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煌龙影 第74章 戾化龙魂（一）

五月的北京，阳光已有几分灼人。

紫禁城，这座沉淀了六百年王朝兴衰的庞大宫殿群，在炽热的阳光下蒸腾着一种混合了历史尘埃与无形气运的独特气息。游人如织，喧嚣鼎沸，导游的扩音器声、孩童的嬉闹声、相机快门的咔嚓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世俗的洪流。

然而，行走在太和殿广场巨大青砖上的五个人，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维度。他们的感官过滤掉了大部分嘈杂，捕捉着更深层、更隐秘的脉动。

秦川走在最前，一身简单的深色休闲装，身形挺拔。他微微眯着眼，目光扫过巍峨的太和殿金顶，那刺目的琉璃瓦金光落在他眼中，却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过滤，显露出其下潜藏的东西。

作为仙魄转世的龙族，他对“龙”的气息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此刻，他感受到的并非庄严的龙气，而是一种深埋于地底、盘踞在宫殿核心、充满了怨毒、不甘与疯狂暴戾的沉重气息。

这气息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又像无数冰冷的触手，试图缠绕他的神魂。他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体内沉寂的龙血在不安地躁动。

江映雪紧随其后，一身淡雅的现代旗袍勾勒出玲珑身段。她那双天生带着魅惑的狐狸眼，此刻却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狐族血脉赋予了她对气场变化、人心波动的超强感知。此刻，她清晰地“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被宏大皇权气象强行压制，却依然丝丝缕缕渗透出来的“恶臭”——那是灵魂腐烂、理智崩塌后产生的极端负面情绪，浓烈得让感到一阵寒意。

她不动声色地靠近了秦川半步，低声道：“秦川，这下面……有东西？”

……

许若走在江映雪身侧，她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一些——昨夜炼化凝魂木，今早又成功提取了一缕魂月星砂，对她造成了很大消耗。

作为魂系术法的修炼者，她对灵魂层面的波动最为敏感。她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感知，无数杂乱、尖锐、充满破坏欲的魂力碎片就如同冰冷的针，不断刺向她。她怀里紧抱着一个特制的、带有隔绝符文的布包，里面装着那面青铜罗盘。

此刻，青铜罗盘在布包内微微发烫，中心那点幽蓝的光点不安地闪烁着，仿佛受到了某种同源但极度扭曲的力量的刺激。

许若眉头紧锁，强忍着灵魂层面的不适，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怨气……非常庞大，而且被某种强大的禁制困锁着，积压了太久……已经彻底‘戾化’了。它……它在憎恨所有活物！”

……

李梓穿着素雅的青纱长裙，如同林间走出的精灵。她修习木系功法，对生命能量有着天然的亲和与沟通能力。此刻，她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太和殿广场边缘一株古老柏树粗糙的树皮。

意识沉入脚下的大地，试图通过草木根须的脉络去感知。然而，反馈回来的信息让她心头一沉。她感受到的不是滋养万物的地脉生机，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铁锈般血腥味的冰冷死寂。

这片土地下庞大的根系网络，仿佛被某种污秽粘稠的黑色物质侵蚀、堵塞。

李梓收回手，皱眉说道：“支撑这宫殿群的地脉核心，被一股污浊的戾气污染了，源头就在下面。那些古树……它们的根在痛苦地呻吟。”

周甜走在最后，她是五人中唯一无法修炼的普通人。她看不到那些能量波动，也感受不到灵魂层面的压迫。但她的直觉异常敏锐，对环境的细节变化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她只觉得这偌大的太和殿广场，明明阳光灿烂、游人众多，却无端端地让她感到一种沉重的压抑，后背一阵阵发凉。

空气似乎比外面更闷热粘稠，阳光照在身上，非但不暖，反而有种被冰冷视线窥视的错觉。她搓了搓手臂，小声嘀咕：“奇怪，怎么感觉这里阴森森的，明明是大白天……而且，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些宫殿的影子……好像特别黑，黑得有点……不对劲？”她指着太和殿投下的巨大阴影区域，那里的黑暗仿佛浓得化不开的墨汁，比别处更深邃几分。

……

秦川顺着周甜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常人眼中，那只是普通的建筑阴影。但在他的龙族感知和许若魂力视野的叠加影响下，那浓重的阴影深处，隐约盘踞着一个极其巨大、模糊而扭曲的轮廓！

那轮廓似龙非龙，充满了令人作呕的异感。原本应象征着威严与力量的龙首，此刻却呈现出一种破碎、腐烂的状态。

巨大的眼眶位置是两团燃烧着暗红色怨毒火焰的窟窿，龙身并非神圣的金鳞，而是覆盖着如同陈旧血痂般的暗红色鳞片，许多地方鳞片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着的、由纯粹负面情绪和污秽戾气构成的黑色脓液。

无数断裂、锈蚀的巨大锁链虚影从地底深处延伸出来，缠绕在这庞然大物的身躯上，深深勒进它腐肉般的躯体，却又被它体内狂暴的力量冲击得铮铮作响，仿佛随时可能崩断！

“戾化龙魂么……”

秦川无声低喃。

它被庞大的王朝禁制镇压在紫禁城的地脉核心，历经数百年的王朝更迭、战火硝烟、人心**的浸染，早已失去了真龙的神圣与威严，只剩下被囚禁的疯狂、对失去自由的滔天怨恨，以及对所有鲜活生命本能的毁灭**！

“它……被困住了，但它的怨恨……在腐蚀整个封印。”许若的声音带着灵魂被刺痛的颤音，她怀里的罗盘震动得更厉害了，“它想出来……它在积蓄力量……每一次冲击，都让封印松动一分，也让它的戾气渗透得更多……”

江映雪脸色凝重：“难怪这些年，紫禁城一些特定区域总有些解释不清的‘怪事’，能量场异常混乱……源头恐怕就在这里。这戾气泄露出去，对普通人，尤其是心志不坚或体弱的人，影响极大。”

李梓忧心忡忡地看着脚下的青砖：“不止是影响人。地脉被污染，整个城市的风水灵枢都在被缓慢侵蚀。长久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周甜虽然看不见那恐怖的龙魂，但从伙伴们凝重到极点的表情中，她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李梓的手臂，手心冰凉：“那……那怎么办？它会不会……突然跑出来？”

……

秦川的目光死死锁定阴影深处那扭曲的龙魂轮廓，震荡神魂，隐隐释放出一些警告。

不过。

更强烈的，是体内龙血被那同源却极度扭曲的气息所激起的，一种近乎本能的厌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龙，本应纵横四海、翱翔九天！

而眼前这个被囚禁、被扭曲、只剩下疯狂和怨恨的残魂，是何等的悲哀与亵渎？

……

“封印还在，但很弱。”秦川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它在积蓄力量，等待某个契机……或者，在等待某个能彻底引爆它怨恨的目标。”

他想起了王予知对云上邪的信任，想起了749局内部的暗流涌动，想起九菊一派对华夏文明的险恶布局。

这条戾化的龙魂，就像一个深埋在紫禁城心脏的巨大火药桶，任何一丝火星，都可能引发一场席卷整个京城修真界乃至世俗界的灾难！

——

就在这时，那阴影深处的巨大龙魂似乎感应到了秦川体内那丝微弱却纯正的龙族气息！它那由暗红怨火构成的眼眶猛地“瞪”向秦川的方向！

轰——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充满了无尽恶意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跨越空间，狠狠撞向秦川的识海！

冲击中裹挟着被囚禁数百年的孤寂、王朝倾覆时的不甘、被背叛的愤怒、以及对所有自由生灵的疯狂嫉妒与毁灭**！

“呲——”

秦川身体剧震，脸色瞬间煞白，不由闷哼一声。

脚下坚硬无比的青砖竟被踩出了细微的裂痕！识海中如同被投入了万千根烧红的钢针，剧痛无比。体内沉寂的龙血瞬间沸腾，一股古老而威严的气息本能地透体而出，在他身周形成一层淡金色的、极其稀薄的护体龙威，才堪堪将那恐怖的精神冲击抵挡住大半。

“秦川！”江映雪和许若同时惊呼，立刻上前一步，各自调动灵力护住心神，警惕地盯着那片阴影。李梓也迅速掐诀，一层淡淡的、充满生机的绿色光晕笼罩住周甜，隔绝那逸散出来的负面冲击。

那戾化龙魂似乎对秦川能抵挡住它的冲击感到一丝意外，随即是更深的暴怒！阴影中，那巨大的腐烂龙口无声地张开，露出由纯粹戾气构成的獠牙，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咆哮！整个太和殿广场的温度似乎都骤然降低了几度，一股阴风平地而起，吹得游人衣袂翻飞，纷纷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走！”秦川强忍着识海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此地不宜久留！”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眼神冰冷而凝重。

……

紫禁城下盘踞的，已非守护龙脉的祥瑞，而是一头被囚禁、被扭曲、随时可能挣脱锁链，将无尽怨恨倾泻于世的恐怖凶物！它的存在，如同悬在整个京城头顶的锐利铡刀！

五人迅速转身，汇入人流。阳光依旧炽烈，但每个人心头都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阴霾。游览的轻松心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危机感。

身后，太和殿那金碧辉煌的琉璃顶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而它投下的巨大阴影，仿佛比来时更加幽深、更加不祥，如同那头被囚禁的凶兽，正透过历史的尘埃，用燃烧着怨毒火焰的眼睛，冷冷注视着离去的他们，以及这座它无比憎恨的城市。

……

周甜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心脏怦怦直跳。她依旧看不到那恐怖的龙魂，但这一次，她清晰地看到，广场边缘一只停在铜龟雕塑上的麻雀，突然毫无征兆地浑身僵硬，直挺挺地栽落下来。

掉在地面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黑气，从它小小的身体上逸散出来，瞬间消散在炽热的阳光里。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紧紧抓住了秦川的手，再不敢回头。

……