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审 第7章 回秦家

第二天上班时，舒嫣正忙着手头的工作。

手机响起。

“嫣儿，明天秦霖生日，六点准时开饭，秦家这边的亲戚都会来，你可千万别迟到啊！”舒慧兰叮嘱道。

“知道了，妈。”舒嫣一边飞快地在文件上标注，一边应着，“我提前两个钟头就走，放心吧。”

“还有，记得给秦爷爷秦奶奶带点像样的礼物。”舒慧兰紧跟着又补了一句。

舒嫣无奈地撇了撇嘴，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哪次去秦家我空着手了？妈，您就别操这份心了。”她妈妈总是这样，生怕她在秦家面前失了礼数。

“这是对长辈起码的尊重，我就是怕你忙忘了提醒一句。”舒慧兰的语气这才稍稍缓和。

电话挂断后，舒嫣握着手机发了会儿呆。

母亲总把秦家人的态度看得极重，连带着也要她跟着讨好秦家上下。

她继父秦志强，兄弟姊妹四个。他最是讲究家族人丁兴旺、和和睦睦。秦氏科技里人人都占着股份，当然秦志强和秦昊占大头。明面上是血脉相连，暗里却脱不开利益牵扯。

好在秦爷爷身体硬朗，家里还能由他掌舵。兄弟几个也颇为团结。秦爷爷年轻时当过兵，扛过枪，还曾是志愿军战士，多少积累了些人脉和威望。

兄弟几个倒还相安无事，偏妯娌姑嫂间总少不了攀比嚼舌。

舒嫣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妇人口舌之争。大学后，秦家老宅的门槛，她是能不踏就不踏了。

五月份之前，本事年审高峰期，她最近天天加班，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但秦霖的生日，再怎么累，这趟秦家也必须回。

秦霖是妈妈舒慧兰和继父秦志强再婚后生的小儿子，她的弟弟。

舒嫣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秦霖的情景。她十二岁，他才四岁。

那年，被病痛折磨了很久的外婆去世了。

她还蒙在失去外婆的痛苦里，就被妈妈拉着，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到了阳山。

那是妈妈和继父秦志强的家。

秦志强对她挺和善。

可她浑身不自在，心里七上八下的，外婆离去的伤痛和陌生环境的彷徨，让她透不过气。

谁知道刚一脚踏进家门，一个小炮弹就冲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

奶声奶气，清清楚楚地喊：“姐姐！”

就是那一声“姐姐”。

她心里竖起的高墙，瞬间就塌了个角。

舒慧兰电话再次打来，打断了舒嫣的思绪。

“嫣儿，你到哪儿了？”舒慧兰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舒嫣无奈地叹了口气：“妈，还堵在高速上呢，估计还要半个小时。”

电话那头，舒慧兰的埋怨便如连珠炮般炸响：“我千叮万嘱让你早点出门，怎么就是记不住？每次交代的事都拖拖拉拉，半点不上心！现在好了，全家都等着你一个人，像什么样子？就不能把时间掰扯清楚？总为这点破事耽误正经事，一天天也不知道你瞎忙些什么……眼里只有工作，妈说的话压根当耳旁风！”

“妈，我真的已经很早出发了，谁能料到今天高速修路还堵成这样……”舒嫣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却无力辩驳。

这时，听筒里隐约传来继父秦志强的声音，低沉而平稳：“行了，别催嫣嫣了，路上安全最重要。”

舒慧兰的声音这才收敛了些：“好吧，那你自己注意安全！”说完，便匆匆挂了电话。

舒慧兰这个人，对自己向来严苛，对舒嫣的要求，更是从小就没放松过。

自从跟着妈一起生活，那句“不要影响到别人”，就像紧箍咒，时时刻刻响在舒嫣耳边。

遇事要谦让。

妈总说，什么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不是你的，就别伸手去抢。

或许在妈看来，亲生的女儿，怎么敲打都没关系。

可秦霖不同，那是秦爷爷最疼爱的小孙子，是秦家的宝贝疙瘩。

几个孩子里头，被念叨、被管束得最多的，永远是舒嫣。

外婆还在世的时候，每每提起她妈，总拉着她的手说：“你妈妈不容易，你要多体谅她。”

舒嫣把外婆的话听进去了。

她学着压下自己的想法，凡事尽量顺着妈妈的意思来。

她努力，想做一个让妈妈省心、认可的“懂事”女儿。

七点整，舒嫣的车才拐进秦家大院。

秦家的别墅是自建房。前头是秦爷爷、秦奶奶的老屋，后面跟了一排，打头是秦志强家，挨着是秦昊二叔。后面一排则是三叔和姑姑家。

秦家别墅灯火通明。舒嫣两手拎着礼品袋推开房门，玄关暖光里，秦昊身着深色衬衫静立，袖口笔挺。

“回自己家还提什么东西。”他低沉的嗓音穿透喧嚣。并快速上前，接过舒嫣右手里的东西。

舒嫣应声抬头，唇角不自觉弯起点弧度：“哥。这是给秦霖礼物。”

舒慧兰也迎上来，低声催促：“怎么才到？快快，爷爷奶奶都等着呢。”一边说，一边暗暗推了舒嫣一把，眼神示意她手里的东西。

舒嫣顺势上前，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爷爷，奶奶，有日子没见了。给您二老带了点东西，也不知道喜不喜欢。”

秦爷爷伸手接了，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嫣嫣这孩子，就是有心，回回都惦记我们。”

秦奶奶更是亲热，拉住舒嫣的手拍了拍：“哎哟，我们嫣嫣最懂事了，次次都破费。下回可不许了啊，人来比什么都强。”

人来比什么都强？舒嫣心里撇嘴，这话听了多少年了，次次还不是得大包小包？面上却不能露怯，依旧乖巧应着：“应该的，爷爷奶奶喜欢就好。”

正说着，秦姑姑秦志红凑近，上下打量着舒嫣：“啧啧，人家是女大十八变。嫣嫣则是从小漂亮到大啊。”

旁边秦二婶立马搭腔：“那可不，随她妈，大美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秦三婶凉飕飕地插了一句：“好看是好看，可我瞅着，跟大嫂不像啊。眼睛鼻子，应该像她爸吧？”说完，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这话一出，屋里气氛瞬间有点僵。明摆着是故意提起舒嫣那个几乎不被提及的父亲，来刺挠舒慧兰。

秦姑姑赶紧打圆场，声音都高了点：“瞎说！怎么不像？你看这眉眼，明明就像大嫂嘛！”

一旁秦昊听着大家聊天，故意拿起从舒嫣手里接过的礼盒：“这是给秦霖的礼物吗？”

舒嫣点点头：“嗯，给秦霖的。”

秦昊一脸羡慕：“弟弟真幸福，有这么好的姐姐！我都有点嫉妒了。”

这时，秦岚端着果盘，走了过来揶揄道：“哟，终于到了，你不来，哥和爸都不让开席呢，你这面子可真大。”

舒嫣脸微微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让大家久等了，路上实在是太堵了。”

秦霖从秦岚身后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眼睛一下子被礼物吸引住了，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迫不及待地拿过礼物。

秦霖搂着秦嫣的肩膀，开心地叫着：“谢谢姐姐。”

舒嫣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轻轻摸了摸秦霖的头：“生日快乐，帅哥。希望你永远这么快乐。”

秦志强从厨房走出来，看到舒嫣，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拍了拍手：“嫣嫣到了，人到齐了，好了好了，大家都坐下吧，准备开饭了。”

来的都是秦家这边亲戚，生日宴摆了三桌。

大家纷纷入座后，餐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秦志强笑着给舒嫣夹菜，眼睛里满是慈爱：“嫣嫣，多吃点，你最近工作忙，肯定累坏了。”

舒慧兰假意责备：“你不能惯着她，有手有脚的自己夹。”

秦爷爷放下筷子，缓缓地说：“今年秦霖都18岁了，往后就是大人了。当年我坚持让慧兰把秦霖生下来，是对的，每一棵草都有一滴露水滋养他。孩子小的时候养起来是很辛苦，现在长大了多好。”

秦志强顺着话说道：“可不是嘛，说来我们还是亏欠了嫣嫣。本来那年要把嫣嫣接到阳山的，慧兰怀孕了，又耽搁了。”

舒嫣忙道：“爸，你们不亏欠我，这不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弟弟。”说完伸手拍了拍秦霖的肩膀。

秦昊举起酒杯：“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你们就不要说那些伤感的话，好不好，爷爷年纪大了，就喜欢伤春悲秋！来，爷爷，走一个。”

秦爷爷和秦昊轻轻碰杯，仰头把杯子里的白酒一口喝尽。

然后看向秦昊：“秦昊你这个大哥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对象了。”

秦昊无奈：“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我就不该接话。”

秦昊姑姑笑着插话：“秦昊比舒嫣大2岁吧。你们也算一起长大的，日夜相处，就没发展起感情来？”亲戚们听了，都哄堂大笑起来。

舒嫣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低下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有时候他们的玩笑真的很没边界感。

秦志强立刻严肃地说：“志红，孩子们这事不能瞎说。他们是兄妹，我和慧兰希望他们都能找到合适的对象。”

秦昊爷爷摆了摆手：“志强，两个娃也没血缘关系，如果两个人看对眼了，也不是不可以。”

舒慧兰脸色有些不自然，不安地在桌角下拽了拽秦志强的衣角。

秦昊看到妈妈的动作，给舒嫣盛了一碗汤，递到她面前。“你们别开这种玩笑，吓到嫣嫣了。”

舒嫣全程默默陪着笑。

舒嫣虽然和秦昊、秦岚没有血缘关系，但因为妈妈和继父的关系成为了一家人。难免会误会她和秦昊关系，但于她而言，秦昊和秦岚与她亲生兄弟姐妹无异。

晚饭的碗筷刚撤，楼下的喧嚣未散，舒慧兰的脸已经冷了下来。

一个眼神递过去，示意舒嫣跟她上楼。

一进到二楼的走廊，远离了楼下的平和，舒慧兰的声音就压不住了。

“你跟我说清楚！”

“为什么偏要去招惹那个刘旻？”

“酒吧是什么好地方吗，你就不能安分点？”

舒慧兰的语气又急又快，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

“现在好了，秦昊为了你，把人给揍了！”

“你知不知道你爸，为了摆平这件事，搭进去多少人情？”

“那些人情是多难还，你懂不懂？”

“你爸经营现在的工厂有多难你知道吗？你非要这样给你爸添麻烦！”

“万一刘家不依不饶，后面怎么办？”

舒嫣停步，转身，平静地迎向母亲的怒火。

她脸上没什么波澜，任由母亲的质问一句句砸过来。

等母亲语速稍缓，她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妈。”

“第一，那不是酒吧。”

“是何思蔓的饭店开业典礼，我是受邀去的。”

舒嫣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很清晰。

“第二，我没有招惹刘旻。是他主动过来找麻烦，堵着我不让走。说了些不干不净的话。”

舒慧兰被女儿这不咸不淡的态度顶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指着舒嫣的手指都有些抖。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就算是他不对，你就不能躲着点吗？非要硬碰硬，闹出这么大的事？”

家里还有亲戚在，舒嫣不想把她妈惹急了。说再多，她妈永远有道理在那等着她。

她轻叹一声：“行，以后我少去那些地方。”

心里那股闷气堵得慌，她下楼拎起包，提议先回去了。

秦志强本来还在和二叔喝酒，忙放下酒杯：“嫣嫣，今晚就住下吧，这么晚了回去也不安全。”

舒慧兰也跟着下楼，语气依旧强硬：“你房间打扫干净了，今晚就住这儿！”

舒嫣憋着一股劲儿：“不了。明天上班，不想折腾早起。”

舒慧兰火气又上来了：“住一晚怎么了？明早开车一个半小时也赶得上！”

舒嫣再次回绝：“我晚上还有工作。”

舒慧兰音量拔高，一副快要炸毛的样子，“回自己房间也能工作，我们不吵你！”

“还是回去吧，我认床，睡不好耽误明天工作。”嫣想到秦家这么多人，闹哄哄的，她根本没办法静心工作。

舒慧兰还要再说，被秦志强一把拉住。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路上小心，有事随时打电话。”

舒嫣点头。

临走，秦志强又往她后备箱塞了不少东西，塞得满满当当。

舒慧兰站在一旁，看着这情形，脸上的怒意也淡了些，语气缓和下来：“都是你爸出差带的特产，还有上次跟你姐逛街给你买的衣服。”

舒嫣唇角微扬：“嗯，知道了。”

她这个妈，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话不好听，可那份牵挂，沉甸甸的。

心头那点不快，也散得差不多了。

车灯消失在夜色里，舒慧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不是滋味：“这孩子，跟我怎么就这么生分！”

秦志强揽过她的肩：“好了，别瞎想，嫣儿懂事，只是不爱表达。”

“对自己爹妈也这么客气，不就是疏远吗？”

“嫣儿这孩子性子内敛，她或许觉得这样客气是对咱们尊重，未必是疏远。”

一旁帮忙搬完东西还没走的秦霖，忍不住插话：“妈，您就别一见姐姐就念叨个没完。”

舒慧兰一听更来气：“我念叨她？四个孩子里头，就她最不让人省心！”

“妈，您这可真是偏心眼儿。”

“行了，秦霖。回屋睡觉去。”秦志强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打断了母子俩的争执。

秦霖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