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境寻光 第72章 断魂噬月劫

断魂崖的夜，被第八轮血月泼洒得如同凝固的血块。狼嚎声撕开死寂，带着某种令人牙酸的穿透力，直直撞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夜无痕背对着众人，玄色衣袍被崖顶的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手中的噬灵锤沉甸甸的，锤柄上那七颗扭曲的北斗星纹正发出不祥的暗红光芒，如同烙铁般“滋滋”灼烧着他紧握的手掌，缕缕皮肉焦糊的气息混在冰冷的空气里，刺鼻又诡异。

“这锤子……”巫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银亮的锁链刚刚从狼王破碎的头颅中收回，链尖缠着半块边缘焦黑、刻着扭曲符文的九幽令碎片。她的复眼蛊虫在锁链上不安地爬动，复眼中闪烁着无数细碎的光点，死死“盯”着那柄吞噬了狼妖庞大尸骸的凶锤。暗紫色的血涎正从锤头狰狞的裂齿缝隙里不断渗出，滴落在覆满白霜的枯草地上，瞬间升腾起呛人的青烟，腐蚀出一个个边缘焦黑、形似九瓣莲花的诡异图案。“噬灵狗，”巫铃转向铁十七，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硬，“你的锤子，啃了不该啃的东西。”

铁十七那碳化的右臂猛地一抖，粗粝的皮肤摩擦发出砂纸般的声响。他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刚想咆哮反驳，却被崖下更深处骤然传来的一声凄厉狼嗥打断。那声音带着垂死的挣扎和某种无法言喻的怨毒，让所有守夜弟子手中的火把都跟着晃了一晃。

夜无痕依旧沉默，只是用一块沾满狼妖腥血的布巾，一遍遍擦拭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星砂匕首。动作机械，仿佛要将某种深入骨髓的污秽擦去。玄色的衣襟下，他后背的皮肤正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灼痛——那烙印般的北斗纹身，正如同活物般在衣料下不安地蠕动、崩裂。

“无痕哥……”陆昭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左眼下方那枚冰魄霜纹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刺痛，像被无数冰针同时扎入。一股森寒的霜气不受控制地从她指尖涌出，如同有生命的藤蔓，瞬间攀上了噬灵锤冰冷的锤柄。“锤眼里……有东西在动！”她失声惊呼。

守夜弟子的火把立刻如临大敌般聚拢过来，跳动的火光猛地照亮了锤柄与锤头连接处那幽深的孔洞——锤眼。只见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一道扭曲、粘稠的猩红烙印正如同被囚禁的毒蛇般疯狂游走、冲撞，每一次扭动都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幽冥气息，仿佛连接着深渊的入口！

“砰！”

戒律堂长老的玄铁重杖裹挟着风雷之声，重重砸在众人脚下的冻土上，碎石飞溅。他那张刻板如岩石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因震怒而扭曲。“噬灵锤！吞噬活人魂魄！邪器！”他浑浊的老眼死死锁住锤眼深处那蠕动的烙印，声音如同滚过天际的闷雷，“门规如山！毁器！擒主！”

“放你娘的屁！”铁十七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野兽，瞬间盖过了崖顶呼啸的风声。他那条完全碳化、如同烧焦枯木般的右臂猛地膨胀，皮肤下骤然刺出数根尖锐如匕首的骨刺，在血月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深红的噬灵符文如同活过来的岩浆，瞬间爬满他整条臂膀，在夜色里爆发出刺目的猩红光芒，将周围所有人的脸都映照得如同厉鬼！“这锤子的每一块铁胚，都熔着老子心头流出来的本命精血！放屁！放屁！”他吼得声嘶力竭，唾沫星子混着血气喷溅。

这石破天惊的暴喝震得崖边堆积的厚雪簌簌滚落，却也阴差阳错地将更多火把的光亮引向了锤眼。就在那游走的幽冥烙印之上，一个更加巨大、更加玄奥的虚影正缓缓浮现——由星辰轨迹勾勒出的、缓缓旋转的北斗命盘！那虚影的轮廓、气息，竟与夜无痕背后衣袍下透出的灼热波动，如出一辙！

“果然是你！”戒律长老眼中精光爆射，须发戟张，“幽冥殿的走狗！结斩魂剑阵！”他厉声咆哮。

十八柄闪烁着森冷符纹、足以斩灭魂魄的灵剑应声而起，带着凄厉的破空尖啸，瞬间悬停在夜无痕周身要害，剑尖吞吐的寒芒几乎刺破他的皮肤。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石的夜无痕动了。他猛地抬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某种被逼至绝境的疯狂。“要查？”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像冰锥般刺入每个人的耳膜，“那就查个够！”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竟闪电般探出左手，一把抓住那柄仍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噬灵锤，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自己的左胸心口砸去！

“噗嗤！”

锤眼深处那游弋的幽冥烙印仿佛嗅到了绝佳的血食，瞬间光芒大盛，锤眼猛地张开，化作一张布满螺旋利齿的血盆巨口！利齿如同烧红的铁钉，瞬间洞穿了夜无痕坚韧的皮肉，深深咬入！

“不要——！”陆昭雪的尖叫撕心裂肺。

鲜血，滚烫的、带着心脏搏动力量的鲜血，如同决堤的瀑布般狂喷而出！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血瀑溅射到周围悬浮的十八柄斩魂剑上，剑身上那些流转不息、专门克制邪祟的玄奥符纹，竟如同被强酸腐蚀般发出“滋滋”的瘆人声响，冒出缕缕诡异的青烟！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焦糊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断魂崖顶。

在漫天血雾和刺鼻的青烟中，陆昭雪左眼的冰魄霜纹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湛蓝光芒！那光芒穿透了血雾的阻隔，让她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锤眼深处那被利齿啃噬、痛苦蜷缩的残魂碎片——那模糊却无比熟悉的轮廓，那慈祥又带着无尽担忧的眼神……分明是爷爷陈百草临终前消散的最后一点灵识！

一股巨大的悲恸和决绝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左眼霜纹疯狂闪烁，极致的冰寒在她掌心凝聚成半透明的锋利冰刃！她完全不顾那锤眼利齿仍在贪婪啃食夜无痕的血肉，无视那足以撕裂魂魄的凶戾气息，猛地伸出双手，死死抓住了那灼热滚烫、不断震颤的锤柄！

“我信他！”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少女的颤抖，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混乱的崖顶。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冰魄灵气与锤柄上夜无痕北斗纹灼烧的力量轰然对撞！

轰——！

如同冰火两极的星球碰撞，一股狂暴到极点的能量冲击波从锤柄处炸开！刺眼的湛蓝星火如同失控的雷蛇，疯狂四溅！噬灵锤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濒死哀鸣，整个锤身剧烈地痉挛起来，表面的金属竟然开始出现蛛网般的龟裂！

“他娘的！老子明白了！”铁十七那双因暴怒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从碰撞星火中一闪而逝的异常波动，碳化的右臂猛地爆发出更强的噬灵红光。他如同疯魔般狂吼一声，巨大的手掌快如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插入那正在哀鸣、布满裂痕的锤眼深处！

“给我出来——！”

肌肉撕裂、筋骨扭曲的恐怖声响令人牙酸。他整条碳化右臂上的噬灵符文如同燃烧的岩浆般疯狂流动，硬生生从锤眼那粘稠扭曲的黑暗和利齿的撕咬中，拽出半截锈迹斑斑、却散发着浓郁幽冥死气的漆黑锁链！锁链的末端，赫然连接着不远处谢青符脚下不知何时悄然亮起的、一个由污血绘制而成的往生法阵！而谢青符胸前那道未愈合的旧伤，正随着法阵的运转，渗出粘稠如墨的黑血！

“果然同党！”戒律长老的怒吼带着被愚弄的狂怒，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谢青符！

十八柄斩魂剑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瞬间调转方向，裹挟着刺骨的杀意，撕裂空气，化作十八道夺命流光，直刺谢青符周身大穴！剑锋未至，那恐怖的剑压已让谢青符胸前的伤口瞬间崩裂，黑血狂涌！

“半幅残躯画山河！”谢青符脸色惨白如纸，猛地撕开胸前的染血绷带，用尽最后力气，蘸着喷涌的黑血，在身前虚空急速勾勒！一个闪烁着危险红芒的爆裂符纹瞬间成型！然而，那符纹的中央，一道与锤眼中一模一样的幽冥烙印骤然浮现，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吞噬、扭曲着他以生命精血绘制的符胆！

“噗！”谢青符喷出一大口黑血，符纹瞬间黯淡、溃散，反噬之力让他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看看你们自己的剑！”夜无痕染血的星砂匕首如同幽灵般闪现，精准无比地截住了刺向谢青符心口最快最狠的那一剑！北斗纹的灼热力量顺着匕首与剑身接触的地方，如同跗骨之蛆般疯狂侵蚀而上！

“啊——！”那名执剑的戒律堂精英弟子发出凄厉惨叫，握剑的右臂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灼烧，瞬间焦黑萎缩，皮肤下浮现出清晰无比的九瓣莲烙印！

骚乱如同瘟疫般蔓延。没人注意到，断魂崖最深处，浓得化不开的腐尸毒雾正无声无息地升腾而起，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巨蟒，迅速吞噬着崖壁。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被噬灵锤吸干、原本散落在地的狼妖尸骸，它们的骨节开始发出“喀啦喀啦”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毒雾的包裹下，竟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空洞的眼眶里，跳动着两点幽绿的鬼火！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穿透了混乱。是云织月！她一直紧握在手中的第三根青翠竹杖，被她决然地一折两段！断口处闪烁着玉石般温润的光泽。她看也不看，将断杖狠狠插入脚下冰冷坚硬的冻土之中！

“以吾之寿，燃吾之元，启！”她清冷的声音带着一种献祭般的肃穆，原本仅剩的几缕青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雪白，然后疯狂生长、燃烧！燃烧的白发化作无数细小的金色卦签，在她周身飞舞、盘旋，最终在她脚下凝聚成一个巨大无比、缓缓旋转的先天八卦阵图！

金色的卦光冲天而起，瞬间照亮了崖顶翻滚的毒雾和站起的尸骸，也映出了令所有人魂飞魄散的景象——每一个在场的守夜弟子，每一个戒律堂门人，甚至包括戒律长老本人，他们的背后，都无声无息地漂浮着一个半透明的、面容模糊、散发着幽冥死气的符傀！那些符傀如同提线木偶般连接着他们的后颈，而连接点，赫然正是那九瓣莲烙印！

“这才是真正的噬魂阵！”云织月的声音带着燃烧生命的虚弱和洞察真相的冰冷，她咳出的血珠在卦阵的金光中瞬间冻结成一枚枚血红的冰卦签，叮当作响地坠落在地，“狼妖……不过是开启这饕餮盛宴的……饵料！”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语，那被陆昭雪冰魄灵气和星火冲击得布满裂痕、濒临崩溃的噬灵锤，锤眼处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猩红光芒！整个锤头在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中彻底裂开，化作一张布满螺旋利齿、如同通往地狱深渊的血盆巨口，带着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朝着近在咫尺、因失血而面色惨白的夜无痕当头吞下！

“无痕——！”陆昭雪目眦欲裂，左眼的冰魄霜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寒光，瞬间凝聚成数条晶莹剔透、布满玄奥冰纹的锁链，死死锁住那噬灵巨口的下颚！冰链与巨口利齿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冰屑四溅！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僵持中，她透过巨口深处翻涌的幽冥死气和夜无痕灼热的鲜血，竟无比清晰地看到了一个景象——锤柄内部那扭曲的金属纹路中，诡异地浮现出她自己沉睡在一具剔透冰棺中的模样！

一个冰冷、怨毒、又带着几分熟悉的女声，如同毒蛇般从四面八方翻涌的毒雾中钻入她的耳朵：“小师妹……好久不见……这噬灵锤的滋味如何？它可是吞过你爷爷的三魂呢……如今又要吃掉你的小情郎……”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丝扭曲的快意，“……不如，跟师姐回往生殿叙叙旧？那里……才是你的归宿！”话音未落，九道比夜色更浓、缠绕着无数痛苦哀嚎面孔的锁魂链，如同九条择人而噬的毒蟒，破开浓雾，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射陆昭雪周身要害！

“走坎位！”夜无痕嘶哑的咆哮如同受伤的孤狼，在锁魂链及体的瞬间炸响！他背后那早已残缺不全、黯淡无光的北斗纹身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缕刺目的星光！崩裂的星砂碎片如同有生命般瞬间脱离他的身体，在他身前凝聚成一件布满裂痕、却散发着悲壮守护意志的星砂铠甲，将陆昭雪牢牢包裹！

而他自己的身体，却迎着那九道索命的锁魂链，如同扑火的飞蛾，决绝地撞入身后翻腾的、足以腐蚀神魂的腐尸毒雾之中！

“铁十七！给她开路！”他最后的吼声在毒雾中迅速变得模糊、扭曲。

“灵噬灵兮魂噬魂——！”铁十七的狂吼如同疯魔的宣言，他那双巨大的、布满噬灵符文的拳套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砸在众人右侧的断魂崖壁上！

轰隆——！

坚硬的岩石如同朽木般崩塌、碎裂！一个隐藏在厚重山体之后、由无数惨白骨殖和幽冥符文构筑而成的巨大往生阵眼，在崩塌的烟尘中暴露无遗！阵眼中心，一团粘稠如实质的幽冥死气正在疯狂旋转，散发出令人绝望的吸力！

“你的命现在归我管！”巫铃冰冷的声音在铁十七身后响起。她的银铃锁链如同灵蛇般缠绕住铁十七的脖颈，在他扑向那恐怖阵眼的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拉力，硬生生将他那庞大的身躯拽离了死亡的漩涡！同时，她指尖一根细如牛毛、泛着幽蓝光泽的银针，带着她本命蛊的剧毒，快如闪电般刺入夜无痕暴露在毒雾外的心脉大穴！“噬灵狗，按住这摊烂泥！别让他真死了！”她对着铁十七厉喝。

“咳咳……成了！”谢青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胸前已被黑血浸透。他蘸着嘴角不断涌出的黑血，在陆昭雪刚刚从狼妖尸骸中挖出的、那片边缘锋利的冰棺碎片上，急速重绘着先前被反噬的爆裂符纹！这一次，符胆中央的血光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惨烈，轰然炸开！

轰——！

刺目的血光在夜空炸裂，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道清晰无比的投影——一个笼罩在浓郁幽冥之气中、面容模糊却散发着无上威严的身影——幽冥殿主！虽然只是一闪而逝的虚影，但那恐怖的威压让所有人都心神剧震！

“巽位生变！血月是假！”云织月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猛地将手中那些燃烧寿元凝结的血色冰卦签灰烬撒向呼啸的狂风！

呼——！

狂风卷着灰烬，瞬间吹散了弥漫崖顶的部分毒雾，也吹散了那笼罩天穹、如同血染的虚假月华。真实的、清冷的月光重新洒落，清晰地照亮了崖顶每一寸土地。

陆昭雪左眼的冰魄霜纹骤然亮到极致！在真实月华的映照下，她无比清晰地看到，每一匹重新站起的狼妖尸骸，它们那空洞的胸腔深处，都深深插着一片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冰棺碎片！正是她爷爷陈百草当年用以封存她、保护她的冰棺残骸！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悲怆和明悟瞬间击中了她。她猛地扑向最近的一具狼尸骸骨，不顾那腐朽恶臭和锋利的骨刺，徒手狠狠插入它冰冷的胸腔！

“呃啊——！”锋利的骨刺瞬间划破她的手掌，鲜血淋漓，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抓住了那片深埋其中的冰棺碎片！冰凉的触感传来，一股纯净、浩瀚、又带着无尽思念的冰魄灵气瞬间涌入她的身体，同时唤醒了一个熟悉到令她心碎的声音，直接在她识海深处响起：

“……雪儿……器……破阵眼……”那声音断断续续，正是爷爷陈百草最后残存的意念！

“爷爷！”陆昭雪泪如泉涌。

“啊——！”夜无痕痛苦到极致的嘶吼猛地从翻腾的毒雾最深处传来！那声音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折磨，仿佛灵魂正在被寸寸撕裂！包裹着北斗星砂的守护铠甲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湮灭在幽冥毒火之中！

“寒潭映月灵台清——！”陆昭雪将所有的悲痛、所有的力量、所有的信念，都灌注于左眼的冰魄霜纹！她双手紧握着那片染血的冰棺碎片，如同握着最后的希望之火，狠狠按在了噬灵锤那布满裂痕、濒临崩溃的锤身之上！

嗡——！

一股纯净到极致的冰魄洪流，顺着锤身的裂纹，如同决堤的冰川之水，疯狂灌入噬灵锤那黑暗污浊的核心！

锤眼巨口猛地一僵，如同被冻住般停止了撕咬。下一秒，它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在痛苦地呕吐！一道微弱、残缺、却散发着纯净星辉的灵魂光团，被它猛地喷吐而出！

那光团中闪烁的，竟是云织月幼年时被某种强大力量生生抹除、埋葬在记忆最深处的模糊画面！一个模糊的温柔女子身影，一片燃烧的火海，一声绝望的呼唤……碎片般的记忆光点飞舞！

“老子不过了！”铁十七看到那光团，碳化的脸庞上肌肉疯狂抽动，那双铜铃巨眼里瞬间布满了血丝！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气息从他身上爆发！他那双巨大的噬灵拳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吞噬红光，不再压制，反而主动引导着那往生阵眼中恐怖的幽冥死气，如同长鲸吸水般疯狂涌入自己的双臂！

“啊啊啊啊啊——！”他的整条碳化右臂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力量，如同充气过度的皮囊般猛地膨胀、扭曲，表面的碳化皮肤寸寸龟裂，露出下面猩红的血肉和跳动的噬灵符文，最终在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爆裂声中轰然炸开！血肉横飞！

轰隆隆——！

失去了核心力量的支撑，那庞大的往生阵眼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鸣，无数骨殖崩碎，幽冥符文熄灭，整个阵眼结构如同沙塔般开始崩塌、溃散！

一道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血池中捞出来的身影，在阵眼崩塌的烟尘和能量乱流中被狠狠抛飞出来，重重砸在陆昭雪脚边的冻土上。

是夜无痕！

他背后的北斗纹身几乎完全消失，只剩下几道黯淡的、如同烧焦疤痕般的痕迹。玄色衣袍早已破烂不堪，被幽冥毒火烧灼出大片大片焦黑的破洞，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甚至可见森森白骨的恐怖伤口。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他那只沾满血污、指节扭曲变形的手，却依旧死死攥着半块边缘碎裂、同样沾满黑血的九幽令碎片，艰难地抬起，指向东北方向：

“东北……三十里……”声音破碎得如同砂纸摩擦。

一个冰冷、得意、又带着无尽恶毒的女子笑声，如同跗骨之蛆，在崩塌阵眼的轰鸣声中，清晰地钻入陆昭雪的耳朵：“好孩子……你果然……带着冰魄灵根回来了……”笑声渐渐远去、消散。最后在陆昭雪脑海中消散的影像，赫然是她自己沉睡在冰棺中的模样——幽冥圣女！

戒律长老的斩魂剑阵早已溃不成军，所有执剑弟子都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昏迷在地，每个人的后颈处，那九瓣莲烙印都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云织月踉跄着走到夜无痕身边，燃烧寿元启动净化卦阵的金光早已黯淡。她雪白的长发如同失去了所有生命力，干枯如深冬的衰草。她颤抖着伸出枯瘦的手指，将最后一点净化之力化作冰冷的雪花，轻轻洒落在夜无痕最深的伤口上。“北斗吞月……”她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带着生命流逝的虚弱，“大凶……之兆……”

“凶个屁！”铁十七拖着只剩半截、血肉模糊的右臂残肢，踉跄着走到崩塌的阵眼废墟中。他仅剩的左手，那只巨大的噬灵拳套已经彻底报废，只剩下光秃秃的金属骨架。他用骨架扒开碎石和骨灰，硬生生从中挖出了一块足有磨盘大小、布满裂痕的黑色阵石。阵石的中心，赫然深深嵌着陆昭雪刚刚使用过的那片冰棺碎片，碎片边缘还残留着暗紫色的狼妖血污和陆昭雪手掌的鲜血。“这鬼东西……”铁十七喘着粗气，将沉重的阵石拖到云织月面前，重重顿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总能修修你那个破卦盘吧？”他的声音粗哑，眼神却死死盯着云织月苍白的脸。

陆昭雪跪坐在夜无痕身边，颤抖的手指伸向他后背那几乎消失的北斗纹痕，冰冷的泪水无声滑落。就在这时，夜无痕那只血肉模糊、却依旧紧攥着半块九幽令的手，猛地抬起，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星砂的碎末混着他粘稠温热的血水，从他指缝间滴落，砸在冰冷的冻土上，也砸在陆昭雪的心上。在那血泊的倒影里，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左眼深处——那冰魄霜纹的最核心处，一座巍峨、冰冷、由无尽骸骨构筑而成的往生殿虚影，正缓缓旋转。

“下次……”夜无痕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破碎得不成句子，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别握……这么危险的……”他没能说完，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想死？”巫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两人身侧，声音冷得像冰。她指尖的银针带着幽蓝的蛊毒寒芒，快如闪电，再次刺入夜无痕的心脉深处！同时，数条细小的、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蛊虫顺着针尖钻入他恐怖的伤口。“你的命，现在欠着我的！”她的银铃锁链哗啦作响，如同有生命的灵蛇，将夜无痕和陆昭雪的手腕牢牢捆缚在一起，“噬灵狗！过来！用你的狗爪子按住他这摊烂泥！别让他真咽气了！”

铁十七用他那光秃秃的金属拳套骨架，重重按在夜无痕血肉模糊的胸口，动作粗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

谢青符跪坐在一旁，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黑色的血沫。他蘸着自己的血，在那块嵌着冰棺碎片的阵石边缘，艰难地重绘着某种稳固生机的符纹。突然，他沾满血的手指猛地一顿，霍然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望向东北方向的沉沉夜色，声音带着一丝惊悸的颤抖：“往生殿……在动！三十里……”他艰难地咽下喉头的腥甜，“……标的……是活阵！是活的！”

凛冽的夜风呜咽着卷过断魂崖顶，吹散了最后一丝毒雾的残留，也吹开了散落在地的、几片染血的巨大狼妖皮毛。

皮毛之下，赫然压着一本厚厚的、用特殊皮革制成的册子。封面被血污浸透，依稀可见几个扭曲的大字——弟子失踪名录。

云织月艰难地挪动脚步，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拂去名录封面上的血污和冰碴。她干涩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悲恸，缓缓滑过上面一个个冰冷的名字，最终停留在名录最后一页，那最后一行，墨迹尤新的三个字上——陈百草。

她布满皱纹的眼角，一滴浑浊的泪水无声滚落，瞬间冻结成冰珠。她捡起地上最后一枚燃烧殆尽、只剩下焦黑杆身的卦签残骸，将残余的一点火星，轻轻按在夜无痕背后那几乎完全溃散的北斗焦痕之上。

微弱的火光跳动了一下，映亮了她眼中深不见底的决绝。

“该去见见……老朋友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像一把沉重的钥匙，打开了通往东北方无尽凶险与黑暗真相的大门。崖顶的风，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