花粉（胭脂陷阱）被红光激发，混合着漫天泼洒的雨水，瞬间凝结成一片闪烁着幽蓝寒芒、细如牛毛却锋利无比的——剧毒针雨！如同天罗地网，朝着桥面上的众人当头罩下！速度之快，范围之广，避无可避！

“陆姑娘！百会穴——！” 千钧一发之际！云织月染血的嘴角竟然扬起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奇异笑意！她猛地将自己怀中那块碎裂的卦盘，狠狠地——按入了桥面冰冷浑浊的泥水血泊之中！

“嗡——！”

一股纯净、浩瀚、带着涤荡污秽气息的青色光芒，猛地从碎裂卦盘的每一条裂缝中——迸发出来！青光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扫过半空中那片致命的毒针雨！

奇迹发生了！

那足以洞穿金铁的幽蓝毒针，在接触到青光的刹那，竟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凡铁，幽蓝的毒光飞速褪去，针体本身却变得更加凝练、纯粹，闪烁着一种圣洁的银白色光辉！致命的毒针阵，竟在瞬息之间——被青光炼化成了蕴含微弱净化之力的银针！

陆昭雪没有丝毫犹豫！在云织月喊出“百会穴”的瞬间，她的身体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天而起！足尖精准无比地点在几根悬浮的银针之上借力！碎玉剑在她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翡翠流星，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决绝意志，狠狠刺向赤面鬼使那闪烁着猩红电子眼的——眉心！

“嗤！”

剑锋精准无比地刺入了机械眉心！

然而，预想中金属被洞穿、核心被破坏的声音并未响起！剑尖传来的触感极其怪异——仿佛刺入了一层坚韧无比的皮革！

“嘶啦——！”

赤面鬼使眉心处的“皮肤”猛地撕裂开来！露出了下面——覆盖着厚厚人皮伪装的精钢内层！这竟又是一具——披着人皮的傀儡！

“主上……缺个……养蜂人……” 一个更加冰冷、更加残暴、带着金属摩擦回音的合成声，如同九幽寒风吹过，猛地从众人脚下的——浑浊河底深处响起！

真正的赤面鬼使真身，如同潜伏已久的毒鳄，猛地从陆昭雪身侧的河水中暴起！一只覆盖着猩红鳞片、闪烁着致命寒光的巨大机械手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辣无比地抓向刚刚落地、因操控蜂群而精神力透支、脸色惨白的——巫铃那纤细脆弱的咽喉！

“铃丫头——！” 陆昭雪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她身在半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救援！

“噗！”

一道黑影如同瞬移般挡在了巫铃身前！是夜无痕！他手中的匕首带着决绝的寒光，狠狠刺向那只抓来的巨大机械手腕关节！

“锵！” 匕首刺中了！然而，精钢打造的匕首仅仅刺入寸许，便被坚韧的合金骨骼卡住！更糟糕的是，赤面鬼使手腕处猛地弹射出无数细密的青铜丝线，如同活物般瞬间缠绕、锁死了匕首的刀身！

“吼——！给老子死！” 铁十七目眦欲裂！他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失控的攻城锤，巨锤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狠狠砸向赤面鬼使破水而出的后背！

面对铁十七这搏命一击，赤面鬼使那猩红的电子眼却诡异地闪烁了一下，流露出一丝……嘲讽？

“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猛烈、都要惨烈的巨响爆发！

赤面鬼使的真身——竟在铁十七巨锤砸落的瞬间，选择了自爆！

恐怖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身上！无数闪烁着寒光的齿轮碎片、断裂的机械骨骼、猩红的金属鳞片，如同被引爆的弹片般，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朝着四面八方疯狂激射！

“噗！” “呃啊！” “咳咳！”

众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掀飞，重重砸在湿冷的桥面上，鲜血狂喷！谢青符挣扎着从一片血泊中抬起头，猛地抓起一块飞溅到他身边、还带着滚烫温度的锋利齿轮碎片！他染血的指尖抚过碎片边缘那些细密、扭曲、散发着阴邪气息的刻痕，瞳孔骤然收缩：“这……这是……醉红楼……那些特制胭脂盒里的……自毁机关纹路！”（胭脂陷阱）

暴雨，愈发狂暴，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彻底淹没。

桥面上，盲眼卦师那被幽冥钉贯穿咽喉的尸体，突然极其诡异地剧烈抽搐起来！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反复击中！

“噗嗤——！”

一声令人作呕的血肉撕裂声响起！卦师枯瘦的胸膛猛地从内部裂开！一只通体闪烁着冰冷青铜光泽、形态狰狞如同金属甲虫、约莫巴掌大小的诡异虫子，沾满了粘稠的血浆和破碎的内脏碎块，挣扎着从裂开的胸腔中——爬了出来！

这青铜卦虫爬出后，竟无视漫天暴雨，开始在冰冷的桥面上快速爬行！它爬过的轨迹，粘稠的血浆和内脏碎块被拖拽着，在湿滑的青石上，重新组合、拼凑成一行新的、更加令人绝望的冰冷谶言：

子时三刻，往生门开。

陆昭雪挣扎着站起，抹去嘴角的鲜血，碎玉剑的剑尖带着冰冷的杀意，猛地挑起那只正在爬行的青铜卦虫。芥子空间戒指猛地爆发出一圈柔和的青色光晕，笼罩住卦虫。在青光的映照下，卦虫那看似光滑的金属腹部甲壳上，竟显现出无数细密如蚁的、闪烁着微弱金光的——神秘符文！

这些符文排列组合的轨迹……赫然与当初她在重伤昏迷、神识坠入戒指空间时，第一次窥见那浩瀚星空、感受到九幽令器灵冰冷凝视、以及最终触发血锁初开时的星图运转轨迹（血锁初开）——完全一致！

一个尘封已久的记忆碎片，如同闪电般劈入陆昭雪的脑海！她猛地抬起左手，毫不犹豫地“嗤啦”一声，撕裂了自己右臂的衣袖！露出了小臂内侧一处早已愈合、却依旧清晰可见的、带着深褐色疤痕的——陈年咬痕！那齿痕的形状极其独特，如同两排细密的锯齿！

“诸位……” 陆昭雪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目光扫过伤痕累累的伙伴，“可还记得……我五岁那年……在隐云谷后山采药时……被什么东西……咬伤昏迷了整整三天？”（生死崖）

云织月咳出一口血沫，染血的嘴角却扯出一个了然的弧度，灰白的瞳孔倒映着陆昭雪手臂上的齿痕和那只挣扎的青铜卦虫：“药人窟……那条守卫洞窟的……青铜机关蛇……它的齿痕……和这只卦虫口器的咬痕……同出一源！”（旧伤成谜）

“叮铃——！”

巫铃脚踝上仅剩的两枚银铃突然毫无征兆地自行炸响！声音尖锐刺耳！她猛地抬起头，仅存的几只毒蜂围绕着她剧烈飞舞，传递着焦躁不安的信息。“蜂群……蜂群感应到了！西南方向！三里之外！有……有净世莲的气息！很纯净！很强大！” 她指向雨幕深处，声音带着绝境中抓住稻草的激动。

“走！” 陆昭雪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抓起还在挣扎的青铜卦虫塞进怀里，当先朝着巫铃所指的方向冲去！那里是唯一的生机！

逃亡的路上，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泥泞吞噬着脚踝，雨水模糊了视线。铁十七的状况急剧恶化。噬灵草的反噬如同失控的洪流，那些冰冷的青铜色血管如同贪婪的毒蛇，已经彻底爬满了他的脸庞，甚至……开始朝着他的眼白疯狂蔓延！他的右眼瞳孔，已经有一半被冰冷的青铜色覆盖，视线变得模糊扭曲。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站立。

“当家的……” 夜无痕用自己相对完好的右肩，死死扛着铁十七沉重如山的身躯，在泥泞中艰难跋涉。每一次迈步，他左手断指处的伤口都传来钻心的剧痛。更让他心惊的是，随着他扛着铁十七奔跑，两人身体接触的部位，断指处那新生的、不断蔓延的青铜纹路，竟与铁十七身上那些暴走的青铜血管——产生了清晰的共鸣震动！如同两块磁石在相互吸引！他能感觉到铁十七的生命力正在被那些青铜血管疯狂吞噬！

夜无痕猛地停下脚步，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往下淌。他转过头，看向身旁同样浑身湿透、脸色凝重的陆昭雪，声音嘶哑而决绝：“当家的……趁现在……把我这根手指……也切下来！快！这东西……在吸铁疙瘩的命！” 他艰难地抬起那只刚刚包扎好、裹着渗血布条的左手。

“闭嘴！” 陆昭雪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出发前用最后一点腐骨草紧急调配的汁液。她毫不犹豫地扯开夜无痕断指处的布条，将粘稠苦涩、带着强烈腐蚀性气息的腐骨草汁液，狠狠按在了他断指处那不断蔓延的青铜纹路上！“滋啦”一声轻响，青烟冒起，夜无痕闷哼一声，但那蔓延的纹路似乎被暂时压制住了些许。

陆昭雪沾满泥水和血污的手，用力按在夜无痕冰冷的肩膀上，翡翠瞳孔在雨幕中燃烧着火焰：“‘五鬼同生共死’……这话，不是戏言！给我撑住了！”（焚契明志）

就在前方雨幕深处，一片破败倾颓的庙宇残垣，如同巨兽的骨骸，终于出现在众人模糊的视野中。希望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

“咚——！”

“咚——！”

“咚——！”

沉重、悠长、带着穿透灵魂力量的钟声，穿透层层雨幕，从后方遥远的地方清晰地传来！如同敲响在每个人的心脏之上！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靠近！是幽冥殿的——追魂钟！

“咳咳……咳……！” 谢青符猛地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带出一大口带着奇异淡金色光泽的鲜血。他心口那处枯萎莲根的伤口深处，那点刚刚萌发的嫩芽和米粒大小的花苞，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凋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如同金纸。

“陆姑娘……” 谢青符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带着一种油尽灯枯的平静。他挣扎着抬起染满淡金色血液的手指，用尽最后的气力，在破庙残垣入口处布满苔藓的湿滑石壁上，飞快地划动起来！指尖划过，留下一个个散发着微弱灵光的血色符文——一个极其简陋却蕴含障眼之力的幻阵正在艰难成型。“我的……时辰……恐怕……到了……” 阵成的瞬间，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后倒去，口中咳出的鲜血中，赫然夹杂着几片细小的、枯萎的——净世莲瓣！

“还没到！” 陆昭雪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她猛地从怀中掏出那本残破的《归元丹经》！没有丝毫犹豫，双手抓住卷轴两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撕下其中最关键的三页残页！

“陈百草留下的……不是绝路！” 她嘶吼着，将手中那三页写满古老丹方、此刻却沾满泥水的残页，猛地按入地上混合着雨水和谢青符淡金色血液的泥泞之中！

“嗤——！”

奇异的光芒亮起！沾染了谢青符蕴含净世莲本源力量的血液和泥水的残页，竟在瞬间融化、重组！纸张的纤维如同活物般蠕动、交织，在众人面前——重新拼合成了三页完整无缺、流转着玄奥青光的新篇章！上面记载的，正是陈百草穷尽心血改良的——以净世莲为核心、以五人为祭的终极净化法阵！

“带他们……走——！！！”

一声如同受伤巨熊般的暴吼猛地炸响！是铁十七！他布满青铜血管的脸上，那仅剩的、尚未被完全侵蚀的左眼，爆发出最后、最炽烈的光芒！噬灵草反噬的狂暴力量被他彻底点燃！他猛地挣脱了夜无痕的搀扶，庞大的身躯如同燃烧的陨石，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挥舞着那柄陪伴他征战多年的巨锤，义无反顾地——撞向雨幕中那急速逼近、闪烁着幽冥鬼火的追兵洪流！

“铁疙瘩——！” 夜无痕目眦欲裂！他猛地抽出匕首，没有刺向敌人，而是带着一种决绝到极致的疯狂，狠狠刺向自己心口——那枚剧烈跳动的青铜钥匙印记！

“噗！”

匕首刺入皮肉！鲜血瞬间染红衣襟！心口钥匙印记受到致命刺激，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乱而强大的能量波动！这股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扩散开来，竟让那些冲在最前面的幽冥殿追兵身形猛地一滞！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

“走啊——！” 巫铃带着哭腔的尖叫撕裂雨幕！她操控着仅存的几只毒蜂，不顾一切地扑向陆昭雪、云织月和摇摇欲坠的谢青符！毒蜂用它们渺小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硬生生裹挟着三人，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朝着破庙残垣深处冲去！

云织月倒在泥水里，挣扎着抬起手，将怀中那块早已彻底碎裂、只剩下几块锋利残片的卦盘，狠狠按向自己早已被泥水浸透的掌心！

“嗤——！”

锋利的卦盘碎片瞬间割破了她柔嫩的掌心！殷红的鲜血如同溪流般涌出！她将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掌，死死按在破庙地面上一个早已模糊不清、被岁月侵蚀的古老传送阵基座上！

“以血……为引……往生……启程——！”

随着她耗尽生命最后力气的嘶喊，沾满鲜血的阵基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青光！一个仅容数人通过的简陋传送光门在破庙残垣中瞬间成型！

就在青光即将吞没陆昭雪、云织月、谢青符和巫铃身影的最后一刹那！

陆昭雪猛地回头！

透过狂暴的雨幕和刺目的青光，她清晰地看到了那个让她心脏瞬间停止跳动的背影——铁十七那庞大如山的身躯，被至少十几根闪烁着幽冷乌光的幽冥钉——同时洞穿！他像一尊不屈的青铜雕像，依旧保持着挥锤怒砸的姿态，却再也无法移动分毫！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身上十几个恐怖的血洞中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大片泥泞！

“吼——！！！”

铁十七最后一声充满了不甘与暴怒的咆哮，如同惊雷，久久回荡在雨夜之中，然后……戛然而止。

青光彻底吞没了陆昭雪等人的视野。

在意识被传送的虚空乱流彻底撕碎的最后一瞬，陆昭雪恍惚间仿佛看到，在破庙残垣那狂暴的雨幕中，盲眼卦师那早已死透的残破躯体旁，一道极其微弱、几乎透明的残魂虚影缓缓浮现。空洞的眼窝“望”着传送光门消失的方向，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重复着那句如同诅咒般的预言：

“记住……芥子开时……劫数至……”

虚影的余音，被身后追兵引爆的、足以掀翻整个破庙遗址的恐怖爆炸声——彻底撕裂！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坠入虚空乱流的混沌黑暗中，被巫铃毒蜂裹挟着的夜无痕，因为心口匕首的剧痛和强行激发钥匙印记的反噬，他紧闭的眼睑之下，那原本深邃的瞳孔深处，一丝丝冰冷、诡异的青铜色纹路——正如同活物般，悄无声息地……朝着整个眼球疯狂蔓延！

而在那片被爆炸彻底摧毁、只剩下断壁残垣和巨大焦黑坑洞的破庙遗址上。暴雨依旧无情地冲刷着一切。铁十七那柄沉重无比、陪伴他征战多年、此刻沾满主人热血和敌人碎肉的巨锤，依旧倔强地伫立在焦土之中。锤柄深深插入泥土，如同为逝去英魂竖立的——无字墓碑。

更令人惊异的是，在锤柄靠近顶端的位置，缠绕着几只在刚才爆炸中幸存下来、却早已失去生命气息的毒蜂尸骸。在冰冷雨水的冲刷下，那些暗红色的蜂尸表面，竟极其缓慢地……渗透出一丝丝纯净、柔和的白色光芒！光芒如同拥有生命般，在蜂尸表面缓缓凝聚、勾勒……最终，竟绽放出一朵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栩栩如生、散发着微弱却纯净净化气息的——净世莲花苞！

洁白的花苞在污浊的焦土和血水中微微摇曳，如同黑暗中悄然点亮的一盏微弱的希望之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